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礼堂,毕业典礼准时地举办着。
方言和乐黛云一样,坐在第二排的嘉宾席,聊着加入比较文学学会的事宜。
成为燕京大学比较文学学会的一员,方小将很高兴。
但如果要写关于比较文学的学术论文的话,自己实在也不是谦虚,另请高明吧!
「方老师太谦虚了。」
乐黛云不禁失笑:「我常常听季老说起你的事,当初你提出世界戏剧理论体系和表演体系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番情况。」
「此一时,彼一时。」
方言摆了摆手,那时候不是背后有像万佳宝、季羡霖这样的高人指点嘛!
乐黛云收敛笑意,实话实说,学术论文倒是不需要,但是在上要多费心。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方言并不感到意外,怎么可能让自己白白进入国内首个重量级的比较文学学会呢。
乐黛云道:「是这样子,目前寻根文学虽然在国内蓬勃发展,但是各自为战,派系林立。」
方言很是赞同她的看法,寻根文学的确是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场面,但都是自成一派。
御林军里有王硕的新京味、钟阿城的《棋王》,直系里有冯骥材的津门民俗,湘军里有古桦和韩少恭的「湘楚文学」,陕军刮起了自己号召的「西北风」,粤军里有包括《一代宗师黄飞鸿》在内的岭南文学、粤味……
就连浙军,最近也蹦出了一个以「葛川***列」闻名文坛的李杭育。
如同北洋军阀时期,寻根文学现在在文坛里的局面,同样是群雄割据,军阀混战。
一个个山头兵强马壮,谁也不服谁,恐怕只有方大帅才可以驾御这群文坛的「骄兵悍将」。
聊到关键之处,咳嗽了声说:「我们人文社不是没有考虑过组织一场关于寻根文学的座谈会。」
「座谈会?!」
乐黛云不免意外。
方言郑重其事地点头,自己身为寻根文学的发起人,《人民文学》作为独占「寻根文学」潮头的文学期刊,同样也是全国文坛的风向标,理所当然地要把全国各地「文学寻根大军」拧成一股绳。
初步暂定在年底举办,开一个总结性的全国大会。
「大会是必需的,但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同样也是不可或缺的!」
乐黛云道:「现在真正在文坛响动的只有《棋王》,和方老师的《黄飞鸿》。」
方言说:「我们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大会安排在年末,就是希望能有更多更好的寻根文学作品冒出来。」
乐黛云打了个比方,一提到魔幻现实主义,就能联想到《百年孤独》、《城堡》、《佩德罗·巴拉莫》,再比如存在主义,就有《鼠疫》,仅仅光凭《棋王》和《一代宗师黄飞鸿》,还当不起中西方文学比较的样本,必须得有一部堪比「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扛鼎之作。
「我也一直在找,但就是没找着。」
方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乐黛云道:「方老师为什么不亲自出马呢?」
方言一怔,前阵子一直忙着写《大宋提刑官宋慈》,给创刊在即的《推理世界》备足存稿。
乐黛云眼里充满期待,「既然方老师是寻根文学的发起人,恐怕没没有人比你更懂寻根文学。」
方言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乐黛云压低声音说,自己受燕京大学所托,正在主持创建国内首座比较文学研究所,季羡霖推荐她作为学术代表,担任首任所长,而由方小将作为文学代表,就任首任副所长。
方言一下子来了精神,有了这个副所长,燕大聘请自己当客座教授也就名正言顺,顺理成章。
敢情寻根文学的稿子,可能还涉及到客座教授啊!
要是这样的话,方小将不得不出山了!……
在如雷鸣般的掌声下,毕业典礼落下帷幕。
但毕业的学生并没有马上散伙,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燕园里,聊天的,拍照的……
燕大话剧社、五四文学社等文艺社团的毕业生,几乎都来到视作根据地的未名湖畔。
方言跟着白若雪、苏雅、唐胜男等人,再次回到这里,夏季的风吹在碧绿的湖面上。
「同学们,长篇大论我就不多说了。」
环顾四周,草坪上或站或坐着数不尽的毕业生,「只有一言,与君共勉。」
「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
「啪啪啪。」
骆一鹤、苏雅等人鼓着掌,余光里,就见白若雪不知道从哪里背出来个红棉牌的吉他。
唐胜男站在人群正中央,抬高嗓门说:「同学们,方老师写了首歌,送给我们当毕业礼物!」
此话一片,全场哗然,一双双眼睛在方言和白若雪之间不停地游移。
路过的学生听到这话,立马奔走相告,乌压压的一片人,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唐胜男说完开场白,就把舞台让给了白若雪。
方言静静地看着,就见白若雪盘着腿,拨着弦,飘逸的披肩长发随风飘,全身上下透着文艺范。
这年头,从宝岛传入内地的校园民谣,给整个大学都带来一股清新诗意之风。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闻者落泪,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敏感,也有一些人在情绪的包围下,依然沉着脸。
满脑子都是昨日时光,你侬我侬的亲密交往、你追我赶的考前突击、你知我知的寝室卧谈……
这段校园青春时光,值得此时此刻的热烈奔涌,值得未来时间的反复咀嚼,也正因为对青春年少的丝丝眷恋、对同窗同伴的款款情谊,终于冲破了泪腺的最后一道防线,洗去了脸上的强颜欢笑。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逆着光行走,任风吹雨打。」
与其说毕业典礼是跟同学作别,不如说是在和过去的自己说句再见,和逝去的时光道声珍重。
再铁打的人,也还是输给了离愁别绪,脸上所有能流出液体的孔洞喷涌而出。
在这个湿热的盛夏,众人最后一次借着紧紧的拥抱,把眼泪互相抹在彼此的身上。
一曲唱罢,白若雪噙着眼泪,顾不得回味,第一时间在人群里找寻方老师的身影。
就见方言坐在草坪上,也正看着她,嘴角含笑,轻轻拍了下手,接着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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