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又下起了雨,大水涨得更快了,到了中午就已经把城门洞淹一半了。宗知府带着属吏又来巡视了一次,发放了一些清水和面饼。等了一天,食物终于来了,滞留在城墙上的人就没有昨天那样文雅了,几乎是一拥而上,毫无风度可言。
张文远虽然是个生长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大学生,但毕竟在军队里历练过两年,早就把文雅和风度抛之脑后了,见到食物跑得比兔子还快。焦挺见他这么不在乎形象连忙跟了上去,两人相互配合,左一冲右一撞就挤了进去,到了盛食物的柳条筐前。见是黄呼呼的炊饼(也就是后世的馒头),也管不了许多了,伸出双手就往怀里捞,等林颗儿怯生生地靠近人堆的时候,他们已经抢了十几个馒头和一小桶干净的水回来了。
见她还在犹犹豫豫地往里面走,张文远笑着叫住了她,“已经没有了,你别去了,我已经把你那份儿领回来了。”
说完就递了两个炊饼给她,经历了昨晚上的两次解手和一起吃烧鸡的事情,两人已经非常熟悉了,加上一上午都没吃饭,此刻的她早就饿得不行了,看到馒头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接过来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道谢,“多谢,多谢,要是没有你,奴家恐怕早就已经饿死了!”
“别说那些!”张文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舀了一碗清水给她,笑道,“都是天涯沦落人,别说那些有用没用的,快吃吧!”
林颗儿一边吃一边笑,“说的是,都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吃就是了!”
张文远回到落脚处,把抢回来的馒头分给高克疾和梁坤一些,高克疾自持身份,不肯与难民为伍,梁坤倒是想去抢,但当惯了衙内,动作不如张文远和焦挺迅速,等他到的时候连馒头渣渣都没有了。见他都到这种时候心里还想着自己,高克疾忍不住叹道,“真是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啊!”
梁坤也难得没有损他,“你小子,真不枉我姐夫抬举你一场!”
张文远心里十分反感他这种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但自己现在羽翼未丰,也只得暂时忍着。仔细想了想,这样忍着也不是个事,干脆肉麻一些吧,当即正色道,“恩相不嫌我鄙陋,把我从众胥吏中抬举出来,这种知遇之恩我终生难忘啊!如今大家都遭了难,我不过是帮着抢了几个炊饼,何足道哉?”
他本以为说出这种肉麻的话来,高克疾会把他当成谗佞之徒,没想到他听了却十分高兴,一边吃馒头一边哈哈大笑,“老夫自幼不曾用功读书,以致于现在文不成、武不就,唯有相人一道,颇有钻研。嘿嘿,小张三,当初老夫一到郓城就相中了你,觉得你非是池中之物,如今看来果然应验了。”
张文远心说你就吹吧,既然这么会相人,那你怎么没看出宋江一伙人的真面目?还有焦挺和时迁,连我都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你怎么就没看出来?心里虽然腹诽不已,但是领导的台绝对不能拆,当即讪笑道,“恩相真是慧眼如炬,小人当时只是有一点才能就被你发现了。”
吃了馒头,众人就无所事事了,秋雨也暂时停了,虽然水位还在上涨,但也没多少人去关心了,反而有不少人跑到女儿墙边去欣赏景色。张文远和高克疾虽然归心似箭,但却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不久也加入了赏景大军。
傍晚,天又下起了雨,众人挤成一团,但还是难以抵挡秋夜的寒冷,张文远看着高克疾,叹道,“欸……今晚上恐怕不好过啊?”
高克疾叹气道,“咳……谁说不是呢!”
梁坤则抱怨道,“小张三,都怪你,要是提前几天来咱们就不用受这样的罪了!”
张文远懒得跟他打嘴仗,索性顺着他说,“晚几天,等水退了再来也行!”
梁坤见他不接自己的茬,又看向了他身边的林颗儿,调笑道,“嘿……你小子厉害啊,都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勾搭娘们儿,不愧是油头粉面小张三啊!”
张文远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火堆里去烧死,“瞎说什么呢,我是在践行孔孟之道,乃是义举!”
梁坤发现他真是越来越无耻了,冷哼道,“哼,你哄骗谁呢,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少在这里装腔作势!”
张文远决定继续侮辱他的智商,“欸……左右无事,就给你讲一个苏东坡和佛印法师的故事吧。”
众人本就无聊,听他要讲故事都来了兴趣,连原本羞得面若桃花的林颗儿都向往起来。见他们这么配合,张文远也不矫情,开口说道,“苏东坡有个好友叫佛印,一日他去庙里拜访他,见他在参禅,就问,‘老兄,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啊?’佛印说,‘是一尊佛’。听他这么夸赞自己,苏东坡很是高兴,但你们也知道他这人最善谑了,就反问道,‘那你知道你在我的眼里是什么吗?’佛印问,‘是什么呢?’东坡大笑答曰,‘是一坨牛粪!’”
他的故事很短,貌似和刚才的事无关,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梁坤嘿嘿笑道,“这个苏东坡也太不道义了,佛印说他是一尊佛,他却说佛印是一坨牛粪,我要是有这样的朋友,一定和他割袍断义!”
林颗儿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梁坤更迷糊了,问道,“喂,你笑什么?”
林颗儿恼他刚才不知轻重,让自己下不来台,就解释道,“佛家讲究见心见性,心中有什么眼里看到的就是什么,佛印大师心中有佛,看苏东坡就是一尊佛,苏东坡看佛印是一坨牛粪,那他心里装着什么啊?”
梁坤即便再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了,起身就向张文远扑过去,“好你个贼配军,竟变着法儿地骂我!”
张文远连忙起身闪避,梁坤一击不中又扑了上来,却被他一招就擒拿住了。高克疾见二人打闹起来,连忙出声喝止,回想起他刚才擒住梁坤的动作十分干净利索,忍不住仔细盯着他看了几眼,“没看出来你还有点儿身手啊?”
张文远放开梁坤,嘿嘿笑道,“跟焦大郎学来防身的,正好在坤哥身上一试身手!”
说完就看了一眼焦挺,不料这货已经睡着了,只得又干笑了几声,挑衅地看着梁坤,“怎么样,服不服?”
梁坤连续吃了两个亏仍然不服气,冷笑道,“我服你个球,这里太窄了我施展不开,等回了郓城老爷再好好教训你,到时候你就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
张文远冷笑道,“你就是人穷怪屋基,屋漏怪格子稀,输了就是输了,哪有那么多借口?”
梁坤被他挤兑得火冒三丈,但被高克疾压制着又不能动手,只得继续放狠话,“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林颗儿见他被张文远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又看向了张文远,心说多么有趣的一个人啊,见识广博、能文能武,又风趣善谑,还最懂女人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偶啊。只可惜这样一个妙人居然自甘堕落去做吏,难道就不能多埋头苦读几年去考个功名吗?若是有了功名,小女子一定自荐枕席,生死相随。
张文远却没在意这些,又和梁坤斗了几句嘴,见众人都有了困意也闭上了眼睛。古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现在还不到八点钟,但确实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了,他即便睡不着也只能强迫自己睡了。
但还没睡多久,林颗儿就来到他身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能再陪我去解一次手吗?”
张文远自然乐意效劳,焦挺见他又要护送美女去上厕所,只得从假寐中清醒过来,在远处缓缓地跟着,自己顺便也解决一下个人需求。但他一泡尿还没撒完,前面就传来了林颗儿的惊叫声,接着又传来了张文远个性十足的怒吼,“我操你妈的,不长眼啊!”
焦挺大惊失色,连忙整理好衣着,三两步来到城墙转拐的位置,就见张文远正压在一个猥琐男身上狂抡拳头,林颗儿在地上斜趴着,裙子褪到了一半,模样极为惨淡。
“卧槽你妈的,草、草、草,老子弄死你!”
那人被他打得不断地惨叫求饶,“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小人吧!”
张文远没想到这货胆子那么大,本事却这么小,连自己这个弱鸡都打不过,打了几拳又踢了几脚就觉得没意思了,怒哼道,“马德,没有下次了,再敢欺负女人老子就把你从城墙上扔下去!”
骂完也不管他在那里磕头谢恩,转头拉起林颗儿,柔声道,“你没事吧?”
林颗儿心说我有大事啊,刚才被那厮从黑暗里扑倒了,虽然没受伤,但屁股上却沾满了自己刚拉出来的大便,臭不可闻不说,以后怎样见人啊?
张文远也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连忙对焦挺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弄一盆水来,给姑娘洗洗!”
焦挺十分无语,“还是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水吧!”
张文远爽快地答应了,没多久焦挺就提了一桶水过来了,张文远从自己的袍子上撕下一块布料递给林颗儿,“就用这个洗洗吧,洗完了赶紧去烤干,免得着凉了!”
林颗儿又羞又感动,接过布料窸窸窣窣地擦洗起来,而张文远为了防止自己心猿意马,就再次把目标对准了那猥琐男,一顿轻徭薄赋之后,他的气终于出完了,而林颗儿也已经洗好了。
“走吧,快去烤火!”
两人来到火堆边,张文远才看到林颗儿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就笑着宽慰道,“这种烂人社会上多的是,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快来烤火,把衣裳烤干,免得着凉!”
林颗儿嗯了一声,脸上的尴尬之色稍减。烤干了衣服,两人再次来到柴堆前睡觉。睡到半夜,时迁又把他们叫醒了,王旭知道又有好吃的了,赶紧把林颗儿和焦挺叫醒,跟着他来到女儿墙边,笑着问道,“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啊?”
时迁打开油纸包,嘿嘿笑道,“你自己来看!”
张文远心说黑灯瞎火地我能看到什么啊,却听林颗儿惊喜地说道,“是蒸鹅!”(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