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清终于赶到了南郑城。
梵清赶到南郑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杨沅的消息。
伏虎寺的上师,是有伏魔之功的。
像杨沅这样的贪官恶吏,必须要受到严惩。
她不能杀生,但是把这个大恶人囚禁在深山草庐里,让他忏悔自己一生的罪孽,这也够了。
结果,她得到的消息是,杨沅又去了定军山。
定军山离南郑并不远,但是杨沅此去是往军营里公干。
梵清虽然有高来高去的本事,可是带着一个人想悄无声息的离开,那就难了。
在她的想像中,杨沅这个狗官应该是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模样。
那杨猪头应该一个人顶两个人重,她就更不可能带着这样一头猪高来高去了。
略一思量,梵清便决定留在南郑,守株待兔。
所以,伽蓝院里,便来了一位尼僧挂单。
伽蓝寺住寺智定禅师听说有峨眉高僧前来挂单,便接替了知客,亲自迎了出来。
一瞧是位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尼僧,智定住持便更加恭敬了几分。
出身峨眉伏虎寺这样有名山林的僧侣,本就令人敬仰,何况是位菩萨境的有德高僧。
待看清梵清模样,智定更加惊讶。
如果不是梵清持有官府颁发的正式度牒,她几乎要怀疑这是一个骗子。
年轻、貌美!
明眸清纯,气质清华,不含一丝人间烟火气,但就是太年轻、太漂亮了。
秋风轻拂,梵清身上月白色的广袖僧袍,大袖轻飘,不染纤尘。
智定住持面对这样一个恬淡清雅,空灵无暇的小女尼,竟也不由得生出一丝自惭形秽之意。
验过了度牒,问清了来历,智定单独辟了一处禅院,安顿这位峨眉伏虎寺的小高僧。
很快,浴汤就送进来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梵清脱去宽大的僧袍,露出撩人的胴体曲线,将自己没入了浴汤之中。
水面上只露出一截白皙动人的雪腻颈项,一个卤蛋般光滑的光头,都掩不住她令人惊艳的美色。
她出身蓬州吴家,但自幼度入空门,平时素斋粗茶,物质上并没有比别的修行人多享用什么。
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什么的,她是没有享受过的,不过她也甘之若饴。
或许正因为从小养在空门的原因,对于物质上的一切,她并没有太多的追求与向往。
安之吾身,静之吾心,删繁就简,安度日常。
浴汤荡漾,女禅师心如止水。
……
时寒的心,如油之煎,如汤之沸,他的脸色也青的难看。
做为兴元府驻扎御前中军马军第一将的统制,也是杨政太尉之下,杨家军中目前声望最高的人,此时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有一种困兽的绝望感。
他收到了陈崧庆紧急派人送来的口信。
我与裘皮儿密谋兵谏杨太尉的书信,被陈涿光发现了?
呵,我何曾给裘皮儿写过秘信,串联逼宫啊。
收到口信的那一刻,时寒就知道,杨政对他动了杀心。
自从上次杨政试探他的心意,他却唱了反调之后,就对他动了杀心。
他追随这位老大哥多年,太了解这位老大哥的心性了。
能屈能伸、能软能硬,但有决断,便狮子搏兔,亦赴全力。
这分明是杨太尉派出亲信陈涿光,炮制伪证,意图嫁祸,然后把反对他最激烈的几员将领一网打尽!
时寒把与他关系密切,同样也是反对杨政交兵于吴家最激烈的几位将领,全都请到了府上。
时寒把事情对这些人摊牌了。
“诸位,太尉已经失去了耐心,对你我动了杀心了,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众将领都茫然了。
他们一向畏惧杨政,杨政此人,高兴时什么都能给你,是最慷慨的大哥。
但你一旦冒犯了他,他能立即翻脸,剥夺你所有的一切,毫不留情。
如果换作五年以前,杨政决定交兵于吴家,他们纵然不满,也是不敢反对的。
但,这几年杨太尉亲自出面署理军政的时候越来越少了,随着老迈,他的杀性也淡了。
众人的胆子这才渐渐大起来。
饶是如此,也是因为杨政此举,触犯了杨家军大部分将领的切身利益,反对者太多,他们觉得法不责众,这才敢对杨太尉表明心迹。
谁料,这头猛虎虽然老了,可是凶性居然一点没减啊。
此时,他们能怎么办?
时寒见众人都不说话,缓缓说道:“如果坐以待毙,我们大家都要完蛋,彻底的完蛋。
太尉一旦决心要动谁,必然行斩草除根之手段,各位都是晓得的。”
潘泓岳愁眉紧锁,道:“不然呢,我们能怎么办?以下犯上,真的来个兵谏?
那我们就是犯上作乱,依旧是死,朝廷不会放过我们的。”
“老陈冒险送了消息回来。”时寒道:“相信陈涿之的所谓证据,此时也已送到太尉手上。太尉对你我发作在际。已经没有时间容你我慢慢商量了。”
时寒咬紧牙根,缓缓地道:“如今,你我只有主动出手,才有一线生机。”周无翼苦笑道:“时大哥,我们哪还有什么生机啊,就算我们围了太尉府,杀了太尉,你我难道还能活?”
时寒的神气非常的古怪,他缓缓地道:“不能全活,但,也不会全死。
如果我们现在不作为,那……你我才是真的死定了。
紧接着,太尉对你我的家人,也一定会下手。”
刘入溪疑惑地道:“我说老时,你有什么主张,就坦白说出来吧。都他娘的这时候了,就别打哑谜了,成吗?”
时寒一字一顿地道:“我们,抽生死签!”
众将领齐齐一怔,潘泓岳道:“抽生死签?啊!”
忽然之间,他就明白了过来。
时寒的声音森冷:“潘泓岳、周无翼、刘入溪,还有我,时寒,我们四人,抽生死签。抽中了谁,谁去做这件事。”
众人一时寂然。
~~
时寒道:“大家谁也不出头,结局一定是死的惨不堪言。如果一起出头,又逃不过朝廷的制裁。
我们抽生死签,抽中了谁,也别抱怨,这就是你的命。”
周无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只要动手之际,咬定了是太尉要不教而诛,不得不反,喊出‘只诛杨贼,不反大宋’的口号。
事成之后,我四人中其余三人必须全力保举,当可保其家人安全。从此后,此人家眷由其余三家联合供养,谁违此誓,断子绝孙,天诛地灭!”
其余几员将领互相看看。
时寒道:“时间不多了,时某不确定,是不是下一刻太尉就已先下手为强,他的兵马就围了你我的府邸。到那时,大势去矣!”
周无翼把牙一咬,伸出手来。
时寒毫不犹豫地把手搭了上去。
刘入溪和潘泓岳对视了一眼,也双双把手搭了上去。
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很快,四口军中的制式长剑摆在了他们面前。
时寒阴沉着脸色道:“老周,折剑。”
周无翼拿起一口剑,“嘣”地一声,将长剑折断,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四口长剑纷纷折断,时寒又道:“入溪,你来还鞘。”
刘入溪拿起四口断剑,一一插入鞘中。
四口断剑都是被周无翼拗断,长短相差不多,但有细微差异。
刘入溪还剑入鞘时,也是随手拿的剑鞘,未必就是原剑原鞘。
时寒又道:“小潘,你来混剑。”
这些人都是军头儿,常年在战场上杀人的主儿,方才虽有犹疑,一旦有所决定,却极果决。
潘泓岳也不含糊,将四口剑插入一只瓮中,抱着瓮背转身去,一阵摇晃。
时寒道:“我是老大哥,我最后一个选,你们拔剑吧。”
周无翼道:“既然如此,那就年纪最小的先来,小刘。”
刘入溪笑道:“先与后,一个鸟样,听天由命罢!”
他大步上前,随手抓住一口剑,一按卡簧,拔出短剑,把剑鞘一甩,将断剑摆到了桌上。
潘泓岳笑道:“该我了。”
他也举步上前,如刘入溪一般拔了一口剑。
最后一口剑是时寒的,时寒上前,拔出短剑。
此时,桌上已经摆了三口剑,都是剑柄抵着桌沿,以此对齐。
时寒把他的剑也放了上去,放到其余三口剑的最左边。
四人一起往桌上看去。
无需用尺子量也能看出,四口剑的断口虽然都是参差的,但第三口剑最短一些。
其余三人脸上紧绷的肌肉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一些。
潘泓岳看看桌上四口剑,忽地一笑:“他娘的,赌钱的时候,怎不见我手气这么好?”
他也不想死,但事已至此,他倒也洒脱。
潘泓岳退后三步,向其他三人一一抱拳。
“时大哥,周大哥,刘老弟,潘某的身后事,还有潘某的家眷,就拜托三位兄弟了。”
时寒、周无翼、刘入溪三人并肩而立,向潘泓岳肃然抱拳一揖。
时寒道:“小潘,我等今后,待你家人必如亲人,谁若有违此誓,神憎之,鬼厌之,死后堕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潘泓岳点点头:“我去调兵,几位兄弟可寻个由头往太尉府里候着。一会儿待我到了,可能要委屈几位兄弟一番,莫怪。”
潘泓岳说罢,整一整戎装,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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