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界西南一境多山岳,奇险奇绝,但若能登顶,景致也是极佳,深为游历者所喜。只可惜近年来,战乱匪祸不断,游览者渐少,倒是多有流寇盘踞林间,占山为王;而其中,荼毒最深者,便是横行千里无忌,蝎尾峰恶匪——遮天蔽日一窝蜂。
遮天蔽日一窝蜂扬名百多年前,匪寇万余之众,时日虽是不长,却是西南一道公认的煞星,便是西南邪道第一的穷奇会,提起一窝蜂,也免不了头痛三分,再避让三分。
世间匪寇大多不过散兵游勇,纵使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不过虚火一阵,按理翻不起太大风浪。但这一窝蜂却是不同寻常,不但是精兵强将,训练有素;入主蝎尾峰后,更是积极收编周遭流寇,去糟取精,纳才己用,韬光隐晦,时至今日,已然成为一股精强战力,野心勃勃,欲向其他地域扩张。
一窝蜂凶名在外,并非以讹传讹,蝎尾峰附近,小到匪帮、村镇,大到城市、宗派,甚至军需补给,皆是一窝蜂劫掠的目标;每次作案,也必是斩尽杀绝,寸草不留,惹得各方怨声载道,更恨之入骨。
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并不是不想对付他们;军队围剿也好,帮派狙杀也罢,可惜,一窝蜂不是面捏的老虎,纸剪得狮子;正面对垒?便是面对正规军,一窝蜂也是丝毫不落下风!实力悬殊?那更是不怕,蝎尾峰有天险为障,再加之曾为上古邪修修炼场所,有诸多阵法守御,有此为凭,就是让对手攻上了山,也能将他们一一消灭殆尽。
剿灭一窝蜂的战斗持续至今,精力、物力、财力耗费不少;这群恶蜂却是依旧昼伏夜出,为祸八方,恨得各方牙痒,却也莫可奈何。
总言之,一窝蜂这样的悍匪避之则吉,又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跑来捋这恶虎的虎须呢?
......
这么说或许并不准,这世上蠢材有之;有能力却又不爱管闲事者有之;当然,也就有了那种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喜欢自找麻烦的家伙。
......
蜂王盛天威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一大早刚要出寨巡视,便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之后,巡视途中,竟一连几次被滚落的碎石击中;然后喝水又被水呛到......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状况不断。尽管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但这一连串的麻烦,却是令他这一天的心情无可避免的糟糕到极点。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靠着椅背的盛天威这样想,心底也莫名升起一丝忧虑。
一窝蜂现下虽是如日方中,但盗匪的日子终究是不好过的;这是个把脑袋别在裤腰,把心提在嗓子眼的营生,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曝尸荒野的下场。盛天威是个高手,更是纵横一方的豪强,纵使只是盗匪,他能得到今天这一切也是不易,却是靠着他的本事,他的血汗,一点一滴拼出来的,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丢掉这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
果然,还是应该去那几块新抢来的地盘上看看,负责看守的都是些刚招募的小崽子,年轻气盛的,可别捅出娄子才好。
想到这里,盛天威有些坐不住了,端起茶杯想要喝口茶,解一解心中郁闷,可这茶杯端在手里,却是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报!”
“啪!”
突来的通报令盛天威一惊,手中茶杯也是一个不稳,落地摔的粉碎。
“说!”
盛天威冷着脸低喝,脸上的几道伤疤也微微扭曲;他打定主意,如果眼前这个小崽子敢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他,他就立刻出手,把这不开眼的蠢货大卸八块。
“有、有敌来犯!已经打上山了!”
“什么?!打上山了?!”惊怒而起,盛天威骂道:“tnnd,就知道没好事!来了多少?!”
“只、只有一个!”
“什么?!就一个?!”
“是!是个金发男子,看上去挺年轻的,但手底下硬得很,我们不少弟兄都被打伤了!”
“哼!一群废物!就会长他人志气!我去看看!”
一掌扫飞眼前喽啰,盛天威身影一闪,出现在前厅之内。前厅正门,一名金发青年一脚踢开一个挡路卒子,负手身后,微笑看向满面阴沉的盛天威。
“这位朋友,盛某不知是哪里有所得罪,劳得朋友如此大动干戈,还请朋友给盛某一个明白。”
“好说好说。”那青年又是一笑,微微施礼道:“盛老大,说起来,在下与你素昧平生,讨生活的地界更是南辕北辙,照理说,在下不该来此,徒扰盛老大的安宁与不快;只是,这次在下独上蝎尾峰,为的是一桩大买卖,说不得,也要小施拳脚,也好让盛老大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哦,大买卖?”盛天威眼神一亮。大买卖?听他说的煞有介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倒不如先听他说些什么,再做定夺,也是不迟。
“哦?莫非,盛老大也对在下口中的大买卖有些兴趣?”
“呵,有没有兴趣暂且不说,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个什么大买卖。”
“说出来自是无妨,只是,这笔买卖,盛老大不但吃不下去,更是做不了主。”
青年的笑容依旧谦和,盛天威却觉心中一股说不出的不悦:“做不了主?笑话!方圆千里,谁不知道我蜂王盛天威的大名?!试问在这蝎尾峰上,我都不能做主,还有谁能做主?!”
“哦,不是还有他吗?”青年笑了笑,缓缓吐出二字。
“腾、蛇。”
“碰!”
一声巨响,前厅泰半崩塌,烟尘中,青年飘飘然落回原地笑道:“盛老大何来这么大的火气,莫不是小弟说错了什么吗?”
“你不是说错了,而是知错了。”盛天威收拳,面上神情变幻,“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这山峰吗?!”
“哈,该不该知暂且不说,不过盛老大,若是你真要强留小弟,怕,也未必有那个本事啊。”青年依旧在笑,但笑容中,却是透着说不出的自负。
“哼,好胆!”盛天威怒极反笑,“敢在这蝎尾峰上,在老*子眼前说这种话,你还是第一个。不过话不要说得太满,想要活着下山,你还得先问问老*子这对铁拳!”
“呵呵,原来如此。在下只是想与盛老大身后的那位朋友谈一谈,如果一定还要领教盛老大的铁拳才能有资格的话,那就请吧。”
“......弟兄们!通通退到山下!没我命令!谁也不许上来!”
遣退附近手下,盛天威这才捏了捏拳头,谨慎注视着眼前青年。
“盛老大爱惜下属,在下敬佩。”
“嘿,敬佩就不必,他们好歹是跟随了我多年的部下,你这厮又口没遮拦,万一不小心让他们听见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那老*子也不得不狠下心来杀光他们了。好了!臭小子啰啰嗦嗦的,要打就赶紧滚过来受死!否则,你就往自己天灵上拍一掌,也省得老*子费事!”
“呵,盛老大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夙愿未了,谈死,还言之尚早。请,盛老大进招吧。”
“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一声暴喝,盛天威一拳挥出,这一拳毫无花俏,却是威势无匹,携雄浑真元,如千军万马,压境而至。
青年男子淡淡一笑,左手轻舞,以柔力包裹拳力,轻描淡写,将这一击消弭无形。
首招受挫,盛天威却不气馁,双拳齐运,猛若陈雷,连环而出。一时间,蝎尾峰上惊爆震千里,飞尘掩日光。
与之相比,青年男子却是悠闲许多,不紧不慢,始终以单手化解盛天威的狂轰滥炸,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游刃有余。
越斗下去,盛天威越是心惊。他成名不就,他的铁拳与修为,也不敢说是纵横西南无对,但还是头一次,对手不但只以单手拆招,更令他的铁拳毫无用武之地,这是他横行西南以来,也从未出现过的事情;原本见对方年轻,盛天威也只以为对手不过是个修炼初成的毛头小子,自己大可仗着星级上品的修为压制对方;但现在看来,对手无论技巧还是修为,均是稳稳压了他一头甚至更多,这次,怕是自己真正踢到铁板了。
“盛老大,为何脸色这般难看,若是有心罢战,也无不可啊。”
“放屁!”
似劝说,更似嘲讽的话语顿时点燃盛天威心底最暴烈的怒火。耻辱,奇耻大辱,自出道以来,他还从未被对手如此嘲笑戏弄过;对于一个强者来说,被轻视,被看扁,这是比丢掉性命还要严重的事情;命可以丢,面子,绝对不能丢,哪怕为此付出一切来交换。
被点燃的不知是怒火,还有盛天威毕生的能为;只见盛天威攻势一顿,聚劲提元,瞬间催谷至极限,一股难以压制的浑厚真元自盛天威体内爆发,震荡十方,如蒙劫殃。
“拼命了吗?可惜,我没这个兴趣。”
招式一变,青年男子转守化攻,猛然切开盛天威之势,直取中门。
“凭着就想杀败老*子?!笑话!”
错愕转瞬而逝,盛天威双拳齐舞,迎锋直上。
一轮快攻,两大高手各逞能为。激斗正酣,青年男子突然扯手,借着盛天威拳力,退出战团。
“小子!想逃跑吗?!就算你想,现在也......”
“谁说我要逃跑?”青年男子诡异一笑,“只是我的目的不在于此,没必要和你真斗个你死我活;而且,时候差不多了。”
“什......”盛天威心下一凉,猛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颓然跪地,这才惊见自己半身已然一片血红。
“你、你什么时候......”
“呵,我把毒针夹在指缝,乘激斗的机会,在你手臂上刺了一下,些微疼痛,自然难以察觉。”
“你、你......”盛天威嘶哑着嗓子,勉力运功抵挡毒力。
“别白费力气,这是‘血里红’,中毒初期还可以以本身真元强行逼出,但毒力一旦侵入五内,除非能有解药,或者知晓逼出此毒的法门,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你、你到底想......”
“盛老大,我说了,我只是想见那位朋友,仅此而已。”
“我、我不知道......”盛天威嗓音愈发嘶哑,脸上的伤疤也因痛苦纠结一处。
“那,盛老大就只好自求多福了。‘血里红’发作,五内消融,死状奇惨,不知道那位朋友,会不会现身救......”
“解药。”
“......哈,盛老大,你的运气,还是相当好么。”
青年男子微笑着,将手伸进怀中,而一只黑中泛蓝的铁爪,正轻描淡写般扣在了他咽喉上。
“救、救我......”
盛天威拼尽全力,冲着扼制住青年男子的黑衣高手喊道。青年男子则是一笑,将一直瓷瓶扔了过去。
“按红、白、蓝的顺序,将里面三颗药丸分次服下,一天以后,保你没事。朋友,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你不怕死?”黑衣高手淡淡开口,被遮住的面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哈,我当然怕死,但我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送死。”青年男子摇摇头,道。
“......阿盛,敌人已被你击退,收拾残局吧。”
“是。”
盛天威吐出一口浊气,仇恨的瞪了眼青年男子,走了开去。
“你。”黑衣高手收手,看向青年,“跟我来。”
“呵。”
沿着陡峭的山壁走下,不多时,一个仅供一人进入的岩洞出现眼前。
“进去吧。”
黑衣高手说了句,率先进入。
山洞不大,大约不过二十多平米,内里更没有任何摆设存在。
“你就是呆在这?”青年男子打量着四周,好奇道。
“这和你无关。”黑衣高手冷冷道:“摘下你那张面具,在我面前,这种三流伎俩不要卖弄。”
“哈哈,不愧是一命楼兽界总管,果然好眼力。”青年男子哈哈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抹,揭下面具,露出本来面容。
“......无夜凌疆策师玄风?”
“一命楼的消息倒是灵通。”
伪装成青年男子的正是玄风,只见他随意找了块岩石坐下,道:“螣蛇总管见谅,老实说,在原界,在下的仇家也是不少,自然要小心一些。”
“呵,这种废话我没兴趣。说!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这,似乎也与我们的正题没有关系吧?总管大人。”玄风嘿嘿一笑,反问。
“......你要谈什么买卖?”
“我要你杀一个高手。”
“夜惊梦?”
“总管果然聪明。”
“听说,你们已经将他围杀了。”
“没看到尸体,我绝不相信他死了。”
“杀这样的高手,花费很高。”
“抱歉,我可不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你想让我们白干?”
“不完全,作为帮助,我可以为总管提供现下夜惊梦的行踪,以及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
“什么情报?”
“夜惊梦受伤严重,修为尽废。”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自己不动手?”
“总管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我们并不方便这么做。”
“......此事重大,三日后,我会给你答复。”
“那,在下敬候佳音,告辞。”
玄风离开山洞,螣蛇依旧门对山壁思考着什么,那一对眸子,在这黑暗的山洞里发出诡异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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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了?”
蝎尾峰下,拉普拉斯迎上玄风问。
“嗯,相信,他会接下这个任务。”玄风冷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老实说,你这步棋,我有些看不懂了。”拉普拉斯推了推眼镜,“你请一个杀手组织去杀夜惊梦,其目的何在?”
“呵,拉普拉斯,你觉得,这次暗杀会成功吗?”玄风笑笑,突然说起了无关的话题。
“这个问题,你让我如何答呢?”拉普拉斯无奈耸肩。
“哼,其实这不重要。如果暗杀成功,我自然可借机除去这一心腹大患;如果失败,那这就是一次试探,这对我们未来的发展将非常有帮助。”
“试探?你的意思......”
“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面对一命楼这个前所未有的神秘杀手组织,无论是敌是友,我都必须早作准备;而夜惊梦,就是为我试探一命楼实力的最佳试金石。另一点,我也想看看,他,是否还在世上。”
“他?夜惊梦?”
“不,是另一个,一个我熟悉的老对手。”提到他,玄风的眼中泛起一丝厉芒,像是忆起了什么极度不快的往事。
“呵,好吧,撇开这些不谈。你有把握,那个螣蛇会接下这个任务?”
“千载难逢,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放弃才是愚蠢;就算是见不到光的杀手,也渴望名满天下,哪怕是臭名。”
“杀一个夜惊梦,就能拥有这样的荣誉?”
“夜惊梦,很难杀,‘杀皇’零都取不下他,更何况其他杀手。”
“‘杀皇’零是谁?”
“昔年的杀手之皇,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何以见得?”
“他杀过八界帝皇,不但得手,而且全身而退。”
“杀死一个八界帝皇就能称作‘杀手之皇’?”
“当然不能,但在任卸任,先后有十七个八界帝皇死在他手里,这份成就,无人能及。”
“原来如此,他都杀不了,夜惊梦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不错,一个杀手,只要能够杀掉夜惊梦,就能证明他超远了先辈,成为新的‘杀皇’,这份殊荣,就是再冷静的杀手也不会不动心;更何况,现在的夜惊梦,只是个废物。”
“......你怎么知道夜惊梦一定修为全失?”
“这不是我该担心的,不是吗?哈哈哈哈哈~~~~~”
玄风深深看了眼拉普拉斯,突然仰天长笑,笑声穿破云翳,久久回荡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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