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从那么陡的山坡上翻滚下来,三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司机更是直接丢了性命,还有招财,后脚被打断一只……
事情太过突然,也是陈安他们三人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有一万个理由弄死刘三和他的那个同伙。
但他现在不能下死手,反倒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不然,那么大的事儿,谁来担责?
可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事情。
那个所谓的雷哥,才是真的黑手。
可又是谁告诉雷哥的?
这些事情,总要弄明白,账也得算清楚。
不比在荒山野岭,无人知情的情况,杀了也就杀了。
在这里若是也杀了,很多事情,反倒说不清道不明。
陈安可不想因此被卷入,继而给一家子招来麻烦,也就将心里的愤怒给强行压了下来。
他返回公路上的时候,宏山和甄应全还在路上等着。
虽然公路已经开通,但往来的车辆实在太少,这么长时间下来,竟然没有别的车子路过。
「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宏山看看陈安,又看看甄应全:「我往洋县跑一趟?」
三个人当中,还数宏山的情况更好些,只是一些轻微的外伤,陈安手臂受伤,甄应全情况更为严重,等不来车子,只能靠腿脚了。
一路从洋县出来,走了这段路,并没有走出汉中范围。
陈安看向宏山:「蛋子哥,你身体没得事啥子事撒?」
宏山点点头:「没得啥子大问题!」
「那就由你跑一趟嘛!不过不用去洋县,洋县太远了,几十里路,我们刚刚不是经过沙溪乡嘛,到沙溪去找公安特派员报案,他们会打电话联系,顺便把医生也叫来!」
陈安做出了决定:「就沿着公路走,如果遇到车,那就直接叫来接我们,我们遇到了……我们遇到了也没有用……」
他看看翻倒后横在路上的汽车,除非挪开,不然有车子从蜀地方向过来,到了这里也得停住,只能放弃这种指望了。
宏山点点头,没有多说话,背上自己的背包,顺着山坡往上爬,按照陈安所说的位置,找回自己的双管猎枪,装填上子弹后,一路顺着公路,大步流星地往沙溪乡方向走。
这里距离沙溪乡不过五六里的样子,以宏山的脚程,不超过二十分钟就能抵达。
宏山走远后,陈安看了看正英全腿上的伤,将他扶坐到路边阴凉处,他自己也一屁股跌坐下来。
招财提着伤腿过来,趴在陈安身边,痛得呜呜哼叫着,不时回头舔着自己后腿伤口的招财,陈安看得心里的怒气越积越重。
大约半小时后,上边的公路上传来车子的轰鸣声,来的是两辆汽车。
从车上跳下来的,有两名公安特派员,十多个民兵,还有两个挎着药箱的医生。
人是宏山领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上两个医生,下来查看陈安和甄应全的伤势。
而那两个公安特派员则是领着几个民兵一路查看,顺着车子翻滚下来的山坡一路看着下来。
「这公路是狗头石铺嘞,车子突然爆胎,是因为路上有人在路上打了铁锥,在急转弯的地方这么搞,车子不冲下来才怪!」
「这手段太毒了,也得亏他们几个命大,还活下来三个,全都死了我都不觉得奇怪。」
「是啊,还活下来三个,也算是运气。」
……
几个民兵看着跌坐在阴凉处的陈安和甄应全,小声议论着。
两个医生刚刚已经替他们检查过,重新帮陈安用酒精清洗了伤口,上了
药。
甄应全的情况更为麻烦,身上的玻璃碎片得一块块取出来,在这里,两个医生也不敢上手,生怕取玻璃的时候动了里面的血脉,引起大流血,说是得送到大医院才行。
只是将甄应全腿上被撬棍戳出的伤口,重新进行了处理,就让人帮忙抬着,送上汽车。
另外几个民兵则是应公安特派员的要求,将已经死去的司机,从挡风玻璃的窟窿眼中拖了出来,医生检查后,说是肋骨断了几根,最主要的致命伤是脑袋,头骨都撞得冒浆了。
「具体是啷个回事?」
一个上了年纪的公安特派员走到陈安旁边,面色严肃地问道。
陈安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我们昨天刚从秦岭出来,今天一早在洋县的药材公司卖了些崹参,然后找了汽车,准备桃源镇的家,结果,车子到了这里突然爆胎、失控,拉着我们三个从陡坡上翻滚下来,我被车子甩飞出来,撞到石头上昏过去了。
是被狗叫声唤醒的,醒来的时候,正看到一个蒙面人拿着棒子打我的狗,过来抢我们的东西……」
陈安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包括开枪打了两人的事儿也说了,并且领着两个公安特派员和几个民兵,到山坡上指认了现场。
那个被狗咬,又被陈安枪击昏迷过去的家伙,被医生包扎止血后弄醒,两个公安特派员询问,被告知他也姓刘,就是刘三的本家兄弟,叫刘福,只说是刘三说领着他来发财的。
然后,陈安又领着几人,找到了在山林中昏迷的刘三,这货却是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怎么也唤不醒,只能一并送上车子,连同陈安、宏山他们,还有几条猎狗,一起拉着返回洋县的医院。
甄应全伤重,躺县医院里救治。
陈安也躺在医院,几条猎狗只能交给宏山照管,请人找了兽医,治疗招财。
县公安局的人,只是来简单问询后,就离开了。
直到第二天,公安局又来人,再次细细问了一遍,他们也到事发地点去看过一次,事情其实很明白。
陈安他们确实是受害者,并被告知,已经叫来雷选运即所谓的雷哥询问过,对方承认是跟刘三说过有人在洋县卖五匹叶崹参的事儿,只说是听来的闲话,并不承认是他指使刘三去做的。
很显然,事情完全推到了刘三和刘福的身上,尽管刘三一口咬定是雷选运让他干的,县公安似乎也并没有继续追责的意思,直接就认定完全是刘三主谋而为,将两人抓了起来,等待判处,原因是刘三本人平日在汉中,就劣迹斑斑,心思本就不正,这次犯了谋财害命那么大的事儿,说他们是两颗必须被清除的毒瘤。
事情就这么过了。
平白遭了这么大的灾,补偿什么的,刘三、刘福哪里拿得出来,就即使搜剿到一些,也主要用于那死去的司机的抚恤。
对此,陈安也没有多说什么,事实上,即使要补偿,哪怕是他们死了,也不过那么两三百块钱的事儿。
而且,他明显能感觉出,能保证自己口袋里的那些钱不落入他人之手就算不错了。
在医院过了五天,甄应全能下床杵着拐杖走路了,三人在医院里晒太阳的时候,胖子陈庆林找了过来。
他作为证人,自然也被问询了,得知陈安和甄应全躺医院里,买了些水果探望一下:「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陈安沉默着没有说话。
胖子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我私底下请人打探过,那姓雷的,跟那天给我买参的人走得很近,他是百货公司的工作员,经常跑外地出差,跑广东那边进货,他买参,也是替一个港商买嘞,消息应该是从他那里透露出去的。
我晓得你们怀疑我,但这事儿,跟我真的没得关系,我只是个中间人,帮忙联络下生意而已。
而且,就因为这个事儿,我在收购站的工作也丢咯。
好歹认识一场,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没有别的意思,明天我就准备去外边闯荡一哈,听说南边做生意的人不少……以后怕是难得见到咯!」
「那个百货公司的人叫啥子?」陈安就问了一句。
陈庆林说道:「叫孟奎松!」
陈安微微点点头,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陈庆林看看三人,转身走了。
直到陈庆林离开,宏山收回盯着他的目光,看着陈安:「狗娃子,他的话你信?」
陈安昂头看天:「谈不上信与不信,不过,听他今天说的话,应该是真的,毕竟,饭碗都丢咯。」
甄应全也扭头看来:「有啥子想法没得?」
陈安看了他一眼:「没得!」
甄应全闻言,有些愕然:「不去会会雷选运和孟奎松?」
陈安摇头道:「这是人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
宏山却是一下子恼火了:「狗娃子,这可不像是你该说出来的话,锤子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被他们害得往奈何桥边走了一趟,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以为推出两个来顶死就算完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惹到老子了,别说是蛇,就即使是龙,老子也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反正,我是咽不下这口气,必须要讨回来。」
陈安看向宏山,微微笑道:「那你去嘛,我保证不拦你!」
宏山一时哑然。
甄应全也很不服气,试图说动陈安:「很明显,刘三承认是雷选运让他们去嘞,雷选运又跟孟奎松走得近,很显然是孟奎松故意告诉雷选运的,这两个狗日嘞,才是害我们的正主,刘三和刘福,不过是被人使的枪。
狗娃子,以你的聪明不会想不到,真的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甄叔,那你想干啥子,现在就提着枪找过去蛮?在这种时候,别说讨不到啥子好处,他们两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百分百又会把麻烦惹到我们自己身上来。
我不是没有想法,但任何事情,总需要个合适的时机,先回去养伤,这个事情以后慢慢说,不要想着蛮干,对我们没得任何好处,还会给家里边招灾!」
陈安看着在自己前面趴着的招财,腮帮骨咬紧了又松开。
他又怎会一点想法都没有?
听到陈安这番话,宏山和甄应全都明白陈安的意思了,没有再说话。
顿了一下,陈安接着说道:「再养几天伤,等你腿脚再好点,我就去发电报,让陈文志来接我们!回去以后,只说出了车祸,别的啥子都不说。」
身上的伤掩盖不了,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陈安还是不想给家里人增添更多心理负担。
宏山和甄应全都点了点头:「晓得了。」
三人又在医院里呆了五天,在甄应全扔了拐杖能勉强走路的时候,陈安到县城的邮电所发了电报。
当天晚上,陈文志开着车赶来。
在洋县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三人领着猎狗上了车子,趁着夜色返回桃源镇。
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再出现任何状况。
只是经过事发地点的时候,那汽车已经被拆解运走,而一路翻滚下来留下的痕迹犹在。
临近中午的时候,车子抵达桃园镇上,陈安叫上宏山和甄应全,招呼着陈文志在食堂里吃了顿饭,要给他付车钱,陈文志却是死活不要,反而开着车子,直接将三人送到各自家里。
最先到的,自然是陈安的盘龙湾,在陈安下车后,他接着送宏山和甄应全回去。
冯丽荣早注意到了被陈安抱下车厢,放到地上后一瘸一拐的招财。
被枪崩断的那段,再没有接上的可能,只能切了,这段时间,陈安没少请兽医给招财挂针水,伤势好了大半,但整条猎狗也瘦了不少,原本油亮有光泽的皮毛,此时也没了光泽。
在陈安放开它后,它一窜一窜地走到狗窝边,四处嗅了嗅,在狗窝旁的阴凉处躺了下来。
冯丽荣跑过去,蹲着看了看招财受伤的后腿,回头看着陈安:「安哥,招财啷个弄成这样咯?」
陈安苦笑一声:「我们本来早就该回来了,在路上出了点事!」
「出事?啥子事儿?」冯丽荣神色一下子变得担忧,崔问道。
陈安伸手摸了摸她黑亮的头发:「坐车回来的时候,车子突然爆胎了,冲出公路,顺着山坡滚了下来,司机把命都弄脱咯,我、蛋子哥和甄叔,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不得不在那边医院养伤,就混到了现在,招财的后腿就是在那时候弄断嘞,废了,只能是切了。」
冯丽荣嗔怪道:「那么大的事,啷个也不发个电报过来,我哪怕过去照顾哈你们也是好的嘛……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这不是回来了撒,莫担心咯。让你往汉中那边跑,这一路上我也不放心撒!」
陈安心知,冯丽荣不看到自己的伤情,不会真的放心,当即解开纽扣,将受伤的手臂露了出来。
之前那不小的伤口,此时已经结痂。
冯丽荣看了一眼,追问道:「别的地方没受伤蛮?」
「别的还有些小伤,脑袋也被磕了一哈,但是都已经好了!」
陈安说着,将背着陈澈的冯丽荣一把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心里暗想:这次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了。
庆幸之余,陈安心里藏着的怒火,越发凝实。
两人拥抱了一阵,陈安才将冯丽荣松开:「家里边都还好撒?」
「家里都好,我这段时间,可是那里都没有去哈,顶多就是喂哈猪,做顿饭,领着娃儿去看哈圆圆滚滚,别的啥子事情,妈老汉都不让我做!」
冯丽荣见陈安确实没太大问题,心里稍稍松了一些:「老汉放羊去了,老妈在稻田里边割稻子,今年稻子不错,除了交的公粮,明年的大米,应该不用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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