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事物,都有其诞生的源头和来历。
无论是各种力量也好,天地之炁也好,大道规则也罢,哪怕是那太初拥有的权柄,都是如此,没有例外。
——作为一件法器的黜武法镜,哪怕它威能甚伟,却也逃不脱这一个铁则。
它所有的“反击”,也就是那所谓的复仇的亡灵,诞生和显化他们的力量,皆来自于黜武法镜本身。
即一位大源世界道尊的尸骸和执念。
按照余琛的理解,大源世界的道尊在全盛时期,大抵相当于曾经三界的三位帝主的层次。
当然,因为大源世界擅长使用各种“外物”,而三界讲究天地伟力尽归于一身。所以倘若在实际的战斗力来说,应当是三界的三位帝主在全盛时期要强上那大源九尊一筹。
言归正传。
既然黜武法镜乃是由黜武道尊的尸骸和力量炼制而成,那么它必定有一个上限。
而这个上限,远远高于一般天人,却绝不会超越一位“道尊”,即绝不会超越黜武道尊本身所拥有的全部力量,
否则当初的大源世界也没必要驾驭方舟逃进时空乱海了,直接拿出那黜武法镜就够太初喝一壶的,再配合上他们同太初一战时将对方近乎肢解,打到沉睡的力量,说不定还真就赢了。
所以,黜武法镜是由极限的。
而超出了这个极限的力量,它自然无法显化。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余琛在看到黜武法镜的那一刻便已经明悟。
所以,他方才想出了这般一个破局之法。
——想要正面突破黜武法镜,这并不现实,除非他拥有超越黜武道尊的力量,能无视黜武法镜的规则,或者说能够抵御黜武法镜将他吸进这小千世界的力量。
但他当然没有这般强大,连吞噬了古仙昂日和造化神偶的饕餮都没有。
想要破开这个近乎无解的局,便只能从黜武法镜本身的规则上找突破口。
而恰好,黜武法镜的规则,并非是只有被亲手杀死的人才会化作那复仇的亡灵。
还有那因为各种情况,意外死生灵手中的生命,也会被一并演化出来。
所以当余琛以那一缕火苗攻击黜武法镜,踏入这一方次元世界的时候。
胜负其实就已经决定了。
亦或者说,黜武法镜的崩溃就已经是唯一的结局了。
先前在那天界大罗圣天之上,存世余孽辛正将坐标发送给天舟,导致天舟降临,而为了保护三界不被天舟毁灭,余琛选择了铤而走险,再一次去沟通那位“太初”。
最后虽然几经波折,但还是成功了去。
而这般行动所导致的后果,就是太初觉醒,释放“清除”权柄,将整个天舟毁灭的同时,还杀死了无数大源一脉的存世余孽。
当时,余琛和张百忍看得很清楚,这些存在中最伟大的五位掌舵人,也就是“道尊”,其中有两尊都死在了那恐怖的清除之光中。
于是,按照黜武法镜的规则,这无数的大源一脉的生灵包括那两位“道尊”,也就是方才烛龙神念呼唤的“离天”和“圣欢”。
而黜武法镜没有任何意志,没有神念,没有器灵,只会按照既定的规则,对任何攻击者发动能力。
——这一点,甚至连掌控黜武法镜的烛龙神念还有他背后的存在,都无法改变。
亦或者说,从来没有人掌控了这黜武法镜——你让余琛拿着镜子,让烛龙分身来攻击,同样会是相同的结果,烛龙分身也得被拉进这次元空间里遭受惩罚。
这也便造成了当余琛踏入黜武法镜的次元天地时,它便会无法逆转地开始演化。
演化曾经死在余琛手底下的所有生灵,凡人也好,妖魔也罢,本真教的存在也好,堂堂古仙也罢……所有因他而死的存在,都将被化作复仇的亡灵。
——直到这时,一切都还在正常的范围和框架里。
但随着那天舟一战中,无数的死者被黜武法镜试图演化出来时,出问题了。
——要知晓,那一战……或者说那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清除中,那无数死在清除之光下的大源族人眼里,还有两位道尊。
而且按照存世余孽辛正的记忆,这俩比起黜武道尊来说还要强上那么一线。
那么,问题来了。
要演化出两位“道尊”的亡灵,但黜武法镜的所有力量源泉都来自于黜武道尊本身的尸骸和残留的力量。
它……如何能做到?
做不到。
所以在铁定的规则之下,将一切的力量用在演化那两位道尊的黜武法镜因为不堪重负,宕机崩溃了去。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这就是余琛剑走偏锋的破局之法。
烛龙分身不可能想不通。
先前他只是不知晓天舟一战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之人,所以完全没有朝这方面想而已。
但现在,一切……恍然大悟!
砰!
在青女和烛龙子无比难看的神色中,诡异的死寂和僵持里,突然之间,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回荡虚空!
砰砰砰砰砰砰砰!
紧接着,便是更多。
就好似脆弱的瓷器崩坏了那样,只看前方,那烛龙分身手中捧着的黜武法镜瞬间迸发出无穷无尽的裂纹,轰然炸碎!
那一瞬间,青女和烛龙子脸上的阴沉和难看,一瞬间转移到了烛龙分身的脸上!
——不只是因为惊骇,更是因为愤怒!
他的一缕神念,进入了那黜武法镜的次元天地里,亲眼目睹了一切,也自然知晓了一切。
——余琛,就是害得天舟计划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
而如今,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凭借着这般罪孽,抵抗了黜武法镜的威能!
如何不怒?
如何不恨?
但……所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只看那黜武法镜崩碎的一瞬间,无穷无尽的神光瞬间爆发出来!
轰隆隆!
震荡虚空!
而余琛和饕餮的身影,也在其中显化而出!
“饕餮,动手。”
发号施令!
那一刻,一声憋屈后的发泄的恐怖咆哮瞬间响彻整个虚空!
饕餮尽管不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他却猜得到大概是余琛通过什么法子破除了那黜武法镜。
至于究竟是什么办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为复仇之时!
在黜武法镜内的憋屈,那死亡阴影笼罩而来的绝望,还有那股被围攻的绝望……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烛龙!!!”
狰狞而愤怒的咆哮当中,恐怖的古神顶天立地,混沌色的肌肤伟岸巍峨,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恐怖神威,悍然落下!
压得烛龙分身……喘不过气儿来!
——它只是烛龙的一道分身而已,拥有道果境的力量,但比起古神饕餮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当那股恐怖的威压轰然落下的时候,那伟岸的身躯瞬间好似遭受万万钧恐怖山岳镇压而下,蹦跶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纹,身体破碎,血海滔滔!
失去了战斗之力!
“汝等……汝等……吾定将汝等……亲手……挫骨扬灰……”
烛龙分身虽然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丝抵抗之力,但那愤怒和怨恨却丝毫无法消散,怒吼咆哮之间,迸发出最森冷恶毒的杀意和诅咒!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饕餮可一点儿不惯着他,一把抓起那残破的烛龙肉身,扔进嘴里,吱嘎吱嘎地咀嚼后一口吞下了去!
而青女和烛龙子见状,脸上不由露出惊喜之色,都是围了过来,询问那黜武法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琛也没隐瞒,那般一说,听得二人惊叹连连,想不到几乎无解的黜武法镜竟以这般法子被破除了去。
然后在饕餮的庇护之下,继续沿着那龙脉一路向前,朝那钟山所在去了。
同一时间,冰天雪地,钟山之顶。
烛龙的双目,猛然睁开!
那一瞬间,无比恐怖的可怕威压一瞬间铺天盖地,碾压而下!
轰隆隆!
好似整个钟山都在疯狂颤抖,似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凶威!
烛龙……亦或者说,那掌控了烛龙的存在,在知晓了一切以后的愤怒,让他操控的烛龙之躯已难以控制自身的力量,既然已是……恨之入骨!
——这般愤怒,当然不仅限于余琛毁了黜武法镜,让他的截杀再一次挫败。
更重要的是……原本临门一脚的天舟计划,竟在半只脚踏入那名为成功的门扉时,被硬生生踹了出来,砸进了失败的深渊泥潭里!
而先前,诸多残党一直以为,罪魁祸首就是那不知为何醒来的“太初”。
所以尽管愤怒不甘,却也只能认了。
毕竟从“太初”诞生背叛的那一刻起,他们大源一脉和对方就已经是不死不休!
但如今方才知晓,那无比恐怖的太初在天舟之战中竟也只是……一把刀!
而那真正的操刀人,却是三界的一个混账土著!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好似发誓那般,低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钟山之顶!
甚至似乎是因为情绪波动太过剧烈,烛龙的脑袋之上,一头半透明的“蝉蛹”都已显化出来,一双金银重瞳的双目当中,充斥着刻骨的仇恨!
——天灵蛊母虫!
正是掌控了烛龙魂魄和意识的罪魁祸首!
而在烛龙的背后,一尊浑身干枯,好似干尸一般的瘦削的身影,也缓缓走出来。
他身穿那黑色的长袍,样式怪异,看着像袍,但仔细一看却并不属于三界的任何装扮。
浑身的肌肤好似腐朽的老树皮一般,狰狞可怖,唯独那双金银重瞳的双目,绽放无穷无尽的恐怖神光!
他睁眼,看向烛龙头上的天灵蛊,眉头一皱,就好似对仆人或下属说话那般:“天地之炁……为何停了……天舟核心……还差一点……便能修复……”
天灵蛊连带着烛龙的肉身,猛然一颤!
将所有的一切,尽数告知。
当听闻有入侵者顺着烛龙世家的“龙脉”前来之时,当听闻一波又一波的截杀都尽数失败之时,当听闻造化神偶崩溃之时……
天灵蛊无比愤怒和惊恐地讲述这一切,那苍老干枯的身影都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容”,脸上神色无比平静和淡然,好似在听闻别人的故事一样。
直到当天灵蛊讲到黜武法镜的崩溃以后,他才眉头轻轻一皱,旋即好似释然那样,摇头道:“罢了,黜武最后的价值也用尽了,毁便毁了吧。”
紧接着,似是随口问道,“但……法镜因何而毁?”
这话一出,天灵蛊好似是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一般,甚至其掌控的烛龙身躯都疯狂颤抖战栗起来!
踌躇与犹豫了良久,方才在那干枯身影有些不耐的神色中,不敢有任何隐瞒,颤抖着声音道:“冕……冕下……黜武法镜因为无法演化那土著的复仇亡灵而自行……自行崩溃……”
那干枯的身影,眉头紧皱。
刹那之间,一股无穷恐怖的可怕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钟山!
——他仅是眉头一皱,那股恐怖的威压便已超越了先前天灵蛊操控的烛龙之躯盛怒之下的威势!
“这新生的世界……还有这般存在?”他缓缓开口,“黜武虽平庸,优柔寡断,但也是道尊之体……他的尸骸炼制的法镜……除非是同为道尊的亡灵……否则都能演化出来……但吾先前早已知晓……这新生的世界应当没有道尊是别人直接或间接杀死……”
喃喃嘀咕之间,他看向天灵蛊,淡淡一眼,便让天灵蛊浑身上下疯狂战栗,赶紧道:“是……这新生世界是没有这般亡灵……但……但……离天和圣欢冕下……”
轰!!!!
那一瞬间,整个钟山,崩开无数裂纹!
钟山说是山,当方圆之辽阔,经纬之伟岸,其实早已不亚于一方小的天地世界!
但就在方才的那一刻,钟山上下,所有生灵,都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一股……惊骇欲绝!
就好似……大难临头!
那些盘膝坐在地上,吐纳天地之炁,为修复日晷出一份力的烛龙族人们,同时睁眼,脸色苍白,浑身战栗!
天灵蛊作为那干枯身影的仆人,也是浑身抖如筛糠,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太初……太初是被他唤醒……吾族的一切……都是他告知太初……冕下……太初只是刀……而他是……操刀之人……”
轰隆隆——
话音落下,钟山更是不堪重负地颤抖起来!
幸亏在那力量彻底崩碎的前一刻,那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瞬间收敛,要不然整个烛龙世家,恐怕就要瞬间覆灭!
沉默。
死寂。
针落可闻。
每一秒,在天灵蛊看来都好似无比漫长,度日如年!
他甚至不敢有任何一点儿抬头的举动,去看那位作为掌舵人,军团大将和曾经的道尊的“冕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天灵蛊的时间概念已经在极致的恐惧之下,失去了运转,所以他也不知晓究竟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已是几个时辰。
但就在这般炼狱那样的煎熬中,他终于听到了声音。
“好。”
轻描淡写。
云淡风轻。
平静无比的回应,沙哑,沉闷,回荡在天灵蛊耳旁。
听不出任何一点儿情绪的波动。
但在同冕下冥冥相连天灵蛊看来,他却是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股……熊熊极致的恐怖怒火!
无穷无尽!
“吾已……恢复一些……修复日晷之事……交给吾……”
那苍老干枯的身影,脸上仍是平静,声音也是淡然,吩咐道:“你去……将他们捉回来……”
在前几次的截杀中,天灵蛊早已知晓对方并不好对付——特别是那头恐怖的古神巨兽,拥有在天人境界中都算得上恐怖的战斗力,加之其野蛮而暴虐,恐怖无比。
哪怕是拥有烛龙之身的他,也不一定能够将其战胜。
但此时此刻,他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疯狂点头应是!
——去了,不一定能够战胜对方,甚至可能被对方打败杀死;但继续留在这儿,留在这位看似云淡风轻毫无情绪的陛下身旁,说不定下一瞬间,便会被对方一个念头瞬间碾死了去!
于是,躬身告退,转身就走!
但就在那一瞬间,那苍老干枯的身影突然开口:“等等。”
瞬间,天灵蛊浑身战栗,瑟瑟发抖,直接就跪了下来!
扑通一声!
“冕……冕下……”
他刚欲说话,对方便手腕儿一翻,取出一件事物来,交给他。
天灵蛊瞬间浑身一松——差点儿以为冕下要先将他处死了。
原来并非如此。
他抬头一看,准备接过来那件事物。
但就在那一瞬间,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好似是见了什么恐怖之物那样!
“冕……冕下?”
那干枯苍老的身影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强调了一句。
“吾……要他们活着。”
“是!”
天灵蛊操控的烛龙之身朝着接过那事物,沿着龙脉,跨越虚空,远遁而去了。
说起来是要去捉人,但更像是……逃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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