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代石柱宣抚使,秦良玉,拜见陛下!”
看着眼前已近五旬的巾帼女将,朝自己行跪拜大礼,身上所着的那套甲胄,衬托出秦良玉别样气质,朱由校的心头莫名一酸。
大明亏欠秦马两家太多!
当初见秦邦屏、秦民屏几人时,这种情绪还不是特别强烈,然而在见到秦良玉时,这种情绪却异常强烈。
秦良玉对待大明,那绝对是忠烈!
放眼望去,在大明统兵的将校中,可以让朱由校绝对信赖,断不会做背叛大明之事,秦良玉绝对在其中。
“秦卿快快请起。”
朱由校从宝座上起身,快步朝秦良玉走去,此幕却令王体乾他们倍感心惊,自天子御极登基以来,接见那么多的外臣,纵使是当朝首辅方从哲,亦或英国公张维贤,都没见天子这样过。
但是今天,就在这东暖阁内,石柱土司秦良玉,却得到天子这等殊荣,关键秦良玉还是女流之辈。
王体乾他们的惊疑是不加遮掩的。
这实在太罕见了。
朕今日想跟秦卿聊的,是四川,准确的来讲,是川东的一些土司,这封密奏秦卿先看看吧。”
新君这是怎么了?
秦良玉的娥眉微蹙,朱由校表现出的态度,让秦良玉惊疑之际,心底却略生不措,当初新君谴内监赴石柱,急召秦良玉进京时,秦马两族的人都生出担忧,说什么的都有,最后还是秦良玉力排众议,安排好一应事宜,就随内监赴京了。
朱由校扯了个谎,开口道:“朕也存有这等疑虑,此事真假难辨啊,朕初登大宝,对大明不少地方了解还不多,如若是别的地方,朕或许不会顾虑什么,可唯独该地不同,所以朕思前想后,才急召秦卿进京。”
近在咫尺的天启元年,将会先后爆发两场战争,对大明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一场是辽左之战,一场是奢安之乱,特别是后者,在史料记载的很少,然造成的威胁和影响,却使大明损失极大。
“陛下~”
天子对四川顾虑,秦良玉知道是怎么回事,播州土司杨应龙叛乱,那一战对西南地界的影响太大。
“秦卿莫急。”
朱由校若想平稳住大局,不让大明继续乱下去,就必须逆转这两场战争走势,务必保证大明不会败。
特别是四川,出川之路太过于险峻,真要有任何突发战况,即便是八百里加急呈递进京,这一来一回浪费掉的时间太多。
朱由校摆手打断了秦良玉,眼神坚毅道:“朕此前急召秦卿进京,不是为了辽事,辽地局势尽管复杂,但有熊廷弼经略辽东,朕也逐步掌握情况,建虏虽强,但想肆虐辽地,还是很难的事情。
而在这一整体构想下,辽东必须由熊廷弼坐镇,四川必须有秦良玉掌兵,至于朱由校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战争所需,做好后勤大管家的角色,给予绝对的信赖和支持,力保战局可以改变。
“陛下折煞臣了。”
毕竟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就是遭内监陷害进狱而亡的,这笔仇深深埋在秦良玉的心中,也埋在秦马两族心里,特别是马家,尽管秦良玉他们没有做出格之举,以讨要一个说法,可刺却在啊!
从天子手里接过那份奏疏,秦良玉忍着惊疑去看,只是里面的内容,却令秦良玉感到心惊,川东的土司之中,竟有人密谋造反?
在秦良玉疑虑之际,朱由校却皱起眉头,看向王体乾他们,“给秦卿斟茶,快去尚膳监传膳,明知秦卿不远千里,奉诏赴京见朕,连这点礼数规矩都忘了!!”
“陛下,这封奏疏是何人所呈?”
惊疑的岂止是秦良玉,王体乾这帮内监无不惊疑的退出东暖阁,该斟茶的去斟茶,该传膳的去传膳,东暖阁外好不热闹。
一旦败了,口子就会被撕开,大明的威仪和脸面,就结结实实的被踩在地上。
“下去。”
“是锦衣卫的暗桩。”
建州三卫的建虏即便再强,也不可能战胜大明天军啊,万历朝的三大征余威,令很多人都不相信,大明会败给区区建虏。
辽东也好,四川也罢,相隔京城千余里之遥。
说着,朱由校便朝罗汉床走去,秦良玉强忍惊疑,低首跟在天子身后,秦良玉想过不少面圣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料想到这个。
“秦卿可能不知,时下朝局混乱,辽地人心惶惶,朝廷已无多余精力顾及其他。”
难道辽事又生变故了?
可是看天子的状态不像啊。
讲到这里时,秦良玉却没有再说下去,站在秦良玉的角度,她反而觉得这封奏疏是有意挑拨。
朱由校皱眉看向被撞倒的王体乾,冷冷道:“给朕在殿外守好,任何人不得靠近。”
“奴婢等死罪。”
“秦卿,快坐。”
对于辽东的一些情况,秦良玉是知晓的,萨尔浒之战的惨败,最初在传开时,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朱由校却笑着安抚道,然后打量着秦良玉,尽管已年近五旬,但秦良玉却不见老态,似这个年纪,正是统率大规模军队的最佳年纪,不似年轻时那般易冲动,自身经历多了,阅历和眼界皆够,不似年迈时那般优柔寡断。
面对天子的呵斥,王体乾他们纷纷跪地,这令秦良玉顿感心惊,就要开口说什么时,却被朱由校摆手打断。
大明非但败给了建虏,而且还是惨败!
秦良玉也是这样。
当真是天佑大明!
在四川那等险要之地,能有秦良玉这等擎天柱,来替朝廷统兵镇守,那祸乱西南的奢安之乱必能镇压。
“秦卿无需这般。”
秦良玉默言。
朱由校笑着说道:“秦卿能来京城,朕心甚慰,来,有什么话,咱们君臣坐着聊,那套俗礼就别再弄了,不然朕就不高兴了。”
“臣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奴婢遵旨。”
朱由校伸手示意秦良玉坐下,继续说道:“朕当然希望此事是子虚乌有,毕竟大明经受不起任何变故了,如果在四川那边,真敢闹出叛乱的话,那对大明的影响太大,辽东的叛乱还没镇压下来,西南就跟着乱起来,朝廷如何自处?天下如何看待朝廷?”
然而事实就是这般残酷。
秦良玉娥眉微蹙,脑海里快速思索着,川东地界的那些土司里,究竟谁暗藏祸心敢行叛乱之举。
“你们一个个杵在这里做什么?”
此刻,秦良玉就要跪倒在地上,朱由校见状,忙从罗汉床上起身,搀扶住秦良玉,“秦卿莫要这般,朕知秦卿的心情。”
“想必在秦卿的心里,有疑朕为何急召秦卿进宫吧?”
王体乾忍着疼痛,忙匍匐应道,随后便匆匆退出东暖阁。
同样心惊的还有秦良玉,当朱由校走到秦良玉跟前,伸手搀住那冰凉的臂甲,顺势就托起秦良玉,这让秦良玉忙低首道。
这不可能吧!
心惊的秦良玉,拿奏疏的手微颤,以至王体乾捧来茶盏都不知,秦良玉猛然起身,想要说些什么时,却没有留神到身边,竟将王体乾撞倒在地。
朱由校盘坐在罗汉床上,收敛笑意,看向虚坐的秦良玉,神情正色道:“一场萨尔浒之战的惨败,令我大明精锐损失惨重,丢掉不少的辽疆,使得建虏能趁此战之胜,得以整合辽左一带势力,辽事,在陡然间变得危急起来。”
秦良玉神情严肃起来。
在各处驿站停歇时,也没有听到这些啊。
秦良玉想了想,讲出心中所疑,“在臣奉诏离开石柱前,川东地界并没有异状,如若此事是真,那朝廷要尽早干预,可如若此事是假……”
说着,在秦良玉惊愕的注视下,朱由校找出那份他事先编纂的奏疏,想要有效干预奢安之乱,就必须要让秦良玉相信,四川肯定有叛乱发生,不然很多事情都铺不开,甚至会让秦良玉怀疑,自己可能是想针对石柱宣抚司。
看来是成了。
瞧见秦良玉流露出的神态,朱由校心下一定,只要能够让秦良玉相信此事,让秦良玉知晓他这位大明天子不是想对付石柱,而是想重用她镇守四川,那奢安之乱的前期干预,才有可能谋划成。
要是能在叛乱之初,就将奢崇明这厮解决掉,后续可能席卷西南的奢安之乱就能提前镇压,如此大明在西南地界的处境,就可以相对改善很多,甚至为后续改土归流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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