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一片漆黑,到处都是红到刺目的肮脏血迹。
师尊在他身后沉睡。
觊觎师尊的人源源不断,潮水般涌来。
沈星河不断挥舞长刀,不知疲倦地杀戮。
一步都不敢退。
仿佛身后是万丈深渊。
“不累吗?”
冥冥中,他似乎听到有人问。
沈星河麻木地继续砍杀敌人,并未作声。
但其实,怎么可能不累?
但与保护师尊相比,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此番重生,为的就是保护师尊,让师尊能不被这肮脏世间所误,心无旁骛地飞升。
若不能保护师尊,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星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轻唤。
他蓦然回头。
忽然看到了光。
“师尊……”
漫天大雪之下,沈星河终于睁开眼睛。
一睁眼,便看到鹅毛大雪自苍穹而降,落在他脸上,凉凉的。
沈星河却并不觉得冷,只觉得周身温暖异常,简直像是泡在温泉水里一样……
嗯?温泉水?
耳边有潺潺水声,沈星河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那并不是错觉,他是真的正泡在温泉中。
“醒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询问。
那声音实在太近了。
沈星河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此刻竟正靠在师尊身上,被师尊抱着泡在泉水里。
而这泉水并非别处,正是望月峰顶那处由他亲手修葺的天池。
在看清自己与师尊的姿势后,沈星河顿时像火烧屁股一样,“嗖”地就想窜出去。
“蝉不知雪”却牢牢缠住他的腰,又把他扯回云舒月怀中。
沈星河便又撞上云舒月硬邦邦的胸膛,这次终于清醒了些。
也这才想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沈星河现在对师尊泡天池水这件事已经有些草木皆兵,因此,乍一看到云舒月又泡在水中,沈星河立刻紧张地攥住云舒月衣袖,略显焦急地问他,“师尊,您的身体……”
云舒月垂眸看着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少年,温声安抚,“我没事。”
“今日已是九月七。”
“星儿,你已昏睡半月有余。”
沈星河怔了下,这才忆起,在他失去意识前,已是八月十五。
师尊的力量已恢复至全盛。
不会再轻易被谁所伤。
他此刻在这里,应该也是师尊带他回来的。
沈星河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这是自己的本体。
之前在金乌大漠时,他用的是分|身,被师尊带回后,已与本体合二为一。
虽然用的是分|身,但那分|身却是由他血肉所化,所以分|身受到的伤,回归本体后,在本体上应该也会有所体现。
但他现在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是这天池水的功效?
沈星河怔怔想着。
所以,师尊这是在带他疗伤?
想到之前在金乌大漠时,那持续近一月的恶战,沈星河忽然轻唤了一声,“……师尊。”
云舒月淡淡应了一声。
沈星河顿了顿,很快回过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云舒月,又梦呓似的唤道,“师尊。”
云舒月垂眸看着他,在看到沈星河眼中渐渐又漫上丝迟疑和不确定后,这才又轻轻应了一声。
沈星河又忍不住问,“……师尊,您没事了吗?”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云舒月却依旧不厌其烦,给了沈星河肯定的答案。
“是,为师的力量已完全恢复。”
他缓缓抚了抚沈星河依旧苍白的脸颊,难得放柔声音,“辛苦星儿如此护我。”
脸上暖暖的。
这是真的师尊。
不是他在做梦。
【……所以,我是真的做到了?】
他忍不住在神魂中问君伏。
君伏也很快给了他肯定的回应,【是。】
沈星河忽然有些恍惚。
上次七月十五时,他虽然也一直以小青鸾的姿态陪在师尊身边,但因为除了浑身发热,师尊并未出现其他突发状况,也并未突然被传送走,所以,沈星河一直觉得,自己并未保护到师尊。
因为即使没有他,师尊也不会有事。
其实,如果可以,沈星河希望,师尊永远不会遭遇任何不美好的事。
但因为上一世的记忆,沈星河知道,这世界并不会善待师尊。
所以,这次七月十五到来前,在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分明时,沈星河才那么紧张,用分|身寸步不离守着师尊。
他最不想看到的事也果然发生了。
沈星河就只能,用尽一切方法,竭尽全力去保护师尊。
他也真的,做到了。
【我做到了……】
重生一世,沈星河最怕的便是师尊会重蹈覆辙,遭遇前世那肮脏的一切。
他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
【……我的重生,不是毫无意义。】
他低低在心中说着,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我真的能保护师尊了……】
【我可以。】
【我真的可以!】
重生至今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忽然一松。
沈星河头顶倏地响起一声惊雷。
“轰——”
那雷声虽闷闷的,沈星河却一下被惊醒了。
他立刻紧张地攥住云舒月衣袖,张口结舌道,“师尊,这里不行!”
【上次我渡元婴雷劫时就把水潭炸成了天池这次要是还在这里渡劫,整个望月峰怕是都会被劈没吧啊啊啊怎么偏偏是在这时候?!】
一时间,沈星河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只能在心里滋儿哇。
【而且我如果真在这里渡劫肯定会被那群狗东西发现,那他们就会知道我要出窍了!】
【二十岁的出窍这也太离谱了之前那些好不容易才拐到魔尊那的注意力肯定又会回到师尊身上,那些坏人肯定又会觉得师尊身上有飞升的秘密又会想方设法找师尊的麻烦我不要啊啊啊!!!】
云舒月:……
虽然没想到沈星河会忽然以这种方式恢复活力,但听到他又变得中气十足的心音,云舒月竟隐隐有一丝安心。
既然已知晓沈星河所想,云舒月索性带他去别处渡劫。
“蝉不知雪”立刻把沈星河团成一颗蚕宝宝,云舒月很快带着小孩飞上云端,转瞬已在万里之外。
……
沈星河是眼睁睁看着那劫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
万万没想到师尊竟真听懂自己的话了,沈星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舒月,问他,“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云舒月看
他一眼,“去渡劫。”
沈星河立刻弯起眼睛,也不在意师尊到底把他往哪带,只抓紧时间掏出黑翎羽,联系上夜枭叔叔。
半月前,沈星河曾在金乌大漠杀了十一位丹阳仙府的出窍长老。
虽然那时他曾让“思无邪”把所有想跑去传信的人都抓了回来,全部绞杀,连魂魄都没放过,但丹阳仙府拢共才四十多位出窍长老,一夕之间死了四分之一,怎么看丹阳仙府都不会善罢甘休。
或许还会借题发挥。
沈星河担心他们会往师尊身上泼脏水,毕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杀光这么多出窍期的存在,除化神大能外,几乎不可能有人做到。
沈星河若不是已有半步化神的神魂,再加上空间里那么多攻击、防御法宝,外加给他源源不断提供灵力的上品灵石矿山,还有仙器“鸾羽”、“绝欲”、“思无邪”……
肯定也活不到现在。
放眼修真界,也几乎不可能有出窍期修者能做到。
所以,换做任何人,都会怀疑此事为化神大能所为。
但修真界如今仅有的四位化神大能,除他师尊云舒月外,皆有一流宗门世家做靠山,丹阳仙府肯定不敢轻易发难。
唯有他师尊,虽有宗门隐仙宗,却依旧与散修无异。
那些人本也因那什么飞升的秘密对他师尊虎视眈眈。
沈星河自然不能让他们对师尊发难。
索性便把这件事也推到魔尊身上。
他还告诉夜枭叔叔,必要的时候,可以把魔尊戎狄如今也已是化神的消息放出去,增加真实性。
而且,丹阳仙府最近一年本来也在同魔道死磕,遭到魔道报复也合情合理。
至于那被他诛杀的乾元出窍蛇妖、药王谷出窍修者,沈星河只匆匆交代夜枭,密切注意这两边的动向和消息。
通讯一结束,便被师尊带入一处陌生的秘境。
与此同时,那出窍劫云也已火速追来。
沈星河刚一落地,头顶便“轰隆隆”落下数道惊雷,好像生怕劈不到他。
沈星河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秘境的环境,只匆匆看到一片无际的灰黑,很快便五心向上,坐在原地,专心渡起劫来。
……
与此同时,万万里之外的隐仙山上。
有人正好奇地望着望月峰。
近来因扯了洛水仙庭遗孤沈卓的大旗,乾元王朝和丹阳仙府及其各自麾下大小宗门弟子,正齐聚隐仙山,意图攻打魔域。
因为此,片刻前望月峰上那一声惊雷,有许多人都听到了。
有人便忍不住猜测,“难道又有人在那里渡劫?”
一年前,沈星河曾在望月峰渡金丹、元婴双劫。
据说那时上天曾降下整七十二道惊雷,比寻常雷劫足足多出一倍,至今仍令人津津乐道,匪夷所思。
所以,乍一听到望月峰上又响起了雷声,有人便又顺嘴开了句玩笑。
众人也七嘴八舌说着各种猜测,还有人说,可能是那望舒仙尊在渡劫。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胡言。
但,万一呢?
一时间,众人都心思各异紧盯着望月峰。
结果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依旧没等到第二道雷。
众人这才骂骂咧咧散开,明白那应该只是正常的天气现象,并不是有人在渡劫。
……
秘境之中,沈星河正一边被雷劈,一边抓紧时间吸收灵气。
之前在金乌大漠拼死一战时,沈星河体内的灵力早已消耗一空。
按理说,此时其实并不适合渡劫。
但这雷劫来都来了,沈星河又不能让它憋回去。
而且,他也确实等了这雷劫很久很久。
他垂眸看着左手腕上的寒潭月魄。
那是片刻前,师尊握着他的手腕,亲手给他戴回来的。
那寒潭月魄中的冰灵力,也前所未有地充盈。
应该是师尊在他沉睡时,往里面蓄了不少冰灵力。
虽然不知道师尊是怎么做到的,但有这串寒潭月魄在,沈星河倒是不用担心体内冰灵力不足的问题。
火灵力的话,之前他杀那十一个丹阳仙府长老时,曾把他们的储物袋都搜刮殆尽,也自里面找到不少火属的好东西,甚至还有几棵仙品的天材地宝。
还有他空间中那些上品灵石矿山。
有这些在,已足够他渡这出窍雷劫。
……
出窍雷劫共八十一道天雷。
沈星河整整被劈了二十七天。
在这二十七天中,他一边借天雷淬炼肉身,一边想方设法从雷火中抢夺灵气,除需要自寒潭月魄中吸取冰灵力外,几乎没怎么动用自己的小金库。
这八十一道天雷对他来说也几乎不痛不痒。
毕竟他的神魂其实早已有出窍期。
但因为有之前金丹元婴雷劫的经验,沈星河一早便猜到,这狗天道,怕是不会让他轻易渡过雷劫。
因为此,在那八十一道天雷劈完,他却仍未渡劫成功时,沈星河并没有丝毫疑惑和惊慌。
只沉着等着下一道惊雷。
天道也果然在第二十八天时,又降下更猛烈的天雷,带着比前八十一道更严酷的威势,浩浩荡荡自九天而来。
只一道,就险些把沈星河劈趴下。
沈星河却仍倔强地挺直脊背,掏出“绝欲”长刀,正面迎上更加粗壮的下一道天雷。
【我觉得,天道想让我死。】
被那越发猛烈的天雷霹得皮开肉绽,指骨都露出来时,沈星河忽然淡淡对君伏道。
这件事,从前沈星河虽只隐约有些感觉,却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感知到。
沈星河想,或许天道早已知晓他是重生者这件事。
所以才会在他每次渡劫时,降下双倍天雷。
而在那一道比一道更沉重的天雷中,沈星河已不止一次感觉到浓浓的杀意。
所以,他很清楚,天道是真的想让他死。
比之前他渡元婴雷劫时,杀意更重。
但这是为什么呢?
虽然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但对绝大多数修士来说,雷劫更像是天道对他们的考验。
但在沈星河这里,却并非如此,而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沈星河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确定这件事。
他忽然又想到,师尊也同样在被天道针对。
不然天道根本不可能在师尊身上施以那么恶毒的“天罚”。
所以,天道这次对他越发深重的恶意,难道是因为,他此次护住了师尊?
遮天雷劫之下,沈星河忽然嗤笑出声。
他看向这些天来一直立于远处,寸步不离为他护法的师尊,心中渐渐生出无穷的暖意和战意。
他站在被天雷劈得焦黑的废土之上,高举长刀,越发坚定地迎上再度降下的雷劫。
在无尽的雷光和疼痛中,低声对那苍穹道——
“天要我死。”
“我偏不死!”
“我不但不会死,我还要让师尊,彻底脱离你这狗屎一样的肮脏世界!”
“你给我等着。”
“狗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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