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一壶茶水,时间已是夜深。
秦泷走了,回去了主城天上天宫御所,还有一些事儿要处理,完了以后他就得回离宫圣地去了。
而余琛呢?
他耳尖一动,顺风耳打开。
随着萧瑟的秋风,一些闲言碎语传进了他的耳朵。
那是几个灵吏在闲聊。
首先响起的是觥筹交错的碰撞声,清脆悦耳。
然后是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最后一声满足的“啊~”,好似烈酒入喉,浑身舒坦。
然后就是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响起,“天哥,那老头儿去金府的时候,你不是就在外边儿守着吗?跟咱们说说究竟是咋回事儿?”
紧接着就是一个粗犷的声音:“嗐,还能咋回事儿?冒火呗!那老头儿到金府的时候,听说好像是念头扫过整个怀玉,也没找到那判官,最后还被巡察使大人警告了,气得不轻,一看到那金晟的尸首,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那种感觉,就跟大山压下来一样,咱只感觉自个儿浑身都要炸开了,得亏你们没在那儿,要不然……啧!”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最后这金家的老头儿似乎也没待太久,带着尸首就走了……哦,对了!他还带走了金府的一些尘土和瓦砾,不晓得要干啥。”
这时,另一个身为苍老沙哑一声的声音响起,“嘿!这怕是要下咒了!据说金家老怪物里边儿,有个精通诅咒之道的家伙,这老头儿带回去那些尘土曾沾染过那判官的气息,估计便会以此为引,咒杀判官。”
“啊?还能这样啊?果然不愧是十八凶家!”
“可惜了,可惜了,咱还觉得那判官干得好呢!”
“没办法,金家睚眦必报,那判官大抵是在劫难逃了。”
“唉,算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喝酒喝酒!”
“……”
最后,又是一阵碰杯声。
天葬渊上,余琛收了顺风耳。
眼睛一眯。
有秦泷的提醒,再加上那些亲眼见证了那金家的老头儿一番作为的灵吏的说辞。
他这会儿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金家怕是当真要咒他。
一股浓烈的危险感,油然而生。
——开玩笑,那可是十八凶家,仅次于七圣八家的第二梯队庞然大物,据说其中的一些老怪物已经活过了千年岁月。
这般漫长的时间,哪怕就是一头猪都修到元神之上的境界去了。
那金家的老怪物们是什么道行,余琛难以想象。
反正,应当挺难应付的。
思来想去,余琛噌一下站起身来,手一划,去了阴曹地府。
他来到黄泉河畔,一步踏上,往那滚滚黄泉之上一坐,悬空盘膝,深吸一口气,
“咒?我便看看你金家……如何咒?”
诅咒之道,余琛并不陌生。
杀人千里之外,无声无痕。
但咒术一道有个限制,那便是受咒者的关联之物作为“咒锚”。
咒锚和受咒者愈发紧密,咒术之力便愈发恐怖。
比如说同样一番咒术,咒锚是头发丝儿和心尖精血的差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后者的威能要远远超出前者。
而余琛只是就在那金家府邸的一些“气息”,和他正体的关联性并不算太大,所以咒杀之力应当不会太过浓烈。
正因如此,虽然有危险,但余琛觉得自个儿能够应付,所以也就没有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接受秦泷的提议。
——整个御剑山,他就认识秦泷第周秀,那些老家伙他可认不得,也不清楚对方是啥样式儿的人,要让余琛把身份暴露给他们,想想就脑壳疼。
他拒绝了秦泷的好意。
当然也有自个儿的把握。
而他的把握就是……阴曹地府。
首先要明确一点的是,在阳间的余琛,和在阴间的余琛,完完全全是不同的两个存在。
在阳间,他只能依仗那入道圆满的道行。
但在阴间,整个阴间,都是他的。
是!
咒杀之术,杀人千里之外,无声无痕!
但同样的,这也表明了战场,并不需要非要在阳间!
余琛在知晓这事儿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就在阴间,等着伱来咒!
按照金家那愤怒到极点的模样,估计他们早已迫不及待要把余琛碎尸万段了。
这个等待,估计不会太长。
同一时间,羽化上京城。
金家有个擅长咒杀之道的老怪物的事儿,并不是秘密。
加上除了七圣八家那些超然物外的势力以外,诸多大势力都无比关切着金家的反应。
所以那金家老头儿在怀玉城取那些“痕迹”的事儿,大家基本上都得到了情报。
于是,也都猜到了,金家的打算。
所以将目光全都有意无意地聚拢在金府,观察着局势的发展。
偌大的金家,无比安静,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
诡异的平静,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夜深。
日落月升,月光如水一般洒落,照耀无垠的羽化上京城。
一片宁静。
打破这平静的,是子时之刻,滚滚黑云好似无中生有,一瞬间汇聚而来,覆盖在金家的宅邸之上。
如那一层层铅层一般,天穹都压低了几分。
同时,上京城各个角落,有资格知晓这事儿的势力当中,几乎同一时间响起了一个声音。
“——开始了……”
金家,宅邸深处,地下万丈。
一间无比庞大的密室里,墙壁,屋顶和地板,几乎连成一体,没有任何一点儿缝隙。
密室四角,各有一盏古老的油灯,绽放出苍蓝色的火焰,摇曳不定,充满了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而在密室中央,有着一个无比庞大的祭台,通体以无数白骨搭建而成,中间密密麻麻的孔洞当中,亮起幽幽鬼火,更是增添无比可怕之感。
祭台之上,有两道身影,一站一坐。
站着那个,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金红长袍,目光冰冷,脸色肃穆,五官轮廓好似刀削斧刻一般,如那猛虎一般,不怒自威!
倘若有十八凶家的其他人在此,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人正是十八凶家金家的现任家主,金朔。
而这位现在上京城顶峰的凶家之主,这会儿却无比恭敬,手里捧着一个白玉瓶儿,里边儿装着一些泥土,瓦砾和尘埃,恭恭敬敬呈上来。
“三祖,这便是在晟儿身死之地取来的沾染了那凶手气息的痕迹。”
金朔深吸一口气,眼里是浓重的仇恨与杀意,
“请三祖出手,务必咒杀此獠!”
而金朔面前,那个盘膝而坐的家伙,是个老头儿,身形佝偻,头发牙齿都快掉光了,就剩下一层布满褶皱的老皮包裹着骨头,看起来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模样了。
要不是他的口鼻之间还有呼吸,恐怕没人觉得他还活着。
听到金朔的话,他抬起头来。
那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想象的恐怖精光。
他接过来金朔手中的小瓷瓶,打开一看,总力一嗅。
眉头一挑,咧嘴一笑,发出恐怖而沙哑的声音,开口道:“可。”
金朔脸色一喜。
又取出一副画卷来。
“三祖,这是他的样貌装扮,一并交给您。”
说罢,恭敬后退,从密室角落的一个门里,退了出去。
整个密室,只剩下那被称为“三祖”的佝偻老头儿。
望着地上的画卷和那和装着尘土的小瓷瓶儿。
森然一笑,发出好似老朽的木头摩擦一般的沙哑声音,
“判官……杀我金家嫡血……你以为你的身份无人可知便高枕无忧……太天真了……老朽……会请妖神大人……找到你……杀死你……”
他说话很难,喃喃自语之间,将手中小瓷瓶儿里的尘土取出来,倒在手上。
然后翻手之间,从芥子袋里取出何种装着五彩粉末的瓶瓶罐罐儿,一番捣鼓以后,将那些尘土瓦砾全部混合在其中。
又取出一柄锋锐的白骨小刀,割破和手腕儿,暗红色的鲜血滴落在那尘土和粉末当中。
且看那暗红色的血,好似活了过来那样。
裹携起那些五彩缤纷的粉末和尘土,变得粘稠,变得凝固,仅片刻之间,便化作一坨人头大小的暗红色黏土。
老头儿伸出那枯瘦得好似老树枝一样的双手,好似唤醒一般纷飞之间,将那坨黏土塑造成型。
那副模样,不多一分,不少一毫,正是那画卷中判官的模样。
然后,老头儿将判官的黏土人偶放在身前,盘膝而坐,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一股恐怖的神光!
且听他一声虔诚呼唤。
“血脉之末,恭唤吾祖;以血为引,跨越万古;蒙昧无尽,诸生迷雾;暗红牵丝,降至此处!”
说罢,他往那判官的粘土人偶身上一指!
喝一声。
“先祖,请杀人!”
于是,那一瞬间,一股茫茫血光自老头儿身体上爆发!
煌煌当中,古老的虎啸声响彻天地!
与此同时,金家天上,滚滚黑云,奔涌而来!
一股恐怖的威势,瞬间覆盖了整个天穹!
就好似某种古老可怕的存在,即将降临那般!
这一刻,羽化上京城里,一些深宫大宅深处,响起一声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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