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年回到小山村时,天色尚早。
这里是位于浔阳城外的一处偏院小山村,距离王家私宅不算太远。但由于地理位置原因,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
小山村的村民并不多,倒也算淳朴。
收留了林江年和纸鸢的那对老夫妻亦是如此,前晚林江年带着纸鸢从后山逃出来时,两人皆受着伤,精疲力尽。
这对老夫妻热心收留了二人,在得知纸鸢伤势严重时,老夫妻热心帮忙准备热水衣衫还有各种药物。
当时林江年伤势同样不轻,内力损耗严重,若非有这对老夫妻的帮忙,后果不堪设想。
林江年回到院外时,院子里传来了那位老妇惊喜的声音:“小伙子,你回来了?”
林江年微微点头,目光看了眼不远处的房间门口:“大娘,她怎么样了?”
老妇满脸笑意:“小伙子你放心好了,你家娘子没事,刚才还在这里陪大娘聊天呢,才回房休息不久。”
“她的伤势应该好了不少,伱放心吧。”
娘子?
林江年怔了下,很快意识到大娘应该是误会了些什么。
不过,林江年也并没有解释,而是轻笑了一声:“那就好,对了大娘,能借用一下你这里的锅吗?”
老妇目光落在林江年手上提着的药草,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跟我来吧。”
林江年找老妇借了锅,生火熬药!
纸鸢此次外伤内伤皆不轻,若不小心处理的话,恐怕会留下后遗症。林江年随身携带的丹药并不多,除了紧要救命的随身携带以外,绝大部分都没带在身上。
不过好在林江年记下了不少从如意楼内拿到的药方,眼下虽然没有现成的,但也能亲自动手熬药。
熬了两碗汤药,林江年端起一碗喝下,感觉药草香气在体内流转,浑身舒畅,体内伤势隐约轻了不少。
“果然有效!”
林江年满意的点点头,端起剩下的那碗汤药,转身来到另一边的房间门口,敲门。
房间内,寂静无声。
没有回应?
睡着了不成?
林江年尝试推了推门,房门没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此时天色刚暗了下来,房间内一片漆黑寂静。
林江年摸黑端着汤药来到一旁桌前,放下,而后点燃桌上的油灯,微弱的灯光照亮房间。
隐约可见不远处的床榻上,正坐着一道身影,平静的看着他。
“天黑了怎么不点灯?”
林江年瞥了她一眼,“来喝药了。”
没有回应,依旧寂静无声。
林江年转身看向床榻边,见纸鸢正坐在床边,抬眸看了他一眼。
沉默不语,不知想着什么。
林江年一怔,不知为何,感觉她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林江年看向她,纸鸢却很快低眸下去。
“没事。”
她镇定开口。
林江年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问题,摆摆手:“行了,别愣着了,过来喝药吧。”
纸鸢还是沉默,在林江年转身时,她又抬眸看了几眼。眼神底,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怒闪过。
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缓缓起身来到桌前。看着桌上的药碗:“这是什么?”
“药!”
林江年瞥了她一眼:“放心吧,不是迷药。”
纸鸢:“……”
似乎想起几个月前某人的豪言壮语,纸鸢抿了抿嘴。
有些不满。
“本世子亲自给你熬药,感动不?”林江年轻笑开口。
纸鸢似乎想到什么,白皙的脸上有些不自然,清澈的眼眸底多了几分红韵。
低着脑袋,不言不语。
没有回答林江年的话,看着桌上的药碗,轻轻端起凑近,药碗中弥漫着药草的香气,一看就是治疗内伤的药方。
这一刻,纸鸢抬眸看了林江年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沉默许久,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江年瞧出她神色有些不对。
从他进房间开始,她就哪里有些不对劲。
状态不对?
然而,纸鸢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你怎么突然墨迹起来了?”
林江年纳闷,他印象中的纸鸢并不是如此墨迹矫情之人。
这是怎么了?
纸鸢还是低眸看着药碗,沉默不语。端起药碗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浓郁的药草香气袭来,并不算难喝。
轻抿了几口后,开始小口小口的喝着。
她喝的很慢,动作姿态都很轻柔,一举一动都有着来自大户人家的淡雅礼距,看上去极具观赏性。
纸鸢从小被临王妃收养,在临王妃过世后,又被留在江南姜家,被临王世子的那位小姨收养,从小到大在江家长大,她的行为举止皆与大户人家小姐无异。
说起临王世子的那位小姨,倒也算得上是一位奇女子!
她是临王妃的妹妹,不过比临王妃要小上不少,如今什么年纪无从得知,不过依旧还没有嫁人。
听闻那位小姨在江南的名声,与临江城的临王世子相差无几,同样威名显赫。
当然,那位小姨没做过像临王世子这等混账事,但听闻那位小姨行事风格果断,雷厉风行,加之性格野蛮凶残,江南不少人闻风丧胆。
前些年还有人上门求亲过,但被那位小姨横扫出门后,就很少听说有人再敢上门了。
以至于传闻那位小姨容貌惊艳,算得上是江南第一美人,可至今依旧无人问津。
如此悍妇,世间罕有。
这种情况下,还能嫁出去就离谱了。
这些事情,林江年也只是偶尔从临王府内下人八卦中听过,他与那位小姨并无任何接触,甚至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不过,林江年倒是听说那位小姨前些日子去了京城,不知这次是不是会在京城碰上?
林江年若有所思。
听说,前两年临王世子那位小姨来过临王府,在临王府住过一段时间,但后面不知何原因,又回去了。
听说回去的时候,还挺生气的?
莫非与临王世子有关?
……
房间内,桌前。
纸鸢小口小口将碗中汤药喝完,放下碗,轻呼了口气,白皙精致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
她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汤药进入身体,如同一股暖流迅速在她身体各处蔓延,所到之处,一股温暖柔和的感觉袭来,治愈着她的身体。
很舒服。
很暖,犹如一团火焰,让她身体内的疼痛感减弱不少。
这药,果然有奇效。
纸鸢睁开眼睛,一抹亮光闪过。
而后似想到什么,抬眸。见林江年坐在对面,若有所思的模样。
纸鸢怔怔看了几眼,见林江年思索的认真,还没回过神来之际,又多扫视了几眼。
脑海中,则是想起今天大娘跟她所说过的那些话。
不知为何,有股莫名的羞涩情绪涌现,脸蛋突然有些烫。
甚至觉得身子隐约都有些发烫。
“你怎么了?”
林江年突然回过神,抬头看她。
像是某种心思被看破,纸鸢慌乱的扭过头,深呼吸一口气。
“没事。”
声音依旧清冷,却不经意间流露一丝慌乱的颤抖。
林江年听出来了,愈发觉得她有些奇怪。
“喝完了?”
林江年瞥了眼桌上:“感觉如何?”
“好多了。”
纸鸢扭过头,看着房间内的墙壁,默声开口。
似乎很不习惯现在的氛围。
但,却又控制不住。
一向镇定冷静的她,脑袋思绪不知为何开始混乱。
“那就行!”
林江年点头,正要开口说话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伙子,姑娘,你们在吗?”
林江年起身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那位老妇。
“肚子饿了吧,我做好了饭,你们一起来吃吧。”老妇热情的邀请。
林江年扭头看向身后的纸鸢:“饿不饿?”
纸鸢看了一眼门口,犹豫了下,轻轻摇头:“不饿,你们吃吧。”
“行。”
林江年回过头:“大娘,她不饿,我去就好了。”
老妇一愣,正犹豫要说些什么时,林江年给了她一个眼神,走出了房间,关上门。
房间门,纸鸢怔怔看着门口,许久才回过神。
她起身盘腿坐回床上,开始运功疗伤!
半个时辰后,她轻呼一口气。
被爆炸冲击波震伤,内伤严重,不过好在并不致命。接下来只需要静养,便能完全恢复。
睁开眼睛,见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间内依旧昏暗,除了桌上的油灯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整个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孤冷的气息。
纸鸢从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加上她性格本就独立孤冷,因此并无不妥。
可今晚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在这孤冷陌生的房间内,那漆黑压抑的环境,她心中竟有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慌乱情绪。
或许是受了重伤,亦或者是别的缘故,她今日的情绪不太稳定。如此环境之下,隐约不安,忐忑,慌乱,也有些迷茫……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昏暗中,那双清冷眼眸直直注视着漆黑的窗外,不知想着什么。
直到不久之后。
“蹬蹬……”
不远处,脚步声逐渐传来。
随着这熟悉的脚步声从远到近,纸鸢眼眸中逐渐有了生机,缓缓睁开。
那原本悬落的一颗心,像是踏实的落在了地面上。
突如其来莫名的安全感!
“吱嘎!”
房门被推开。
林江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开门的瞬间,门外秋风涌入进来,给房间内平添了几分冷意。
与此同时伴随着吹进来的,还有食物的香气。
纸鸢一怔,抬眸看去,见林江年走进房间,手上还提着什么。
这是什么?
林江年将手中篮子内热腾腾的饭菜拿出,摆在桌上,又瞥了眼还在发愣的纸鸢:“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吃饭!”
瞧见这一幕,纸鸢怔了许久,下意识开口:“我不……”
“两天没吃东西了,别跟我说你不饿?你以为你已经成仙,不用吃东西了?”
没等纸鸢说完,林江年就没好气的打断了她。
还嘴硬?
纸鸢沉默不语,清冷的脸上浮现起一抹羞怒。
像是被看穿心思般。
“赶紧过来!”
林江年将桌上饭菜摆好,没好气开口。
不耐烦的语气,让纸鸢心头升起了几分不悦。她轻咬了咬牙,脸上多了一丝倔强神情。
但随后,她又似乎想到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一言不发的起身来到桌前,坐下。
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
“这都是人家大娘辛辛苦苦为咱们做的饭,一番心意可别浪费了!”
林江年瞥了她一眼,撇嘴。
他太了解自家这小侍女的性格了。
她是绝不会愿意出去与人家一起吃饭,不想点办法,她能把自己饿死。
纸鸢还是沉默。
看着桌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目光怔怔。
一旁的林江年可没再客气,端起碗筷开始吃饭,他还饿着呢。
见一旁林江年狼吞虎咽起来,纸鸢将眼神底那一抹情绪隐匿。
吃饭!
……
吃过饭后,收拾完桌子,时候已经不早了!
小山村的百姓夜晚并无太多娱乐活动,天黑后差不多就得歇息了。
天气转凉,夜晚寒意渐起。
房间外冷风呼啸吹拂着门窗,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而房间内的两人坐在桌前,大眼瞪着小眼,陷入了尴尬的处境当中。
夜深人静了!
该歇息了!
可问题也随之来了!
只有一个房间,也只有一张床!
这个房间还是那对老夫妻女儿出嫁后,空下来的房间,收拾出来留给二人的。
只有这么一个房间,也只有一张床,那岂不是意味着……
意识到这一点时,纸鸢神情变了。她抬眸,见林江年目光同样落在她身上,当即警惕。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要不……”
林江年想了想,试探问道:“挤一挤?”
纸鸢眼神警惕,正要开口时,又听到林江年信誓旦旦保证:“你放心,我不嫌弃你。”
纸鸢:“……”
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愤,她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不知是想着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
的确是个大问题。
那对老夫妻明显将两人当成了夫妻,因此并没有格外准备。但即便有准备,房间也不够。
如此条件之下,能有得住就不错了。
半响后,还是林江年率先开了口,轻叹了口气。
“算了,跟你开玩笑呢,我打地铺吧。”
林江年本就是跟她开玩笑,逗一逗她而已。
他很了解纸鸢的性格,当初在临王府时只是偷亲了她一下,都敢跟他翻脸生气的小侍女。
怎么可能会跟愿意跟他睡一张床?
若是平常,林江年肯定直接把床给占了。至于她愿意睡床上还是睡地上都随她。
不过这次看在她救了自己一命,受伤严重的份上,决定让着她点。
林江年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我去找大娘问问,再要一床被褥来。”
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时,身后突然传来纸鸢的声音。
“等,等一下……”
林江年停下脚步,疑惑回头:“嗯?怎么了?”
“别,别去了……”
门外北风呼啸,几乎掩盖了房间内纸鸢那细弱蝇蚊的声音。
很轻。
带着一丝颤抖。
却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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