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宫域,俗称为“花界”。
其地域有内洲和外洲之分,外洲点缀于庞大的内洲四周,以“春洲、夏洲、秋洲、冬洲”命名,寓意四季之景,而内洲由三块几乎相连大陆组成,分别是疏影洲、朝华洲和摩罗洲。
柳纤风前些年取得突破之后,终于从花团锦簇拥挤的林子里,搬进一座独门独院的山谷。
她和蛟藤婆婆从花间秘境被接引到花界的朝华洲,然而上界的修行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花界内洲生活的花妖、精魅,没有外界残酷的争斗。
表面光鲜亮丽,然而一样充斥着排挤、算计和拉帮结派等乌烟瘴气的东西。
她和蛟藤从下界带来的珍稀天材地宝,特别是通玄石,早就被管着她们那片林子的六阶花妖以各种理由隔三差五索取干净。
没有背景、靠山的精魅,唯有慢慢吸取日月精华苦修。
比拼耐力毅力,日复一日持之以恒修炼。
争取有朝一日能够突破到六阶之境,方能脱离下层的倾轧。
大多数花妖、精魅在五彩缤纷的虚假繁华中随波逐流,熬不过百年便迷失其中不可自拔,最后甘愿坠入糜靡生活纵情享受,反而看不得一小撮另类,在他们玩闹时候静静修行不参与,想方设法要将之拉入他们的大家庭。
若是拉拢不成,便群起孤立排挤。
或者进行无所不用其极的干扰,他们将退让当作软弱,不允许另类放大他们心底隐约的痛楚,使得他们不能安心沉醉享乐。
柳纤风和蛟藤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以强硬手段对抗,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打得满林落尽残花败叶,打得身周五十丈内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尽管遭受管事不问青红皂白的幽禁惩罚,历经想象不到的困苦。
最终突围而出,拥有了一席之地。
“徐道友说得对啊,当我拿出打神棒,‘凶狠对待他们的时候,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了’。”
柳纤风脸上流露出一丝沉浸回忆中的笑意,倘徉在三里大小的后花园,随手掐下一朵朝她摇曳讨好的红艳艳海棠花,放到鼻端轻嗅,吓得其它花草齐刷刷转向。
“长得好看有屁用啊,华而不实,没点香味儿。”
轻啐一口,柳纤风无聊地将花瓣一片片扯掉,抛在空中任由落地上践踏。
“我以前真不是这般性子,很淑女很温婉的一个小树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就偶尔野一点……唉,六百年过去,变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徐道友怎么还不来,将我接出这个到处是‘温柔陷阱’的鬼地方?”
“我快要憋疯了,度日如年,很没意思咧。”
口中碎碎念的小树魅,心头想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徐道友。
她最担心的还是徐道友安然渡过雷劫了吗?
据说下界的飞升天劫,异常恐怖,徐道友该不会……啊呸呸,童言无忌,漫天路过神仙老爷别与小女子计较,求放过我家公子一马,回头烧高香还愿。
胡思乱想的小精魅突然听得前面传来“咚……咚咚”敲门声,她脸上一喜,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似乎齐齐出了一口长气。
香飘满园,争相斗艳。
拉开雕饰着精美纹饰的木门,柳纤风急不可耐问道:“蛟藤姐姐,怎么样,打听到公子的消息了吗?他飞升到上界哪里了?现在过得如何?”
她早已经改口叫姐姐,狡辩说是不能将蛟藤叫老了。
其实是觉着做姐妹更加亲近。
多年朝夕相处,一路风风雨雨坎坷相伴走过来,早已情同手足姐妹。
相貌变得年轻的蛟藤,伸手轻掐凑过来的粉嘟嘟脸颊,迈步走进院门,笑骂道:“没良心的小家伙,也不问问姐姐外出奔波是否劳累,茶水不倒一盏,尽只关心你的情郎,我真是白瞎了认你这个妹子。”
柳纤风被推开几步,揉了揉脸颊,笑嘻嘻又往前凑,心底稍显踏实,要不然蛟藤姐姐不会有闲心开玩笑,忙挽着蛟藤手臂往厅堂走,歪着脑袋直勾勾盯着,也不说话。
“好了,怕你了,告诉你他现在好得很。”
蛟藤太清楚小树魅的缠人劲头,笑着道:“我去夏洲城里已经打听到,徐道友现今可威风,在方寸山域的方壶洲开宗立派,建立了‘等闲观’,据说他拜了一位高人为师父,混得不错。”
柳纤风惊喜不已,公子能在上界新建起等闲观,那么无可厚非已经晋级七重楼,有了一定的势力,她早日脱离此地大有希望。
蛟藤姐姐比她早六十余年晋级六阶,在朝华洲的六阶层面搭建一定的关系圈子,捞到了能够外出的机会,而她想要出去执行任务,至少还要数十年之久。
“姐姐,到时你与我一起去等闲观,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我就算了,待在花界慢慢混吧,不想脱离熟悉的环境,再去适应新的地方。”
蛟藤坐下之后,自己拎起茶壶倒水喝,她听说想要以六阶修为脱离花界,需要花费不菲的代价,她和徐道友非亲非故,不想欠对方一个偌大人情。
再则她晋级六阶之后,在花界刚刚混出头。
今后会有自己的小地盘,有十名以内手下供驱使,能够接到报酬丰厚的任务,可以将地盘内的药材、灵果、花蜜、果酒等出产,拿到外洲铺子出售,换来修炼用的资源。
在任何地方,混底层才是最艰辛,难以见到希望的时候。
她今生今世就扎根花界,过自己的逍遥自在日子。
至少在花界,不会随时面对争斗。
当年在暗界那般拼命厮杀的血腥,她不想经历第二次,或许千多年以后,等到需要外出磨砺时候,再面对修真界的残酷。
“不是,咱们以前可是说得好好的,‘苟富贵,勿相忘’,你怎么能有抛下我独自留在花界的想法?咱们还是不是好姐妹?”
“你羞也不羞,还没富贵呢,春心已经野到情郎那边去了……”
“休要胡乱打岔,我说正经的。”
“姐姐我也是说正经的,我外面没有情郎,也不想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只想在花界的大船上,风平浪静慢慢修行,一点一点积赚修炼资源,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不去强求最高处的风景。”
“你个大骗子,说好的共进退,怎么不算数?”
“反了你啊,没大没小的,你还想不想听徐源长的故事?”
“想听!”
“态度好点,倒茶水。”
……
方寸山域,错综岛上。
风雨如晦夜色浓,俞风舞看着徐道士突然盘坐修炼,她稍有些奇怪,这家伙还真是刻苦勤奋的典范,抓紧丁点空隙练功,紧接着发现不对。
她察觉到徐道士身上有一股“虚无”气息扩散,青雾闪烁光华环绕。
另有一阵清风拂面,看不见摸不到,能感受到其中灵性。
俞风舞往外面缓缓退去,不再关注错综岛上三百年一次的阴魂借道盛事,她担心嘈杂鬼叫声惊扰了徐源长突然进入状态的感悟。
像这种突如其来的深层入定,可遇而不可求。
对修行者大有裨益,不容打扰干预。
她不敢用法力将徐道士搬运去山壁洞府,唯有持剑在十里外紧紧守护。
天亮之前,闹腾半宿的鬼叫终于偃旗息鼓,不见阴魂鬼物从海面往岛上飘来,俞风舞松了口气,朝远处拜谢的几个为首鬼影摆了摆手,让它们赶紧消失。
徐源长盘坐空中,太阳出来之时很突兀地隐形不见。
他参悟虚静大道之机,本能地沉浸“入微”状态,整个人如清风一缕,以身融入天地,修为在不停增长,有规则之力慢慢完善。
那团盘旋的青雾还留在远处,仿佛雾茧遮掩他的行迹。
俞风舞默默护法,她能察觉雾气团中的虚无隐形,暗自感慨幻术师逃命本事确实别具一格,高明至极,与她修行的“一剑通大道”和“一剑镇万法”是截然不同的路子。
这一守三年过去。
期间徐胜天跑来一趟,探望宗主情况。
与俞风舞聊一阵,赶紧溜之大吉,似乎生怕将他留下来给宗主护法。
俞风舞耐得住性子,守护的同时,她用神魂修炼无形心剑,附近百里不时有剑气闪烁,震慑得过路修士或探险修士不敢接近海岛中心。
秋日,午后。
那团三丈厚的青雾陡然收敛,徐源长从空中落到山顶,面色温润如玉,朝飞来的俞风舞打了一声招呼,笑道:“辛苦风舞护法,咱们可以返回宗门了。”
他突破临界点感悟出虚静玄妙,凝结一丝虚静规则之力,请神台上方漂浮着一缕黑色和一缕金色气息,相互环绕,玄奥莫测,是他百多年费尽辛苦努力的结果。
待回宗门之后,再将阴阳气息相融,得到他需要的仙灵清风。
俞风舞打量着气度越发缥缈的道士,问道:“成了?”
徐源长笑着点头,“小有成就。”
即便心情再舒畅,话也不可说满,他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
两人飞上高空,往西而去,片刻便去得远了。
“咱们等闲观目前人才济济,已渡过了最初的难关,我要遵照师命,前往玉墟域险境之中磨砺自己的剑道,提前与你说一声。”
俞风舞貌似不经意闲谈。
剑乃杀伐之道,恬淡平和中悟不出真谛。
徐源长沉默一下,道:“曾老一时半会不能外出,要等到曾山郎和蒙一一飞升上界,胜天就更不作指望,赵均晋级七重楼有六七年了,让他与你一起去玉墟域历练如何?相互间有一个照应。等回去之后,我要跑一趟花界,另外还有几件事情未完成,可能要五六十年,方能抽出身往玉墟域与你汇合。”
俞风舞笑着拒绝:“赵均不要急着去玉墟域,他是阵师,至少要花费一两百年时间,学习揣摩七阶阵法,再则我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他前往。”
又低声告诫:“你已经成为某些高手眼中的香饽饽,即便要去上域历练,低调谨慎行事,最好是易形换貌,不要与等闲观修士一起前行,目标太大,小心被针对。”
徐源长点头道“明白”。
等他将凡尘和仙灵“二两风”炼出来,即便面对八重楼高手围攻,有把握能够脱身,加上他还有七云台福地可以利用,碰到一般的九重楼高手要为难他,也可以逃脱去往七云台外面。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少给自个找麻烦是最好了。
太阳西斜,路过懒虎山上空,徐源长特意降落下去,查看一番,又给孕育中的虎灵赏了一丝气息,再才继续赶路。
日暮时分,两人返回等闲观,自有一番热闹,徐胜天张罗着大摆宴席,给两位洗尘接风。
徐源长与后面加入的温亦宁、余涉和白漪寒暄客套一阵,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宽抚狐女白漪尽管安心修炼,争取早日晋级七阶之境,不要担心被东游域的八阶妖族大能抓去,等等。
相逢一杯酒,尽付笑谈中。
回宗门十日后的晚上,徐源长将一叠信笺、十多个丹瓶和几样宝物,装进一只黑色纳物袋,封存在一个黑玉小盒内,施法请来冥鱼,将物品送去轮回鬼界流泉山。
不过七日,常无晦遣冥鱼送来回讯。
徐源长将收到的一叠回信分发给曾老、俞风舞,写给他的信笺最多,颜若行、蓝影儿几人皆对他的仗义相助表示感谢,纷纷相约上界见面。
雪粒也已收心勤奋修炼,不再去妖族地盘浪荡捣乱。
机会来之不易,且行且珍惜。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收到蒙一一密信的俞风舞,第二日便易容换貌悄然远行,唯有宗主知道,其他人没有惊动,对外声称是闭关了。
身为剑仙亲传弟子,受到的瞩目程度,只比徐源长略逊。
修真界的人心鬼蜮,远远超乎想象。
徐源长也完成了仙灵清风的融合,万事俱备,他召集几位高层,将宗门事务安排一番,带着硬要跟去给他跑腿的侄儿,其实是不放心他的安危,多一个人手多一个照应。
两人启程前去乘坐跨界传送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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