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吴山下,激战正酣。
景军数千骑兵南下,步卒的攻势愈发猛烈,这一切都宣告南边的局势发生变化。
萧望之愈发从容,援军按照提前约定好的时间出现,这让他对于此战的结果有了更强的信心。
相较于景军的凶悍急躁,淮州军各部在主将的指挥下不断收拢阵型,数万人扎起一道极其坚固的堤坝,任尔潮来潮去,我自岿然不动。
此刻两军的伤亡都不算多,这也是古往今来战争的常态,只要一方阵型没有崩溃,真正能够生死相搏的都只会是少数兵卒,杀伤往往都是溃散过程中的战果。
变故出现得十分突然。
蒲察率领的五千骑兵出现在战场左翼,配合撒合烈率领的效节军步卒猛攻淮州广陵军。
当南边出现声响的时候,蒲察下意识以为这是天上的闷雷声,等他转头望去看清景象,面色猛然一变。
只见一队景军骑兵仓皇奔来,蒲察一眼认出这是他先前派去的骑兵,问题在于去时是五千骑,此刻居然只剩下不到一半!
蒲察当即下令麾下骑兵暂时撤出战场,随即在亲兵的簇拥中疾驰往南。
“怎么回事?!”
及至败兵跟前,蒲察勃然怒喝。
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是两位千夫长颜盏和必兰,此刻两人已是血染战袍,必兰的头盔都不见踪影,后方的景军骑兵几乎是人人带伤。
颜盏跳下马跪地说道:“大祥隐,我军在十余里外撞见南齐靖州飞羽军,他们只有三四千骑,末将便想着先声夺人震慑敌军,击败这支骑兵之后便能阻止敌军步卒继续挺进。不成想敌军事先埋伏了两支骑兵,南齐陆沉领着他们先后杀出,我军措不及防,只能一路撤退。末将对此战负有全部责任,请大祥隐降罪!”
另一边必兰也跪了下来。
这一战景军骑兵损失惨重,三位千夫长战死,折损将近三千骑,虽然齐军骑兵的损失也不小,但是对于纵横天下的大景铁骑来说,这种己方伤亡更高的败仗已经算得上耻辱。
“混账东西!”
蒲察双目泛红,这样的战果自然无法让他冷静,当即便拿起马鞭狠狠抽在颜盏肩头。
颜盏一动不都不敢动,忍痛说道:“眼下齐军骑步援兵正在赶来,还请大祥隐早做决断!”
蒲察倒也不会惊慌失措,毕竟眼下己方大军阵型稳固,就算齐军援兵顺利赶来,景军依旧能够维持可战可退的局面。
他只是心里在滴血,将近三千骑的损失不是一件小事,要知道这是景朝耗费无数精力和银钱培养出来的精锐骑兵,不是那种随便操练几个月给把兵器就能上阵杀敌的普通步卒,每一个骑兵成长起来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蒲察不敢想象等自己回到大都之后,要如何向天子解释这一仗的原委。
想到这儿,他恶狠狠地盯着颜盏,怒道:“齐军骑兵究竟有多少人?”
颜盏立刻答道:“回大都督,至少有万骑以上!”
万骑……
蒲察很想知道庆聿恭在西线究竟做了什么事,居然被陆沉骗得死死的,对敌人的兵力调动毫无察觉。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决定如何应对之时,北边的战场上再起波澜。
泰兴军阵中,都指挥使康延孝收到萧望之的军令,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传令孔颢,率部向左前方突进,绕行敌军侧翼!”
在先前的战局中,萧望之以镇北军为突前刀尖,主攻术不列和陀满乌鲁率领的景军步卒,泰兴军和广陵军一左一右拖后掩护,整体阵型不断朝南挤压。
正常情况下,术不列和陀满乌鲁两军不至于挡不住镇北军的猛攻,但是他们已经各自败了一场,军心士气相比往日有所低落,因此在镇北军凶悍的进攻下,这两支景军不得不合二为一,同时被迫往南退让。
泰兴军和广陵军则采取守势,若是一直这么发展下去,齐景两军必然会陷入长时间僵持的态势。
直到此刻,萧望之忽然变阵。
泰兴军掌团都尉孔颢麾下三千铁甲步卒,此前一直在己方阵中养精蓄锐,在接到康延孝的命令后,这员魁梧如山的虎将咧嘴一笑,单手提着镔铁长枪,怒吼道:“将士们,随我杀敌!”
旋即便见泰兴军大阵西北角让出一片空隙,三千锐卒在孔颢的率领下,大步流星冲出,直奔南面景军的左翼。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广陵军掌团都尉张顾亦率三千步卒,径直插向南面景军的右翼!
在术不列、陀满乌鲁、撒合烈和古里甲等人看来,这一幕着实有些荒谬。
淮州军的确实力不凡,但是景军又岂是弱旅?
哪怕是双方兵力相同的情况下,景军步卒在正面对决中都不惧淮州军,更何况眼下明明他们才是占据优势的那一方。
萧望之在这种时候居然表露出主动围攻的意图,这简直是根本不将景军放在眼里。
景军当即做出应对。
术不列和陀满乌鲁下令麾下步卒往中间靠拢,一边挡住正面的淮州镇北军,一边应对分别从两翼袭来的六千锐卒。
撒合烈和古里甲几乎同一时间做出同样的抉择,效节军和牢城军迅即切断那几千锐卒和本部的联系,然后不断发力猛攻对方阵地。
如此一来,战场局势愈发复杂。
从大局来看,淮州军依然处于景军的包围之中,但是在战场南部,淮州军三股精锐虎贲齐出,渐渐要包围术不列和陀满乌鲁率领的一万多人。
这些变化其实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身处局外的蒲察立马就察觉到萧望之的用意。
齐军纵然有援兵即将到来,想要将此刻战场上的所有景军全部吞掉是痴人说梦,只能是选择一部分景军拖住。
萧望之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敏锐地发现南面的景军士气较弱,因此无比果断地选择他们作为目标。
毫无疑问,他对援兵充满信心,所以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远处,闷雷声滚滚而来。
“大祥隐!”
颜盏和必兰面色苍白,满眼焦急。
蒲察心中一横,厉声道:“传令,撤军,往西南面!效节军负责断后!牢城军掩护侧翼!尔等率领本部骑兵随本将挡住齐军骑兵!”
“遵令!”
一众千夫长立刻应下,与此同时数十骑飞奔而出,前往北面主战场传递军令。
蒲察扭头向南望去,一片黑压压骑兵出现在远方。
术不列等人此刻也已看穿淮州军的战术,而且蒲察毕竟是庆聿恭任命的主将,因此哪怕他们依旧不认为齐军强大到不可战胜,此时也只能遵照军令行事。
牢城军步卒在古里甲的指挥下,立刻往南面靠拢接应术不列和陀满乌鲁的部属,效节军则主动顶了上来,忠实地执行着军令。
萧望之将景军阵型的变化尽收眼底,他承认景军主力的战术素养很高,在这种混乱复杂的局势中,对方的阵型并未涣散,只是在移动的时候稍微出现几分波动。
古往今来,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军队都能称为精锐。
只不过——
“现在想变阵,有些太迟了。”
这位淮州大都督语调平静,随即下令道:“传令萧闳,不要理会对方主动迎上来的效节军,往右前方稍进,撑住右翼!”
“遵令!”
“传令康延孝,泰兴军往左边突进,让出空间。”
“遵令!”
“传令裴邃,咬死他面前的一万多景军步卒,绝对不能让对方脱离战场!”
“遵令!”
“传令姚玄,命他率亲卫营往左前方行进,从泰兴军让出的空间杀过去,与孔颢率领的三千人一道,切断敌方牢城军和南面那一万多人的联系!”
“遵令!”
猎猎风中,萧望之肃立帅旗之下,一道道指令清晰无比。
与景军的变阵相比,淮州军将士的动作更整齐更凶猛更迅速,这并非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很大,而是蒲察等人到此刻都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
景军对于如何围杀淮州军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在具体的调度上也演练过不少次,但是从始至终他们的谋算都是如何进攻。
淮州军却不同,从萧望之带着他们离开定州积善屯防线,长途奔袭来到鹿吴山被困,以及后续据山而守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一直被动挨打。
今日一战,景军的应对其实很被动,从淮州军主动列阵出击,到陆沉率领的援兵及时赶来,景军只能见招拆招。
而淮州军却练习了很久,如何迎战兵力更多的景军,如何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他们几乎在每一个清醒的时刻都在演练!
两军的厮杀愈发猛烈,但是在萧望之的指挥下,一個反包围的态势逐渐形成,被困住的就是术不列和陀满乌鲁率领的一万余人!
同一时刻,南方,遍布阴霾的天幕笼罩下,尘烟滚滚,如一条巨龙席卷而来。
军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陆沉率领的近万骑兵,徐桂率领的安平军悍卒,贺瑰率领的淮州精锐,一前两后,如潮水一般现出身形。
抵达战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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