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丹田,分上中下,奥妙无穷。
炼炁之道,便自此而始。
初时开海,是乃下丹田。
继而灵相,即为中丹田。
与中丹田开辟灵庭,凝聚灵相,相成,神异自能,动辄呼风唤雨,翻江倒海。
而余琛先前得了那大轮回经的开海卷,助他开辟炁海,炼炁入道,可以炁凝剑气,生神光,借天地之风。
这会儿,完成了那萧盂的遗愿以后,度人经又给出灵相卷的大轮回经。
待他突破至开海圆满,便可修行这灵相之卷。
虽说吧,没法儿立刻就派上用场,但却算是为日后的修行之路奠定基础。
收了那灵相卷的大轮回经后,余琛在屋里盘膝而坐,继续观想神轮。
可不多时候,文圣老头儿的声音在一边儿响起,打断了余琛。
后者睁眼,听其一说。
方才明白发生了啥事儿。
先前不是说了么?
因为余琛实在搞不赢一边守陵,一边度化死者,一边还要审判阴魂。
所以这判官殿的事儿,就暂时交给文圣老头儿来做。
审判鬼魂,或下地狱,或转世超生。
当然,这会儿这些轮回投胎的鬼魂大部分都是渭水地界儿,也就是冥府轮回笼罩的区域。
但,也有例外。
这金陵的周天轮回路虽还未复辟显露,导致金陵的生者死后的魂魄仍要被天地规则所磨灭。
可判官殿复辟以后,倘若是被度人经摄进冥府的那拥有未遂之愿的鬼魂,在遗愿完成以后,哪怕并不属于渭水地界儿,也不会再被外界天地磨灭,而是在完成遗愿后,度过黄泉大河,步入轮回。
那萧盂的鬼魂,便是如此。
在黄泉河畔一通叹息哀鸣以后,紧紧攥着那玉佩,跟上摆渡人踏上黄泉舟,轮回去了。
判官大殿上,文圣老头儿看了他的一辈子,萧盂一生与人为善,平日里街坊邻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都不吝伸以援手。
加上人家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儿,自然被善恶天书判了个六等赏。
能带着一些罕见天资,投胎去富贵人家,安度一生。
——当然,这会儿他投胎只能投到渭水地界儿去。
可听了文圣老头儿的判定以后,那萧盂却没有半点儿高兴的意思,只是紧紧攥着玉佩,一个劲儿地磕头,苦苦哀求不要抹去了他对妻子的回忆。
按理来说,判官判了,就该忘却前尘,转世投胎。
可文圣老头儿看了萧盂一生执念,心有不忍,方才来找了余琛,问他是否能保留其记忆。
余琛听了,往判官殿上一去。
看着那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萧盂鬼魂,也不由一阵叹息。
可这轮回,自有规则。
带着记忆转世投胎,那是万万无法被容许的。
但盯着看了一会儿后,余琛突然眉头一挑,想到了一件事儿。
——那善恶天书上,根据人一生之行,奖惩赏罚,罚自然是那十八般磨人地狱,不再列举。
可这赏,除了让其投胎个好人家以外,还有一种方式。
——留在这阴司冥府。
既然萧盂不想忘记那梦中倩影,而转世投胎又不可能让他保留记忆,那似乎就只有这折中的法子了。
他看向堂下磕头的萧盂,轻咳一声,道:“萧盂,抬起头来。”
那略显苍老的鬼魂立刻抬头,苦苦哀求:“判官大人,求您千万莫要抹去我的记忆,我不想忘记娟儿!求求您!求求您!我愿意当牛做马,只求您千万别让我忘了她!”
果然是一痴情种子。
余琛暗叹一声,沉吟开口:“——可以。”
一瞬间,苍老的男人抬起头来,喜出望外。
“但,也不是那么容易。”
余琛轻轻摇头,道:“你要保留你的记忆,就只能舍弃投胎的机会,在此地当一个阴司差吏,永世而不得超生。”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萧盂重重点头!
余琛愣了:“你要不再考虑下?”
他指着那十八地狱其中一片门口的某个青面獠牙、百无聊赖的鬼差——这家伙这会儿正无聊到把自个儿脑袋捧在手里当球玩儿呢!
见余琛看过来,忙不迭地安上脑袋,立正站好。
余琛道:“阴间冥府万万载,枯寂难熬如这般,伱可想清楚了。”
“多谢大人,但不必了。”
萧盂直摇脑壳,道:“我绝不能忘记娟儿,不能忘记她的容颜,不能忘记她的笑脸,不能忘记她的声音……哪怕永坠幽冥,魂堕阎罗,永世不得超生,我亦心甘情愿!”
恋爱脑,没救了。
余琛叹了口气,接过善恶天书,往那萧盂脑门儿上一点。
青光落下。
笼罩阴魂。
没一会儿,一枚复杂的符箓在他脑门儿上成行,没入天灵盖儿,不见了踪影。
一股莫名明悟,涌入了萧盂的脑海,让他清楚明白了自个儿如今的身份。
跪伏下来,道:“鬼差萧盂,拜见判官大人。”
余琛和文圣老头儿对视一眼,皆叹了口气:“只希望今儿的选择,将来不会后悔。”
一步踏出,离了判官殿。
自此以后,天地之间,再无萧盂此人。
但阴司冥府,却多了个腰系玉佩的鬼差,日复一日地守候。
哪怕成了鬼,堕入冥府阴司,也要等那虚无缥缈的承诺兑现的一天。
或许等得到,或许等不到。
但这些都是他自个儿的选择,心甘情愿也好,悔不当初也罢,怪不得人。
回了明山万家陵守陵屋上,余琛收了度人经卷,坐在床上久久无语。
良久才叹了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当这时,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余琛眉头一皱,方才心思都在那萧盂身上,却连有人上山了都未曾注意到。
站起身,打开门。
就见一身厚厚儒衣的青浣丫头,拎着大包小包,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这会儿的她,一张小脸儿虽冻得通红,却笑得开心,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露出两个小酒窝来,头顶上扎两个丸子,灵动可爱。
完全看不出当初那杂役丫头脏兮兮的模样了。
“大人!”
见余琛开门,小姑娘热情招呼着。
余琛也笑着同他打招呼。
然后才猛然发现,在这小丫头背后,还站着个人儿。
年逾古稀,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身形清瘦,在寒冬腊月力传一身单薄的青袍儒衫,好似那悬崖上风雪里屹立不倒的青松。
见了这人,余琛心头咯噔一声。
今儿,他已是开海上品的炼炁士,耳聪目明,几里地外的声儿,也能听得清楚。
更莫要说一扇门背后了。
可怪就怪在开门之前,他也只感受到了青浣的气息,这清瘦的老者,却一点儿都没发现。
——是个高手,至少远超如今的自个儿。
余琛心头暗忖。
“大人,这是老师!”青浣拉着俩人,相互介绍,“老师,这是余琛大人!”
余琛心头一震,立刻知晓了眼前人的身份。
——合德书院院长,赵如松的师伯,文圣老头儿的同门,江州为数不多的神薹大能之一!
那被称作“敢为天下先”的,大儒赵为先!
怪不得!
怪不得余琛一点儿都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
当即拱手行礼:“余琛,见过赵院长。”
那老人不苟言笑,却也没摆什么架子,同样回了一礼。
然后又喃喃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末了,看向余琛:“想不到明山万家陵上,还有能作出这般句子之人。”
余琛一愣,就知晓这老头儿是方才在门背后听闻了去。
但也没更多纠结,将二人请进屋里。
青浣将各种东西放下,自告奋勇说要搞定今晚的饭菜。
余琛也就随她去了。
进了屋,余琛给赵为先安了座,沏了茶,看向这位享誉金陵的大院长,等他下文。
——用屁股想都晓得,这等人物没事儿的话,也不可能往明山上跑。
端起茶杯,抿上一口,那赵为先开口了。
“老夫痴长你几十载,便直接唤你一声名姓。余琛,你应当知晓吧,李寰,也就是你们所称的文圣,乃是老夫同门。
听闻青浣那丫头说,曾在这万家陵上被他所托梦,要她拜入合德书院,便想着来看一看,究竟是怎般情况。”
余琛眼观鼻,鼻观心,问:“既然如此,赵院长可看出了什么?”
赵为先摇头,说:“未曾。”
顿了顿,他又自嘲一声:“看来是老夫想太多了,人死灯灭,一切皆空,哪怕是他那个境界,也逃不过这般铁则。”
说罢,摆了摆手,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然后余余琛闲聊起来,还说余琛能作出那般句子,文采斐然,有没考虑过离开这万家陵去合德书院修习。
余琛只摆手推辞,直说自个儿粗鄙野夫,登不得大雅之堂。
赵为先也只是提了一嘴,没再多说。
不一会儿,青浣便摆上一大桌子饭菜来,吃过以后,俩人就下山去了。
余琛收拾了一番,也准备歇息了。
但不知何时,本应当在三官殿审判鬼魂的文圣老头儿,这会儿却直直拄在屋里。
余琛感到奇怪,问他咋了,是不是看到了赵为先,怀念生前的日子。
文圣却没回答他,只是目光盯着青浣俩人离开的方向,缓缓开口,“方才,老夫感受到了。”
余琛一愣,“啥?”
文圣老头子转过身来,眼中意味莫名,道:“——神薹,老夫的神薹,方才与老夫……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余琛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方才,万家陵上就来了俩人,青浣和赵为先。
可以肯定的是,青浣和文圣老头儿的神薹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那就只剩下……赵为先。
也就是说啊,这位堂堂金陵读书人之首、合德书院院长、享誉金陵的金陵大儒,这会儿兜里正揣着已死师兄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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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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