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回到半路的时候,山里就忽然起风了。
那风来得猛烈,一阵比一阵强。
山头上的树木被掀得狂乱摇摆,在一次次的回弹中折断,叶片都被翻卷起来,更有枝叶茂密的树木在摇晃中,直接从树桠位置劈开,甚至倾倒。
田地里那些已经长到有人腰那么高的包谷,被狂风卷着,叶片猎猎作响,相互击打中变得“披头散发”,那就是一种百般不情愿而被强了的感觉。
他抬头看看天边冒出来的黑沉云彩,暗道:果然来了。
还是和上辈子看到的那样,突然的狂风大作,紧跟着就是突袭的暴雨。
见状,陈安直接就跑了起来。
回到盘龙湾的时候,正好看到狂摇不止的竹林里圆圆和滚滚窜到山坡上来。
它们的活动范围,已经不再局限于竹林,开始在圆圆的带领下往山坡树林里钻。
许是被竹林的狂烈声响惊吓到了,两个小东西咿咿叫唤着,像是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跑,很显然,它们也觉察到不好的情况下发生而有些惊慌了。
陈安撞见的时候,它们已经爬到山坡上。
两个小东西没有自保能力,不能让它们就这么随意乱逛,而且,到了山里,也远没有在自家安全。
除了那些会要了它们命的野物,在这季节,还有那些会倾倒的树木,会滚落的山石,滑落的大片稀泥和一条条奔腾在山间,像是能吞没一切的滔天河流。
不知道这三个月的六场大暴雨引发的一次次洪涝,会吞没掉多少生灵。
这一旦让它们跑丢,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圆圆……滚滚,果赖!”
陈安在路上冲着两只熊猫大叫。
听到喊声,滚滚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陈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咿咿叫了几声,迎面就从山坡上跑了下来。
而圆圆却不一样,它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身往山坡上的山林里钻,这小家伙,喂养了不少时间了,总是显得有些生份。
看到这样,陈安不得不顺着小路跑上去拦截,将它强行抱了下来。
它还不乐意,两只爪子不停地抓挠着陈安的手臂的衣物,奋力地摇晃着脑袋并扭动身体,抬起一双后脚来蹬陈安箍着它的手臂,试图挣脱出来。
陈安可管不了那么多,抱得更高一些,双手抱得更紧些,让它的一次次踢蹬落空。
跟在陈安身后来回奔忙的滚滚见状就不乐意了,看着陈安抱着圆圆往盘龙湾跑没有管它,它跟着跑了一段,就不走了,爪子疯狂地摧残着路边的一棵小树,不断地叫着,见陈安不回头,它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
陈安回头看见,看着明显生气的滚滚,只得苦笑一声,转身迎回去。
小家伙倒是机灵,看到陈安回来,立马翻滚着站起来,跑到陈安面前,人立起来,抱着陈安腿脚就往上爬。
长大了不少,陈安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一只胳膊下面夹着一個就走。
滚滚爬上来,他也不管,只要能扒得住,一次性带回去也挺好。
爬人这方面,滚滚又比圆圆在行多了,扒拉着陈安的腿,拽着手臂上的衣物,一下一下地往上蹿。
它一双前爪很快搭上陈安肩膀,后腿蹬了几下,勾到了陈安腰间的皮带,被它踩得往后翻卷,成了很好的落脚点。
它就这么站着,鼻子冲着陈安脑袋嗅了嗅,然后下巴直接磕在陈安头顶,跟着就享受地叫了起来。
这模样,像极了一个赖着要让陈安背的孩子。
见它扒稳,陈安这才快步朝着盘龙湾赶,到了院里,他直接将两个小东西送进仓房,把门给关上。
它们也安分,到角落里坐着,依偎在一起,倒是不打不闹。
冯丽荣在耿玉莲的帮忙下将晾晒在外面的那些草药,一点点地收捡起来,往楼上送。
那些木架、簸箕已经在二楼支棱起来。
到了现在,她们知道将有一场大雨要来了,只能将东西送到楼上晾晒着。
安置好滚滚,陈安也去帮忙收拾。
药材收拾完毕,陈安想了下,在青沟的瞿冬萍和两个侄女,也有必要交代一下。
陈平在茶厂,碰到这种雨天,茶自然是采不了了,主要是茶园的管理,各种险情和排水处理,他显然是回不来的。
家里面没有个男人帮忙招呼着,她其实也挺难。
“老妈,你专门到我嫂子那里去交代一声,让她注意两个娃儿,不能放她们到水边去耍,老实呆在屋头。
另外就是,抓紧时间,将屋子的阴沟清理出来,到时候不要放了积水,她自己也要小心,屋头的牲口关好了,不要放出来乱跑……一定要管好了,好好问下,有啥子需要没得,让她尽管跟我说。”
陈安冲着耿玉莲一一叮嘱,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干脆你就在那边帮忙招呼着,不要急着回来了,家里边有我。”
耿玉莲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没有多说话,忙着往青沟赶。
而陈安则是拿来藤绳,到后山崖顶上找棵树拴好,在身上捆了下降绳结,到崖壁上,将那一群群蜜蜂的巢门调小,防止雨水灌入蜂窝,伤到这些蜜蜂。
然后,他又提着锄头,房前屋后预留的排水沟清理出来,又到竹林里砍了些竹子回来。
家里的事情,算是忙得差不多了。
眼看着陈子谦还没回来,他跟冯丽荣交代一声,带上蓑衣斗笠,往大村子跑了一趟。
陈子谦、宏元康等人,正在指挥着大家从危房里搬出来,猪牛羊归圈,各自掏好自家的阴沟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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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转了一圈,找到陈子谦:“老汉,还有几家屋子情况不太好的,要搬一下,走,我跟你说说,是哪几家!”
“我一家家打过招呼了,觉得不稳妥的就让他们搬,甚至协商住到别人里面,但这些狗日勒不信,说我小题大作,麻批,管不了那么多!”
陈子谦这一通忙活下来,多少有些气急败坏,都忍不住骂了出来。
总有些人不听劝,事情难办。
“有点耐心,再去说一遍……”
陈安冲着他不无安慰地笑了笑,领头前行。
陈子谦叹了口气,也跟上了上去。
陈安直接领着他在那几家最先出现房屋倒塌的人家去了一趟,再次劝说一遍。
然后他发现,这些人的固执超出他的想象。
或许,只有等灾难真的来了,他们才知道厉害。
只能等雨水给他们点教训再说了。
然后,陈安又领着陈子谦到了村口河边。
记忆中,顺河而来的洪水,就是从最浅的那个弯拐处冲出来的,让陈子谦组织人手,搬石头、沙袋,打桩进行阻挡。
再有就是那些牲口。
猪、牛还好说,数量少,关着喂也能解决。
去年剩下的谷草、包谷草还有不少。
但羊就不行了,五六十只羊,就是五六十张嘴,需要的草料不少,而且,吃过青草后,它们就更不愿吃这些干草了。
还不如就像上辈子那样,直接赶上山,关山洞里,安排人手每天出来在山上放一下,带着火枪看守防止野兽。
他细细地回想着上辈子的各种情况,帮忙一一做出安排。
河里的水越来越大,越来越浑浊,天空的乌云已经来得很近,山风依旧很大。
陈安在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进行安排后,加入了防止水流倒灌进来村子里的事情中。
之前一个个懒洋洋的,但看到那河水越发汹涌的样子,也都不敢大意了,搬石头的搬石头,装沙袋的装沙袋,还安排了十多人去砍树来进行加固。
就在那几处缺口临时堤坝堪堪挡起一米高的时候,雨来了。
一来就是豆大的雨点一颗颗洒落,落到地上,打得尘土飞扬,落到身上,也都有疼的感觉。
紧跟着,天空像是有了妖魔出现一样,黑乎乎的云彩压了下来,很低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一样。
远远看去,是真能看到云层中的雨水,像是一道道灰蒙蒙的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在狂风的席卷下,雨点乱飞乱撞。
一个个忙着回去避雨的人,发现没跑出几步,身上已然湿淋淋的了。
雨水中带着透骨的寒,身上鸡皮疙瘩立刻就拧了起来。
能做的已经做了,陈子谦等人也忙着跑回公房里避雨,一帮子人就站在门口、窗子边,看着场子上分分钟变得全是泥水,雨滴砸落地上,将泥水溅起老高。
屋顶的雨水顺着挖沟哗啦啦地淌下来,用水桶放屋檐下,不过三五分钟,一桶水已然接满。
村子里,一家家的阴沟里仿佛凭空多出的一条条小河,不断地奔流汇集。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河流的水,像是凭空涨高了一米多的样子,裹挟着泥沙,变得浑浊不堪,甚至都有些发黑。
山沟里冲出来的枯枝杂草,在水中翻卷,还有裹挟着不小的山石,翻滚中都能听到撞击的声响,声势骇人。
小小的溪流,仿佛瞬间有了江河的汹涌,能翻起老高的浪花。
这个时候,陈子谦在看着陈安,宏元康、宏山、会计、妇女主任等人也在看着陈安。
他们都没想到,陈安会提醒得那么及时,像是未卜先知一样。
就这样的大雨,若是领着人出去上工,牲口任凭其在山沟里乱钻,孩子任凭他们疯跑……这后果难以想象。
而在半个小时后,杜春明、韩学恒和公社的一帮子人,也站在桃园镇外边的河边,看着那滔天的洪水,一个个面色惊骇。
杜春明和韩学恒没开会就让人到各个生产队通知进行洪涝防控,为了这事儿,早会的时候,那些觉得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人觉得是在小题大做,在会议室里吵了不少时间,直到大风刮起,一个个的声音总算小了下去。
终于解脱出来的杜春明和韩学恒联系了武装部的张升,开始让各家各户小心洪涝。
没多长时间,暴雨来临。
此时,一帮子人站在河边,看着里面冲来的浮财,面色很凝重。
那是不知从哪里冲来猪、羊,甚至还有在里面毫无反抗能力的水牛,有屋顶、门板、椽柱……甚至还看到有人在水浪间隐隐一现,就没了踪影。
恐怖!
“杜哥,你在公社镇守,通知下游城镇,我领两个人,到各个生产队去看看!”
韩学恒心里难以放心:“虽然派人送去通知了,但不看上一眼,心里边始终不踏实!”
杜春明点点头:“路上小心点,尤其是经过的那些沟沟坎坎,要特别注意,水太大了……这次,我们都得感谢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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