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通讯频道内传来了汪静饶有兴致的低喃声。
“陈梵，这玩意儿还真和你在任务报告中描述的一样，我只能在可见光波段中探查到它的存在。”
陈梵没有回话。
他透过舷窗，遥遥凝视着前方正在缓缓移动的、残破不堪的战舰。
严格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见到幽灵舰队了。
即便如此，看着舰队表面坑坑洼洼的伤痕，他心中依然生出了几分震撼——这支舰队，到底经受了一场何等残酷的战争？
嗡……嗡……
柔和的光芒从幽灵舰队内部油然升起，这一刻，这个中等规模的恒星系仿佛化成了一颗灯泡，在黯淡的星空中缓慢而有规律地闪烁着。
早有应对经验的陈梵心中一动，壹自动开启了人联星舰标配的信号译解系统。
下一秒，悠扬的歌谣在瓦瑞拉号内部响起。
歌谣借助通讯频道，传入了每一艘调查员星舰内，同样也传入了汪静所在的科研船内。
【机械在深邃的星空中狂舞……】
伴随着透着浓郁历史气息的曲调响起，陈梵心中一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度浮现出一幕幕惨烈的场景——在第一次遇到幽灵舰队的时候，他就曾经在幽灵曲的影响下见识过这样的画面。
许久，光芒闪烁的频率稍稍放缓，幽灵舰队也停下了所有动作，重新回归了调查员舰队抵达之前的沉寂状态。
陈梵率先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向一旁的通讯界面。
通讯界面中，汪静眼眶微红，略显憔悴的面庞上透着浓浓的震撼之色。
毋庸置疑，这位素来冷静的人联Ⅰ级院士，此时此刻也被这首来自幽灵舰队的歌谣彻底影响了心神！
随着通讯频道中的幽灵曲缓缓消散，汪静也后知后觉地从幻象中回过神来。
“这……”
在意识到自己刚才陷入了一场极其逼真的幻觉后，汪静心中大为震动：“怎么会这样？”
她低声呢喃：“先前我在管理局里听录制信息的时候，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陈梵不由一怔，下意识开口反问：“还有这回事？”
“宋院士他们也是这样吗？”
在陈梵的注视下，汪静神色凝重地点头应道：“你录制的那一份幽灵曲，有不少院士和管理局高层听过，但从来没人产生刚才的幻觉。”
“难道说……”
陈梵侧目看向舷窗外光芒稍稍黯淡的幽灵舰队，心中升起了一个猜测：“这幽灵曲，只有幽灵舰队亲自演奏才有这个效果？”
话音尚未落下，汪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动作飞快地在身旁的控制台上操作了起来。
片刻。
“这是……”
汪静看着身前呈现着各种繁杂数据的全息面板，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惊呼：“信息干涉？！”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汇，陈梵的精神顿时紧绷起来。
信息态干涉技术，这可是广播文明的拿手好戏！
无论是生物体基因异变还是催生人工智能【肃正】，都运用到了所谓的信息态干扰技术。
“从TE913号科研船被找到开始，人联科学院便将大量资源投入了物质信息化理论的研究中。”
汪静的声音继续传来：“人联在这方面的基础比较薄弱，所以，即便到了现在，人联也没有掌握像广播文明那样的信息干涉技术，不过……”
“科学院至少找到了相应的检测手段。”
汪静抬手在身前的控制台上轻轻拂过，一幅崭新的全息面板随之出现在通讯界面中：“就在刚才，科研船在周围时空中监测到了一阵异常强烈的信息熵波动，根据这段时间科学院的研究，这是检测信息干涉的最佳手段。”
“信息熵……波动？”
听到这個完全陌生的词汇，陈梵脸上顿时露出疑惑之色：“这是什么意思？”
“信息熵，衍生自热力学概念中的熵，简单地来说，信息熵越高，信息越无序，其中蕴含的有效内容就越少，相反，信息熵越低，信息中的有效内容就越多。”
汪静一边翻看着身前的全息面板，一边随意地解释起来：“和热力学中的熵增原理类似，物质信息化理论中也有相对应的原理。”
“随着信息的传播，信息熵会逐渐增加，换言之，在信息传播的过程中，信息总是自发地向混乱度增大的方向变化。”
“这并不难理解，最常见的表现就是口口相传的谣言，随着谣言的传递，其中真正有效的信息会越来越少，虽然这个例子不是很恰当，但用来理解信息熵的概念还是很不错的。”
陈梵眼中的疑惑逐渐消散：“那信息熵和信息干涉又有什么关系？”
汪静沉声说道：“科学院研究发现，在信息干涉的过程中，周围时空的信息熵会以极高的速度减小。”
“就好像……”
“有一个外界能量源，对杂乱无序的信息进行了梳理和强化。”
“而这些经过强化的有序信息便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一定的影响。”
陈梵恍然大悟。
他望着舷窗外的幽灵舰队，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寒意。
对方拥有和广播文明一样的技术手段，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陈梵心生警惕了。
“不用太过担心。”
和陈梵那如临大敌的姿态不同，汪静此时的神色反倒放松了不少：“在我看来，这支幽灵舰队并没有恶意。”
迎着陈梵诧异的目光，汪静耸了耸肩：“目前的人联，根本没有能力抵御信息干涉，如果对方有心思的话，恐怕没人能从刚才的打击中活下来。”
在骤然陷入死寂的通讯频道中，她笑着补充道：“……包括我。”
陈梵哑然。
这话说的……还怪有道理的。
沉默片刻后，他望着光芒黯淡的幽灵舰队，心中一动：“它们……似乎想告诉我们什么？”
“瓦瑞拉星。”
汪静忽然开口说道：“或许……瓦瑞拉星上那些虚幻的类人生物，就是对方的目的。”
在汪静的要求下，陈梵硬着头皮，驾驶着【瓦瑞拉号】，带领着汪静所在的科研船，朝着被幽灵舰队彻底包裹的新瓦瑞拉恒星系一头扎了进去。
为了分摊风险，也为了保留一定的反制手段，其余调查员星舰和【盖亚】只是静静地停在恒星系之外，遥遥注视着不断深入幽灵舰队的TE1571科研船和【瓦瑞拉号】。
……
新瓦瑞拉星。
土黄色的【瓦瑞拉号】和规模更为庞大的梭形科研船，一前一后地钻入了这颗行星的大气层。
此时的星辉大平原正值黑夜。
平原东侧，一艘艘排列整齐的幽灵星舰正悄无声息地悬停在茂盛的森林上空——这便是孟志新和许槐提及的异常现象。
但陈梵的注意力并没有在那些幽灵星舰上停留太久，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上空的星舰虚影，便将目光全数投向了下方的星辉大平原。
黑夜笼罩下的星辉大平原闪烁着淡淡的荧光，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一个灯火通明的现代化大都市一样。
但随着【瓦瑞拉号】和科研船的高度逐渐降低，陈梵逐渐看清楚了那些荧光的来源——
那是一座座虚幻的建筑！！
一栋栋规模不一、造型各异的高塔悄然伫立在平坦的星辉大平原之上，在这些高塔周围，密密麻麻的虚影旁若无人地穿行在整片平原之上！
至于星辉大平原上的星辉城……
早已被那些闪烁着淡淡荧光的虚影彻底吞没！！
“怎么会这样？！”
陈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
就在前不久，许槐和孟志新向他汇报异常情况的时候，瓦瑞拉星辉城还保留着原貌呢！
这才过了多少时间，这些虚影竟然直接把整个平原给占领了！
陈梵神色阴沉，迅速操纵着【瓦瑞拉号】朝平原的中心区域驶去——虽然被虚影覆盖，但凭借着舰载主脑的导航，他还是迅速找到了瓦瑞拉中央议会大楼的坐标。
十多分钟后。
【瓦瑞拉号】缓缓降落在议会大楼的正前方。
舱门开启的那一刻，一道高大的人影迎面撞来，陈梵瞳孔骤然放大，下意识地双手交叉挡在了胸前。
与此同时，淡金色的单兵防护屏障也自动弹出，试图阻挡那道人影的动作。
但……
人影从他身体内部横穿而过，仿佛没有任何干扰。
是虚影。
陈梵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正在【瓦瑞拉号】内部“闲逛”的虚影——虚影身材高挑，其站立身高甚至达到了两米。
一套由机械构筑的装甲缓缓展开，在虚影身上勾勒出了一抹曼妙的弧度。
看起来……
像是一名女性。
陈梵沉吟片刻，主动迈开脚步朝停留在瓦瑞拉号舱内的虚影走去——他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人形虚影的真面目。
很遗憾，没有成功。
虚幻的机械装甲将人形虚影彻底包裹起来，陈梵根本无法窥见对方的真实面貌。
下一秒。
人形虚影像是发现了什么，动作迅速变得激烈起来，其身上的机械装甲也开始喷吐出一道道绚丽的火舌。
“这是……”
看着眼前酷似哑剧的情景，陈梵愣了愣神，轻声猜测：
“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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