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事儿咱们村里的人虽然都在感叹,但没多少人觉得意外的。”
伙计摇了摇头,叹息道:“自古以来寡妇一个人带孩子就不容易,何况是吴嫂子这种有几分姿色的寡妇,自从她男人没了后,村里不少汉子都对吴嫂子虎视眈眈的,村里很多女人因为嫉妒,背后也一直在传关于吴嫂子的风言风语。
而且啊,很多人都说,那些关于吴嫂子的风言风语只怕不全是假的,吴嫂子每天天不亮就挑着豆腐去城里卖,但就算她的豆腐做得再好,城里做豆腐好的也不止她一家,而且单纯卖豆腐能赚几个钱?只怕连她儿子的束脩钱都赚不够的,很多人都说啊,她私底下其实有做那等活儿……”
说着,他似乎陡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嘴道:“看我说的什么话,只怕污了贵人的耳朵,我这人常常一说起话来就没有分寸,贵人千万不要介意……”
徐静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无妨,这话头是我先挑起的,你也不过是回答我的问题,我在这儿干坐着也无聊,听你说说这些,全当消磨时间了。”
那伙计见徐静不像旁的各种讲究的贵人,好说话得很,话匣子一下子打得更开了,“贵人不介意便好。反正啊,这些年,我们是肉眼见着吴嫂子整个人变得越发阴沉乖戾,她原本还算是个开朗的妇人,逢人都是笑眯眯的,这些年脸上几乎没有了笑容便算了,还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哭大闹,想事情从来不会想好的,尽想坏的。
就像上一回屈郎君晚了一点回家,她立刻就急着四处找他,还一个劲地想自己儿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着想着自个儿差点就要崩溃撞墙,幸好村里的人把她给死死地拉住了,后来才知道,她儿子是因为学院来了个喜欢拖堂的新夫子,才晚回来了。”
春阳和程晓听得有些怔然。
徐静则是眸色微沉。
这吴嫂子听起来,像是得了抑郁症或焦虑症这类心理疾病。
也难怪这伙计说,她自杀,他们村里的人一点也不意外了。
“所以啊,别说吴嫂子突然自尽了,便是她做出什么更了不得的事情来,我也一点也不讶异……”
突然,不远处有人喊了他一声,这伙计才中止了话头,颇为不好意思地跟徐静他们说了一声,匆匆跑过去了。
春阳不禁唏嘘道:“这般听来,这吴嫂子确实不容易啊……”
她一直以为,他们娘子以前过的日子已是够苦了,却原来,天底下凄惨的人比比皆是。
徐静淡淡地“嗯”了一声,把面前的温茶一饮而尽,见到正大步往这边走来的萧逸,站了起来道:“看来休息结束了,准备上路罢。”
说着,迎上了萧逸道:“李源如何了?”
萧逸脸色微沉,“他依然不愿意喝水吃东西,他这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
他们自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去。
只是,李源越是这般表现,他的心就越沉。
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
看来李源背后那股势力把他的命脉抓得死死的,李源便是死,也不愿意背叛他们。
徐静抿了抿唇道:“李源这厮虽然是个小人,但骨头也确实够硬的,只能跟他慢慢磨了。”
萧逸点了点头,道:“立刻启程回京。”
说着,忍不住有些怜惜地看了徐静一眼,“这一路上这般奔波,却是苦了你了。”
“说什么苦不苦的,我也是为了赶回去给长笑过生辰。”
徐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回去后还要把李源押送进宫罢,咱们就别拖拉了,你尽快做完事情,也能尽快回去陪长笑。”
萧逸暗暗地握了握徐静的手,便走向前指挥一众人上路了。
回到西京后,徐静便径直回了家,想到终于要见到许久没见的小不点了,她不由得有些归心似箭,刚下了马车便快步走进了府里,完全顾不上一众人见到她那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匆匆拉过一个小厮就问:“小郎君呢?如今可在家里?”
那小厮一脸愕然,“夫、夫人?!”
忽然,徐静身后传来一个充满讶异的熟悉声线,“夫人,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徐静转身,就见到东篱正站在不远处,眼眸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徐静不禁无奈地笑笑,“前几天下雪,路况不好,我们无法预料什么时候能回到西京,便没有派人提前通知。小郎君呢?这个时辰,他应该上完课了罢?”
东篱讶异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抿,叹气道:“小郎君如今在他的房间里呢,夫人快去看看小郎君吧,小郎君以为夫人和郎君在他生辰前赶不回来了,可能连他的生辰都忘了,这几天心情都很不好……”
徐静心头微微一紧,“我们怎么会忘记他的生辰呢。”
“小人相信夫人和郎君不会忘,但能不能赶回来,小人却不知道,因此也不晓得如何安慰小郎君。”
东篱也满脸无奈,“毕竟前些年,小郎君的生辰,郎君也就只有小郎君三岁生辰那一年抽出了时间陪他……”
小郎君两岁前,都是跟着……夫人一起过的,以夫人过去那性子,想想都知道,她不可能好好给小郎君过生辰。
小郎君来到郎君身边后,一共过了三个生辰,郎君虽然时常说自己不懂怎么和小郎君相处,但东篱他们都知道,郎君是很在乎小郎君的,每年小郎君的生辰,郎君都记得。
无奈郎君公务繁忙,有时候便是想抽出时间陪陪小郎君都无法,小郎君三岁生辰那天,郎君也是很晚才回到家的,也就是小郎君一直坚持要等郎君回家,不愿意睡觉,才算是把郎君等了回来。
徐静越听,心头越是一抽一抽的,不等东篱把话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向了小家伙的院子。
冬天的天黑得早,不过刚过酉时,天色就乌沉沉的。
萧逸家的仆从本来就不多,加上他们两个主人家这一个多月都不在家里,整个宅邸都显得异常沉寂,甚至透着几分冷清。
先前徐静就从闲云那里得知,萧怀安自从来到萧逸身边后,便一直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萧逸也不过是偶尔过去看看他。
萧怀安院子外头的灯早已是亮了,徐静刚走进去,就见到了闲云和沈娘正站在一个秋千旁,一脸无奈。
不远处的秋千架子后面,一个包裹得圆滚滚仿佛一颗雪白雪白的汤圆的小不点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低着头在地面的残雪上,不知道在画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闲云和沈娘几乎是同时转头看了过来,发现是徐静时,又是讶异又是不可置信。
等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时,他们脸上都是一阵掩不住的惊喜,正要开口告诉不远处的小不点,徐静却在唇前竖了竖食指,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在小不点身后微微俯下身子。
霎时,她看到了他正在雪上画的东西——四个规规整整的正字。
他此时正在画第五个正字,小嘴还在嘟嘟囔囔的,“第二十二天,第二十三天,第二十四天……”
这莫非是在数,她和萧逸离开了多少天?
徐静的眸色不由得变得无比柔软,轻声道:“长笑,我回来了。”
不远处的那个小背影,霎时顿了顿,却半天没有转过来。
徐静有些奇怪,不禁歪了歪头想看他,“长笑?”
脚下的步子也动了动,正要走过去——
“我、我不要,你定然不是真正的阿娘!”
小不点忽然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两只小手拼命捂着眼睛,哇哇大哭,“你定是装成阿娘的妖怪来、来骗我的!青青姐姐说,只要、只要我耐心数到第四十五天,阿爹阿娘就会回来了,但我、我还没数到,所以你一定不是阿娘!我要等真正的阿娘回来!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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