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在官员们罢工后,蔺暮辞当晚便来到了唐府。
同行的还有陆明泽陆明灏兄弟俩。
众人召开了一场小型的集体会议。
“新的一批官员中,最早上任的提督郁定平再过几天就要到了。”蔺暮辞开口,“目前各个在各个官员的坚持下,整个南方的政务工作还能坚持。”
“不知道为什么,刘家对消息的控制力逐渐在减少,杀手组织的人似乎退出了这趟浑水。”陆明泽在一旁补充。
“我和秦家人通过讯息了,传讯的人走他们安排的路线会更安全。”沈磬道,“过几日我会和丁家人商谈一番,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拉过来。”
“有水匪头子的消息吗?”蔺暮辞看向陆明灏问。
“这个水匪头子一直隐藏得非常深,说话做事自己从来没有露面过,是我这些年来唯一打探不到的人物。”陆明灏道,“不过我有另一个消息。刘长鹏好像突然当起了甩手掌柜,不参与任何事情了。”
“这是为什么?”沈磬问。
“据说是他的女人出事了。”陆明灏道。
虽然他已经逃离了水匪,可消息却从未断过。
“他是那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吗?”沈磬问。
“不知。”陆明灏摇头。
“那看样子,趁着刘长鹏甩手不干,是时候彻底剿灭水匪了。”唐纵酒说。
“我们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耗下去了。”蔺暮辞同意道。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双管齐下。”陆明灏道。
“怎么说?”唐纵酒问。
“既然这几天官员们在罢工,那我们可以安排别的事情。例如,准备征兵的事宜。”
“征兵?”蔺暮辞摇摇头,“南方富裕,刘家人虽然一手遮天,可是大多数百姓只要听话,生活上没有任何困难。”
“关键就是这两个字,听话。”
陆明灏继续道。
“大多数上一辈南方的百姓,几乎没有一个被水匪祸害过,而且您要知道,得杀多少人才会让整个南方的人听话?
自愿成为水匪的那些人不说,还有些是以寻工的借口被骗进去当水匪的。因此很多人只是表面上听话,而在等反扑的机会。
很显然,是时候唤醒这些一直以来想反抗甚至是推翻刘氏王朝的人了。”
“可即使是这样,为什么不用邵总督带来的兵?”蔺暮辞问。
“是啊,我带来的兵完全可以剿匪。”提到自家的兵,邵星越在一旁开口。
“邵小将军的兵得全部用于水师之战。”陆明灏道,“水匪的主要战场不在陆地,而是在水上。”
“确实。”邵星越颔首。
见众人都没有了意见,陆明灏看向众人,顿了顿,将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征兵的同时,我们可以招安。
因为并不是所有的水匪都是自愿成匪的。
我们每日往水匪寨子里送粮食,送吃食,久而久之,让他们明白,只要他们肯归顺朝廷,并且没有杀过人,朝廷一律既往不咎。
这样等于是从内部将水匪瓦解。”
“这件事情可以交给我。”沈磬道,“秦家不用说,如果能把丁家拉过来,坚持到开战的粮食和吃食,问题应该不大。”
一旦南方平定,秦家和丁家的损失能全部赚回,沈磬还能让他们一跃成为皇商,从此商业版图更上一层楼。
“新兵训练可以交给我。”唐纵酒道,“新兵从开始到正式上战场,最快也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但唐家有一套更严谨的训练方式,可以一个半月培养一批。”
“并不需要很多人,那么多城镇,招满一千人,二十五一个小队,五十人一个大队,一百人一个总队,分别设立小甲、总甲、哨长等各种职位,这是巡逻布防,管理放哨最好的配备。”一直不开口的陆明泽此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众人就这样集思广益,将剿匪的事情彻底敲定了下来。
因此,在官员们集体罢工后的第二天,沈磬他们便推着三车的粮食来到了红林界碑处。
只不过,还没靠近红林界碑,就迎来了一支箭矢。
“什么人?!”哨岗上的一个水匪大声喊道。
“我们是听雨楼的,我们来给你们送粮。”唐虞在前方也大声喊道。
“什么?!”那水匪似乎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们是听雨楼的!”唐虞复述道,“我们来给你们送粮!”
“什么楼?!”
“听雨楼!”
“来干嘛?!”
“送粮!”
唐虞说完,发现对方没声音了。
他等了一会儿,对方依旧没有声音。
“少爷……”唐虞开口。
“再等等。”唐纵酒道。
待众人等了约一炷香的时候,同样的地点同一个人再次喊道。
“我们不需要,赶紧走!”
“这是好粮!”唐虞边说,边将一袋大米搬到推车下,用剑挑破了一个洞,将大米袋扯开来给水匪寨的人看。
很明显,水匪寨里有不少双眼睛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唐虞展示得很大方。
只见那一粒粒米粒紧密而整齐地排列在米袋中,每一颗都饱满而富有光泽。
当阳光洒在上面时,这些大米仿佛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就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令人赏心悦目。
为此,唐虞特地将袋子向阳光靠了靠,试图照射出最好的效果。
又过了半晌,那人再次喊道:“不需要,走走走!”
唐虞见状也不坚持,开口道:“好好好,我们马上走,可这里有三十袋好米,你们不信可以派人下来看!”
很快,唐虞在水匪们的注视下离开了红林的范围。
他跳上马车,将马车停在了一个能看见放置大米处的隐蔽角落,方便沈磬和唐纵酒观察着水匪的动静。
一炷香之后,水匪寨的门终于打开了,大约来了六七个人。
这些人在推车四周转了好几圈,随即停留在唐虞破开的米袋子面前。
其中有一个人顿了下来,拿起地上的米粒似乎是研究了一会儿。
紧接着,他们把其他几袋米粒一一破开,发现里面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大米时,面面相觑。
似乎经过了一番讨论后,众人推车回到了水匪寨。
一个好的开始往往是成功的一半。
自从有了第一次,当沈磬他们第二次接近红林界碑的时候,水匪寨放哨的人就没有那么警觉了。
而他们拿大米的速度还比第一回要快了好几倍。
而整个水匪寨也都知道了听雨楼在给他们送米的事情。
隐藏在水匪寨的卧底们,则顺着这一袋袋大米开始“工作”。
“这米饭可真香。”卧底边吃边感叹,“哎呀,吃饱了不想去岸边了。”
“谁说不是呢。”一旁的水匪靠近卧底,轻声道,“不用打打杀杀就能吃饱饭,犯不着冒险不是?”
“嘘……”卧底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嘴唇上,“小声点!听说大寨主不想我们能吃到这大米。”
“为什么不行?”另一个水匪睁大着眼睛,立马塞了口米饭问。
卧底左看看右瞅瞅。
“哎呀,快说,我们都是自己人,不会说出去的。”第三个水匪开口道。
“据说啊,”卧底再次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大寨主跟听雨楼有仇。”
“哎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唐家人曾经被柴大山给看上过!”头一个水匪突然道。
“啊,是是,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真的有仇。”
“那可咋办,这些饭以后是不是吃不到了?”卧底担忧地说。
“那不能!”第二个水匪不同意,“人家也没对我们干嘛不是?天天送米,怎么就不能吃了?”
“是啊是啊。”一旁还有其他的水匪附和着。
随着这些“卧底”们的努力,水匪对听雨楼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
之后一连五日,沈磬都一如既往地送这些东西。
水匪寨表面上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不同,可一点隐晦的变化在某些角落里截然而生。
五日前,当刘长青得知这个唐老板和唐夫人送大米来的时候,一时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唐家的姑娘是死在柴大山手里,这件事情众所周知。
而没有唐姑娘事件,就没有唐夫人怒告官府,最后被蔺暮辞一举斩杀提督扬名的后续。
可以说,唐家人跟水匪应该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那么对方究竟为什么会送大米过来?
刘长青不明白。
刘长青找刘长鹏,试图让刘长鹏再给自己出主意,而刘长鹏居然失踪了。
这令刘长青气得浑身冒烟。
他怎么就有一个只要女人不要家族的哥哥?
无奈之下,刘长青便决定观察观察。
直到童玖提醒他“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日。
而这五日里,开始有水匪拿沈磬给的大米做饭吃。
一日三十袋,五日一百五十袋,水匪们吃起来心满意足。
比起烧伤抢夺,这样安安心心吃饭的日子,更能令人安逸。
可正当水匪们吃得起劲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队人。
由队长带队,将这一百多袋大米一一收缴。
水匪们还在不解的时候,就看见这一队人把大米拉到河边,然后“哗啦啦啦——”,所有的米都倒入了河水里。
队长上前一步,对众水匪道。
“大寨主有令,今日起,不可再收听雨楼送来的大米!发现一次倒一次,收米的人将以寨规处罚!”
此景此景,让不少水匪们都面面相觑。
他们眼睁睁看着一袋一袋白晶晶的大米倒入墨洋河,心里不禁回想起米饭香喷喷的味道。
毕竟这里大多数水匪都是穷苦出身,很多都做过农民。
那风吹日晒辛苦劳作只为了一点点大米的日子历历在目。
他们不少人就是因为饿肚子吃不饱饭才会落草为寇。
而他们的大寨主居然就这样浪费粮食,一些水匪暗自对刘长青这样处理食物有些不满。
第六日,沈磬他们送粮的时候,没有水匪出门拿
但是到了第七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只见水匪寨的门悄悄开了一个门缝。
有个水匪偷偷摸摸地抗了两袋进了寨子。
“我拿兄弟几个当自己人,也不藏着掖着,今日我抗了两袋大米。”卧底对着其他水匪,拿出一股子舍我其谁的态度道,“我知道大家都想吃,你们放心,不会被大寨主知道的。”
“感谢兄弟!”
“真吧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太感谢了,我们几个馋这大米馋了一日了!”
“明明有大米不吃,却要我们去打劫,也不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
“快别说了,今日大家速战速决,煮饭还要时间呢。”卧底轻声道。
“对对对,吃饭重要。”
于是,大家伙开始搭伙做饭。
当香喷喷的米饭勾起了众人的味蕾时,突然一伙人闯了进来。
“通通给我拿下!”为首的队长水匪怒吼一声。
“饶命!饶命!”
“头!饶命!”
“我们下次不敢了!”
众水匪立刻叫了起来。
“全都抓起来!听候发落!”队长不为所动,只顾抓人。
很快,这些人就被抓到了行刑台前。
众人一看这是要弄死他们的节奏,突然哭了起来。
“大寨主饶命啊!我们只是不想浪费粮食!我们下次真的不敢啦!”
“大寨主饶命啊!”
有的人甚至磕起头来。
“带头的是谁?!”队长扫视了他们一圈问。
卧底这时候上前一步:“是我把粮食扣下的,和他们没关系。”
“是我们想吃小张才会去偷偷拿的!”一旁的水匪道。
“是啊是啊,不能怪小张!”其他的水匪道。
“你们对大寨主的命令阳奉阴违,可知罪?”队长瞥了几人一眼,问。
“小的知罪,但请大寨主饶过其他人。”卧底态度诚恳,语气认真道。
“那就受罚吧。”队长说完,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这次大寨主只惩罚偷偷拿米的人。”
闻言,几个水匪不禁上前一步。
卧底朝他们摇摇头。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行刑台上。
他跪在行刑台中央,双眼一红,仰天哭泣道。
“大寨主,千错万错粮食没错啊,我的老婆孩子就是活活饿死的,我不过是想吃一口热饭而已啊!大寨主!”
他这句话,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
只有真正挨过肚子的人,才能明白粮食的重要性。
然而,队长似乎聋了一般对此毫无反应,他面无表情对着众人道。
“大寨主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就在台上受刑,以儆效尤,下不为例。”
说完,他便将卧底的手腕脚踝牢牢捆绑在柱子上。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刚才准备一起吃米饭的其他众人。
很多东西,一旦开始,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例如人内心的“叛逆”。
卧底被挂在行刑台上已经过去了三天,而沈磬送粮也坚持送了十天。
自从卧底被挂了起来,沈磬送的粮食就一直放在原地没有人动过。
对此,沈磬他们早有预料。
因此,沈磬每送一次,就把新的大米换成旧的大米,一副势要让水匪们看清他们诚意的样子。
这一日,沈磬和唐纵酒送完大米,从红林回到唐府。
两人刚下马车,就突然被一群百姓围了起来。
“叛徒!”
其中一个百姓一边喊着,居然朝沈磬丢烂菜叶。
还没到半空,就被唐纵酒搁空拦了下来。
“叛徒滚出春风城!”
“骗子滚出春风城!”
说着说着其他百姓也纷纷站了出来骂到。
“回马车上。”唐纵酒对着沈磬道。
沈磬颔首,她跳上马车,坐在马车里关注外面的动静。
“你们胡说些什么啊!”唐虞跑上前怒吼道。
“你们居然给水匪送粮食!你们和水匪送一伙的!”
“你们明明跟水匪有仇,为什么要给他们送大米?!”
“你们是道貌岸然的骗子!”
百姓们纷纷愤恨不已道。
“我们怎么可能是骗子?!”唐虞不能向百姓动手,只能试图跟他们解释,“我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啊?不就是你们背叛了蔺大人,背叛了我们老百姓!”
“我们没有!”唐虞大声道。
然而,聚集的百姓们当初对沈磬有多欣赏,此时就有多气愤。
烂菜叶子,鸡蛋壳,一个个朝沈磬所坐的马车上丢过去。
唐虞和唐纵酒一跃起身,将身法运用到极致,把百姓们的“攻击”一一挡回。
这行云流水的身法一展示,百姓们突然不说话了。
他们从未想过唐老板和他的小厮身手居然会这么好。
也就在这时,有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对着他们喊道。
“别犯傻别犯傻啊!”来人大声喊道,“蔺大人刚才朝水匪宣战了!同时也声明要招安水匪!要给愿意归顺朝廷的水匪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唐老板唐夫人这是在听令行事呢!”
此话一出,众人才突然意识到,这对夫妇和钦差大人的关系可不一般。
他们怎么就那么容易觉得人家是叛徒的呢?
这时,沈磬由唐纵酒搀扶着下了马车。
她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没有因为众人的失礼而动怒一丝一毫。
“各位身边,真的没有被骗进水匪寨的人吗?”
沈磬声音清冷。
“蔺大人都愿意给他们一个回到春风城的机会,各位又为何如此反对呢?
真正迫害我们的,难道不是那些真正的水匪吗?
各位乡亲,破除水匪人人有责,但也请给愿意脱离水匪的人一个机会,也是给你们身边同乡人与家人团聚的机会。”
沈磬说完,便转身和唐纵酒踏进了唐府的大门。
门口空留一众闹事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羞愧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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