呼
天合府境内山野,微风拂动,平静山林间,两道少年身影凭空出现。
姜离尚未落地,右臂一掼,抓在手中的少年,就直接被砸向地面。
不见任何巨响与晃动,只听“嘭”一道闷响,少年身影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邃不知尽头的幽深黑洞。
“混账东西,初初也是你能乱动心思的!”
姜离神色冷峻,杀意早已抵达顶点。
他不畏惧任何挑战与打压,可以心平气和接受一切直面他的冲击。
可若有人敢对他身旁之人生出迫害心思,尤其是对初初,却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莫说是姜时戎的儿子,就算是大周皇子,他也一样杀得,冲破皇庭又能如何?
对于旁人来说,初初或许只是他颇为喜爱的一名侍女,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初初对他的意义。
呼
山野密林,草木茂盛,密不透风。
姜不离被掼入大地,不知深处,仿佛当场毙亡了一般,没有任何声息与响动发出。
但周遭沉闷滞塞的气流,却开始暗暗流动起来,地面上的浮尘、杂草、碎石像是挣脱了重力的束缚,向上漂起,全部浮于同一个平面。
下一瞬,数千米外真气陡然爆裂,一道神光裹起化作匹练,自大地深处撞开土壤,直入云空而去。
姜离周围漂浮的在同一平面的浮尘、杂草、碎石等物,也在同一瞬间,猛地向着中心处坍缩挤压而来。
万千斤的物质嘭的汇聚,挤压成一个石丸,神兵级别的甲胄,也无法抵抗这样挤压冲击。
纵然是普通的武圣强者,也要饮恨。
但在这些尘土物质汇聚之前,姜离的身影早已闪出。
“不愧是九绝脉象,竟让他修行到了夺命境第二变!”
姜离眉头微挑,略有诧色,他虽然也进入夺命之境,但时至今日,连第一变都不曾突破。
姜时戎的这个儿子,气脉天赋之强,的确了得,仅凭这短暂的交手,就不难看出,此人已经具备了比肩高阶武圣的实力。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拥有这样的实力境界,放眼九州,也很难寻找出可以与之媲美的存在。
未来若能成长起来,绝对是超越姜时戎的一方巨擎。
只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姜离立于高空,身形不动,双手向着远方狠狠一抓一扯,数千米外的空气就被他完全抓了过来。
像是空间都被抓碎、扯开,伴随着刺啦刺啦两声巨响,已经飞到六七千米外的姜不离,只感到无形的巨力猛地落在身上,飞掠的冲势瞬间消失,整个人就被直接拖拽了回去。
耳边罡风呼啸,一只温和的手掌,轻轻抓在他的脖颈,旋即一道凶猛而阴暗暴虐的恐怖力量猛地撞入身体,沿着他全身骨骼、奇经八脉一路摧残席卷,复而重建。
“不,你不能废我!”
姜不离凄厉惊叫,肝胆欲碎,彻骨而绝望的寒意自脚底猛地窜上,将他完全淹没。
经脉崩断破碎的声音,仿佛是在耳膜旁响起,筋骨碎裂变形却被重新组合连接,丹田与经脉的真气,不断向外溢散。
肉身遭受彻底摧毁的同时,却又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体内蔓延,浸润各处,不断修补重建。
姜不离绝望恐怖胆颤的同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数月之前,自莽原传回大周的一则消息。
安莽王姜离肉身体魄被鬼族所废,沦为废人,经脉、筋骨更是另外一种形式重新连接,达成微妙平衡……
“鬼族!”
“你怎么敢!”
姜不离尖声喊叫,脸庞狰狞、犹如野兽:“我父是大周镇武侯姜时戎,九州第一人仙,伱敢废我,父亲定会为我报仇的,快住手,快住手啊!”
“姜时戎又如何,终有一日,我也会如此废了他!”
一道声音在姜不离的耳畔响起,可他却已然无法听清许多了。
气脉境界被完全废除,肉身虽然生机仍在,却完全成为另外一种状态。
经脉、筋骨、肌肉被一种极为怪异的方式重新错乱连接,形成稳定却又脆弱的平衡。
自此之后,他依旧可以生存、生活,长命百岁,却终身无法再进行任何的修炼与提升。
更不能被寻常手段救治,重新梳理。
只要一道经脉、肌肉被改变,肉身就会彻底崩碎,毫无挽救的可能。
“向东二十里,便是一座乡镇,去那里求救,让武侯来接你回家吧!”
按在脖颈处的手掌收回,施加在肉身的力量完全消散。
姜不离双膝瘫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陷入无边无际的绝望与痛苦。
“我要杀了你,碎尸万段都难解我心中之恨!”
他挣扎着回首瞪去,废去他体魄气脉之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直至此刻,他都不知道对他出手之人,究竟是谁!
……
“哈哈,你追不上我!”
“尔等莽贼何处逃窜,安莽王在此,还不速速投降!”
暮色下,隐于山林间的映月山庄内,炊烟袅袅、宁静和谐。
猃狁族的妇人们正在准备晚餐,热气蒸腾的铁锅中香气弥漫。
十几名猃狁孩童,相互追逐、肆意奔跑,像田野的杂草自由生长、生机勃勃。
老人们聚在篝火旁低声吟唱,悠远宁静的歌声,仿佛遥远的塞北莽原上飘来,勾勒出一幅苍茫荒凉的无边景象。
太阳已经慢慢下山,天空开始昏暗,但仍然有些许余晖,像被稀释的红墨,淡淡的,缓缓地染红天边,穿过湖畔的九孔凉亭,在湖水中倒映出九轮并不规则的火团。
哗啦,哗啦
一阵晚风拂过湖面,带起粼粼波光,搅乱了湖中倒映的九道火团。
一如初初此时的纷乱心绪。
有关公子的消息,每时每刻都会从盛京城内传出。
远在万里之外的安莽城,自初建之时起,就与他的主人一般,时刻牵动着每一个周人的心。
大周麒麟,力挽狂澜。
开疆拓土,少年封侯。
万里驰援,力压异鬼,异姓藩王!
种种堪称传奇的事迹壮举,不仅镇压了整座莽原,更让无数周人的血液燃烧沸腾。
初初为公子感到由衷的骄傲与自豪,却更心疼公子在北方荒原遭受的风沙冰寒之苦、身陷沙场之险。
每每听到庄内的猃狁族人议论公子在莽原的神武之举,初初都会心疼不已。
公子的手又温又软,日日持着冰冷的刀柄,可有人为他捂热。
塞外莽原的风沙,如同刀子一般锋利,公子一定会很疼吧。
执掌数十万的大军,镇守一方,每日不知要有多少政务需要处理,公子定会感到疲劳,可曾有人帮他分担!
初初惦念公子,并不因为公子的身份显赫、权柄无双。
是因为公子就是公子。
若有可能,她并不愿意公子遭受这样的辛苦。
好在,公子自从离开盛京,进入莽原后,就如展翅的雏鹰,翱翔于九天之上,一路征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直到……
直到数月前,有关公子于北莽王庭被鬼族神秘强者废掉体魄的消息传来。
初初闻此噩耗,当场晕厥,一颗心都好似被撕裂了一般。
虽然过不多时,又接连有消息传来,公子体魄被废,但生机尚在,性命无忧。
但初初伤痛、难过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减缓。
公子仍是大周亲王,甚至更得大周百姓的爱戴与敬仰。
初初却也知道,公子心中尚有抱负和心愿未能实现,现在不知处于何种的煎熬与打击之中。
若非山庄外有来自朝廷的护卫层层把守,密不透风,她早就想要离开这里,北上安莽去探望公子了。
“公子,你一定会没事的,初初每日都在为你拜佛祈祷!”
湖中凉亭旁,初初将一双白皙精致的小脚丫浸在清凉的水中,望着湖面怔怔出神。
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出少女姣美的面容和如缎长发,小脚在湖水中轻轻摆动,清凉的湖水在脚趾间流过,仿佛在抚摸她充满担忧与痛楚的心。
湖边的花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轻舞,在向她述说此刻时光的美好,但初初的一颗心,却像飘在空中的云,始终无法落地。
“姑娘在思念主上吗?”
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妪不知何时来到了初初身旁,端来了刚刚烹调好的晚膳。
看着快要被思念、忧愁与痛楚淹没的少女,老妪眸光波动,心疼的轻声劝慰:“初初姑娘,用点晚膳吧,你近些时日又轻减了不少,主上回到盛京若是见到你这副模样,不知该如何心疼呢!”
“公子真的会回来吗?外面都说,圣上已经连下了两道金令,却始终没能召回公子,他体魄受鬼族重创,状况一定十分严重的!”
初初将脚丫从湖水中抽回,白嫩的小脚仿佛是美玉雕刻艺术品,脚趾修长优美,每一个都像是精心雕刻的细瓷。
水珠在脚背上滚动,像是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忍不住的站起身来,拉着老妪的双手,有些焦急的央求:“您就让我试一试吧,我这几个月苦练马术,完全有能力前往莽原去见公子的,我知道他现在贵为亲王,身边肯定不缺婢女侍奉左右,可我就是再想见他一面,哪怕死了也心甘情愿。”
“初初姑娘,不要心急,我若猜得不错,主上应该就快归来了,甚至很可能就在这几日!”
老妪连忙道:“今天午时,原本守卫在山庄外的大周军士和眼线,都已经全部撤去了。”
“嬷嬷,你说的可是真的!”
初初闻言,满是愁容的小脸上,终于绽放出一抹罕见的惊喜。
公子贵为大周亲王,手握重兵,自被景皇册封为军候之日起,整个映月山庄就被来自盛京城的皇族侍卫团团包围了。
虽然名为保护,但也有监视之意。
无论姜离表现出对大周的何等忠心,身为帝王,都会对麾下掌握兵权的臣子,有所制约和防范。
否则也不会定下律法,大周三品以上的官员,所有家眷都必须留在生成。
不过,作为镇武侯府最不受宠的卑微庶子,任何亲族的血脉关系,都不可能对姜离产生任何的束缚。
甚至还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纵观整座大周,唯一能令姜离产生牵挂与顾忌的,也只有初初这名小小的婢女了。
用一整支皇族亲卫来保护与监视一名婢女,纵观今古诸朝,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而现在,这些皇族亲卫全部自动撤离,便是说明大周安莽王姜离,已经进入了大周境内。
甚至很可能就快要到京城了。
“公子真的要回来了吗?他身为亲王,一定会先去京城面见圣上的,然后才会回来见我!”
初初惊喜之下,忽的又有些慌乱,她低头看了看倒映在湖面上的自己,更是忽然变得焦急和不安。
“啊呀,我怎么变得这么难看了,公子见到后,一定会很不喜的!”
初初摸了摸消瘦了许多的小脸,急的跺脚:“嬷嬷,你再去盛些饭菜来,趁公子回来还有几日,我得把自己吃的胖些,省得令公子心疼,以为我过的不好,他已经很难了,我可不能给他添乱!”
“好好好,初初姑娘愿意吃饭就好!”
老妪闻言,满是皱纹的脸庞也欣慰的舒展了起来,连忙应承着转身离去。
“初初,你好不给公子省心的,这么清瘦,只会让公子更加心乱。
“公子被鬼族打伤身体,情绪必定十分低落,你不能表现出任何难过的心绪,一定要快快乐乐的去见公子,逗公子开心、哄公子高兴,加油加油!”
初初光着脚丫,乖巧的蹲在凉亭里,端起木盘上盛着米饭的小碗,很大口大口的用力吃饭夹菜,塞的小嘴鼓鼓囊囊的。
还不忘很用心的告诫自己,暗暗打气。
原本对公子思念与期待的心绪,此时却又更加复杂了一些。
竟有点盼着公子晚回来一两日。
她每日大口吃饭吃菜,应该能多长一些肉的吧。
许是吃的有些急了,初初噎了一下,小脸瞬间有些涨红,眼泪都被呛出来了一些。
可一想到公子,她顾不上擦拭泪水,继续低头努力吃饭,看的姜离又心疼又好笑。
“初初慢一些,喝点水再继续吃啊!”
一道久违的温和声音在初初的耳畔响起,少女一手端着饭碗、一手紧紧抓着筷子,惊愕而不能置信的抬头,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油乎乎的嘴角,还挂着饭粒。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思念自家公子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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