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翊没有再说话。
扶云卿知道祁承翊不可能拿子珩的生命开玩笑:“子珩,这穗子先交由八殿下保管吧。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缘由。”
扶子珩目光不舍地落在剑穗上,只好作罢:“那就听姐姐的。”
“大人,锦衣署寻您有事。”宋安低声回禀。
江行危起身行告别礼:“扶姑娘,八殿下,我先回趟锦衣署。”
“嗯,你快回。”祁承翊道。
快回?像是撵人走似的。江行危看了一眼祁承翊。
待江行危离去,祁承翊摩挲着剑穗说道:“江行危那家伙实在碍眼。这剑穗……乃是我故人印玺上的穗子。那故人位高权重,托我替他寻找印玺,不仅我在寻找这印玺,无数豺狼虎豹也在寻找印玺相关线索。”
“这印玺,是何人的印玺?”扶云卿想不出,祁国有哪位位高权重者丢失的印玺,如此重要。
“卿卿。”祁承翊沉默后,歉意道,“恕我不能告知。”
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好。
扶云卿看着一步之距的祁承翊,那种感觉又来了……
这个男人像雾一样,让他看不清、摸不透、抓不住、走不近。
祁承翊身上到底装着多少事?
“总之你只要知道,这个穗子于扶家而言,是很危险的东西就足够了。”祁承翊语气凝重了几分,“其他的不要管、不要查、不要问。”
以扶家姐弟如今的势力,对那些人来说,脆弱到不堪一击。
“这剑穗,不知令慈是从何处所得?”祁承翊问。
“这是我母亲给的,具体她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想必只有母亲自己知晓。”扶子珩摇了摇头。
“可惜母亲摔下悬崖,已失踪五年。”扶云卿微攥成拳,眉间有着难舍的思念,“这五年里,我们从未放弃寻找,却都一无所获,甚至连一个衣角都没发现。那崖底野兽众多,怕是早已葬身兽腹。”
每每说到这里,扶云卿都很难过,连声音也十分低落。
“失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你们迟迟没找到尸体,那么扶夫人可能还活着。”祁承翊安慰道,“摔下悬崖,就算葬身兽口,也总有鲜血、碎衣、碎骨,不可能了无痕迹。”
“我们想过你说的可能。但是我母亲不会武功,体弱温柔,断不可能在丛林密布、环境恶劣的深山里活过五年。”扶云卿心揪成一团。
扶子珩脸色沮丧,低耸着肩膀,一言不发。
“扶夫人是怎么掉下悬崖的?”祁承翊问。
“我们去寺庙祈福,雨天湿滑,碰到山体滑坡,子珩与母亲先后跌落悬崖。”扶云卿答,“当时父亲在校场教我骑射,故而我和父亲没去,去的人只有三姑母、母亲、子珩。”
“子珩先摔下悬崖,也就是说,扶夫人摔下悬崖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扶芸?”
“是……是的。”扶云卿不明白祁承翊为什么这么问。
“扶芸暗中倾慕镇国大将军,视扶夫人为情敌。这二人在危急关头独处,摔下悬崖的却只有扶夫人。”祁承翊认真地问,“难道你们,就从来没怀疑过扶芸?”
这问题犹如巨石砸下来,砸的扶云卿与扶子珩心头一震!
扶子珩:“怎么会!?三姑母不是这样的人!她对我与姐姐都很好!”
扶云卿头皮发麻,目光复杂地看向扶子珩:“在扶芸没有杀李全,没有杀那男童之前,我也以为三姑母性格良善温和,可是……”
扶云卿将扶芸最近做的事讲给了扶子珩听。
扶子珩猛然站起身,不可置信道:“三姑母杀了人?还杀了两个人?这与她从前的性情截然相反!她怎么会杀人!”
“可她就是杀了人!若她温和良善,就绝不可能将李全捅得血肉模糊。李全尸体刀刀可见内脏白骨,面目全非,那男童被一刀毙命,手段何其狠绝。”扶云卿知道扶子珩震惊,叹息道,“或许我们从不认识,真正的三姑母。”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不怪你们,实在是她伪装太好,她对扶夫人有敌意,对你们姐弟却是推心置腹,我们总是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好,从而很难看清这个人真正的本质。”
祁承翊很少说这么一长段话,宽慰扶云卿,“扶芸对镇国大将军的感情,是畸形的。”
扶子珩与扶云卿不语。
祁承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扶芸亲口说过,她把你看做亲生女儿,因为你是最爱之人的女儿,而李静姝却是她最厌恶之人的女儿,这难道不畸形吗?她恨李全娶了她,也恨扶夫人嫁给了镇国大将军,占了她渴望的将军夫人之位。”
扶云卿内心震颤,紧抿唇角,秀眉锁成川字。
……
此刻。李府。
扶芸坐在卧房,手里攥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脸色铁青目光阴沉,死死盯着地板,绞尽脑汁地思忖……
此番,她又该如何破局?
她不后悔杀李全,也不后悔杀男童。
只后悔自己棋差一着,事情败露!
李静姝端着一盏银耳红枣羹,挑帘走进屋中,被母亲这阴沉模样骇了一跳,她从未在扶芸脸上见过这般神色,犹豫片刻,小心问道:
“母亲,你怎么了?自你回府就一直不太对劲,可是身体不适?女儿守在厨房三个时辰,亲自给你熬了——”
被突然打断思考的扶芸焦躁回神,瞪了一眼李静姝,啪一声打翻银耳羹:“看见你就想起你爹!要不是你爹,我这辈子能这么惨吗?所嫁非人、爱而不得,喜欢的没娶我,厌恶的虐待我。”
精心熬制的银耳羹被打翻,洒在李静姝手背上,当即烫出水泡,她低下头,红了眼眶:
“父亲不爱女儿,母亲讨厌女儿,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生下女儿?”
“要不是为了稳住李家主母的位置,谁愿意生你?你自己不争气,没有投生成儿子,害得我也在这李府常年受气!”扶芸看着眉目与李全几分相似的李静姝,指着大门怒然骂道,“滚!滚出去!”
李静姝伤心错愕,哭着跑了出去!
骂跑了李静姝,扶芸的气才顺了些,紧攥手中钥匙,目光虚空地盯着正前方,露出一抹毒辣的冷笑。
她知道江行危和扶云卿必在李府周围安插了眼线,便特地换了嬷嬷装束,从后门溜出李府。
她要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拿着家产逃出祁国。
黑夜如深渊,足够湮没一切善恶。
今夜阴云密布,不见半丝月色,淅淅沥沥的冷雨落下,冲刷掉行人脚印。
扶芸独撑雨伞,摸黑来到一处京郊废弃宅邸。
这是李家老宅,因太过偏远,被废弃了二十年都无人居住。
院内野草疯长,足足有一人高,台阶布满青苔,屋檐结满蜘蛛网。
因此地背阴,黑漆漆的院子阴冷潮湿,断壁残床、破窗烂桌,像灵异话本里瘆人的鬼宅。
扶芸提着一盏小灯,走进地窖里,用钥匙打开密室。
那密室里斥满令人作呕的恶臭,混杂着潮湿的腐烂味、饭菜的馊味、死老鼠的腥气……
不大的兽笼里,关着一个蓬头乱发的瘦弱女人。
那女人瘦骨嶙峋,瘦到令人心惊,乱发之中隐着一张肤色雪白的脸,虽有脏污,却仿佛明珠蒙尘,依稀能窥测,那张脸洗干净后,一定是倾城倾国的美。
她瘦到骨头凸出的手脚,戴着粗重镣铐,镣铐比手脚还粗一倍。
扶芸将沥了水的伞放下,看向墙角堆着酸臭的食物,心情舒畅地笑了:“温沿溪……你还没死啊?”(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