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整，幼儿园放学，来接送孩子的家长或者保姆都挤在学校门口。
温柠把孩子一个个交给家长或者来接送的保姆手中后，下意识抬眼看了眼校门口的停车区域。
离校门很近的停车位上停了一辆熟悉的高级灰雷克萨斯，温柠怔愣一秒，不知道沈亦柏是不是坐在驾驶室等她，她忙回办公室拿了挎包便出了校门。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温柠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道歉时下意识规避开称呼。
因为沈亦柏差一点是她的研究生导师，她还不习惯直面称呼沈亦柏的大名，总觉得不恭敬。
“我才到一会，不用道歉。”沈亦柏道：“饿了吗？我先带你去吃饭，之后再去看房。”
“不用。”温柠下意识拒绝，上次见面吃饭喝咖啡的费用都是由沈亦柏支付，如果一会再和他一起去吃晚饭，沈亦柏一定会绅士到底他来买单，温柠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她也无法抢着买单，她的工资卡被千佳慧拿着，她身上囊中羞涩，着实付不了两个人的餐厅晚饭，所以不如不去。
沈亦柏在开车，车速很低，因为现在幼儿园大门前都是来接送孩子的私家车，马路上拥堵不堪。
温柠扭头去看沈亦柏，想说直接去看房就好了，但沈亦柏此刻也偏头，跟她对视上，那双眸子里笑意不明，“或者说你想在家里吃，我厨艺还可以，总归要去看房的，不如直接买菜在家里做？”
“……”两人才认识不到两天，虽说已经领证，但温柠还没完全适应夫妻的事，她不敢想象如果在沈亦柏家里吃饭，她会有多拘束，她轻轻移开视线，说：“在外面吃吧。”
沈亦柏短促地笑了一声，“想吃西餐还是中餐？”
温柠觉得他那一声笑像是早有预料，她后知后觉沈亦柏的“阴谋”——
抛给她两个选择，难度一个比一个大，人性本能选择更容易接受的那一个，而忘记了她其实可以什么都不选。
但已经应下，温柠做不来反悔的事，她道：“中餐吧。”
说完，温柠咬唇道：“我……工资卡还在我妈手里，所以可能要麻烦您再请我一顿。”
“我们一起吃饭自然是我来付钱。”沈亦柏觉得她坦诚的有点可爱，现在这社会没钱的都遮遮掩掩，像她这样坦白告知的倒是少之又少。
“下次我来付。”温柠不习惯让别人单方面给她付出。
“好。”沈亦柏没有拒绝，笑着应了一声。
沈亦柏开车带温柠去了一家他常去的中餐厅，这里的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见了沈亦柏带人进来，笑着过来餐桌旁攀谈了两句。
“沈教授，女朋友又换了一个？这个真漂亮！”
温柠站在沈亦柏身侧，听着餐厅老板跟沈亦柏问了声好后，便笑着看向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愣了一下，有一秒她甚至在想沈亦柏多久换一个，才会让他的熟人说“又”。
沈亦柏随和笑着道：“李老板，我女朋友要是因为你这句话跑了，你可得负责。”
“哎，可别。”餐厅老板说罢，转头向她，正儿八经道：“这位女士，刚才我的话就最后一句是真的，你可是沈教授第一个带过来吃饭的女生。”
温柠这才反应过来餐厅老板是在开玩笑，她礼貌浅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笑起来很好看，因为笑容也被千佳慧刻意训练过，十岁开始便被要求咬着一根筷子对着镜子练习，她笑起来脸部线条很美，眼睛弧度也弯的恰到好处。
餐厅老板被她这一笑晃了神，愣了一秒后，朝沈亦柏挤眉弄眼，拖长的音道：“沈教授，好福气~~”
沈教授笑笑，不做言语，只把菜单递给温柠，“点自己想吃的就好，我不挑食。”
温柠这次接过了菜单，方便让沈亦柏和餐厅老板说话。
吃过晚饭，外面华灯初上，街景璀璨，沈亦柏起身拿了西装外套，走在温柠身侧，“走吧，去看房。”
“嗯。”
两人吃饭的餐厅离沈亦柏的小区檀园很近，开车用不了十分钟便到了。
因为一会还要去看其他房子，沈亦柏的车子没开进小区车库，只停在了小区大门外的停车位上。
两人步行进小区。
这里是市中心，但小区并不聒噪，反倒安静雅致，小区内部也整洁如新，设有假山流水，乘凉方亭，书香别致。
沈亦柏刷卡带她进了单元楼，电梯间宽敞，灯光橙黄明亮，就她跟沈亦柏两个人在等电梯。
最快的一辆电梯在负一层停留了半分钟，才开始上升到地面一层。
到了电梯间这一层，电梯打开，“叮”地一声，引得温柠下意识抬头看向电梯打开的电梯门，看清电梯轿厢里面情形，温柠愣了一下。
年轻的一男一女正在电梯门口搂抱着吻的难解难分，男生比女生略高半颗头，他将女生摁在电梯右侧墙壁上辗转亲吻，“啧啧”吻声不绝于耳，画面是不该属于公众场合应有的缠吻香艳。
许是温柠愣神无意识盯着的两秒让电梯轿厢里太过沉浸的两个人终于注意到了电梯间外，女生推了下男生，男生停下来，随即扭头瞪了一眼电梯门外的温柠，似乎不满接吻被打断，他冲着温柠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新婚夫妻热吻的啊！”
“……”
温柠礼貌移开视线，正想去摁电梯闭合按键，让两人先上去，但一只大手此刻温柔地包裹住了她的左手，她察觉到一直站在她身后一点的沈亦柏上前了一步，站在了她身侧。
温柠能从手背和手指上感知到沈亦柏温热的体温，她稍稍不自在了下，但没挣开，仰头去看身侧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沈亦柏。
沈亦柏替她去了按了电梯按键，按得不是关门键，而是开门键。
于是电梯门一直这么开着。
沈亦柏看向电梯轿厢内的两个人，分明绅士温和的脸却端着几分肃意，他微抬下巴，示意电梯内的两人看电梯一角的摄像头，“公众场合，注意影响。”
“要你管！”
沈亦柏嗓音平缓无波，“我自然是管不着，但是你应该也不想哪天让你的亲戚和同事在互联网上浏览到你跟你的新婚妻子在电梯内拥吻导致勃·起的视频吧？”
女生一听这个，脸红地立即推开了男人。
男人眼下确实如沈亦柏所说，他偏偏又有些缺陷，心里自卑这个，女友不再抱他，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想瞪沈亦柏一眼，觑着沈亦柏冷然高大的气场，不像温柠柔软好欺的模样，他怯了怯，外加短处暴露在同性眼中……自卑感满涨，他拉了女友，快步走出了电梯。
不一会那两个人消失在了电梯间。
“进。”沈亦柏此时松开了温柠的手，伸手给她当着电梯门，扭头看她。
“嗯。”
温柠顺利进了电梯，沈亦柏后进来，站在她前面一点。
电梯门闭合，镜面上映照着两人的身高差距，西装革履的沈亦柏和同样穿工作服的她，像是极其登对……她只瞧了一眼电梯镜面，便微微移开视线，看向电梯按键上的数字显示屏，她张了张唇，说：“刚才，谢谢。”
她看得出来，沈亦柏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他之所以在电梯间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性唇舌相斥那几句，只是因为那个男人刚才瞪她那一眼凶她那一句。
沈亦柏微微偏头，往后看低眉顺眼的温柠，“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维护你理所应当，以后这种情况不用跟我道谢。”
“嗯。”
温柠乖乖点头，之后，电梯陷入安静。
但身边男人的气息并不安静，电梯轿厢相对来说，逼仄狭窄，空间封闭，他身上每一丝淡淡的木质香都像是在慢条斯理全方位入侵温柠的毛孔，温柠心绪渐渐不太宁静起来，不知道是不习惯跟沈亦柏处在一个陌生狭窄氧气有限的电梯轿厢内，还是刚才亲眼目睹的一对新婚夫妻止不住情意在电梯里焦灼缠吻。
应该是后者。
她想到，她跟沈亦柏也是新婚夫妻。
沈亦柏会不会吻她，像刚才那对新婚夫妻那样。
如果会，她要拒绝还是接受。
电梯抵达26层，“叮”地一声，打破温柠陷入密闭空间不受控制的遐思。
“到了。”沈亦柏低沉冷静的嗓音让温柠脑中遐思顷刻间消失地干净，温柠脸热了一秒，她不知道自己还有胡思乱想的那一面。
沈亦柏不会那么亲她。
温柠在听见沈亦柏嗓音的那一刻，她万分笃定。
小区独门独户，26层只沈亦柏一户，电梯门开便是沈亦柏家的玄关区域，顶灯入了夜便一直亮着，明亮光线充斥着玄关每一处区域。
沈亦柏输入指纹解了锁，大门开了后，沈亦柏没着急进，反而长身玉立站在门外，朝她伸来一只宽厚大手，“手给我下。”
温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什么都没问，乖顺地把手递了过去。
沈亦柏帮她在指纹锁上输入了她的指纹。
“虽说你不一定会住这里，但以后你总归会来这里，输入你的指纹，以后也方便一点。”
沈亦柏这么说。
温柠心里觉得奇异，拥有一个陌生男性家里的指纹验证，这像是在空间距离上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也是此刻，温柠才确切感知到她跟沈亦柏真真切切领证，成为了法律上的夫妻。
“进来，不要在门口发呆。”
沈亦柏含笑的声拉回温柠飘远的思绪，她很轻地“嗯”了声，跟着沈亦柏走进了他的房子。
“可以随便参观，也可以仔细浏览，每间卧室，你都有权利进去。”沈亦柏温和的声徐徐钻进温柠的耳朵，温柠说好。
沈亦柏房子的装修风格不是冷冰冰的黑白灰，是温暖儒雅的深原木色。
温柠站在门内玄关处一眼注意到的是沈亦柏房子里成堆的书籍，原木餐桌后的置物柜改成了一米多高的书墙，上面堆满了薄厚错落设计精致的书，电视柜两侧也堆了两米高的书，沙发跟前的茶几上也搁置了五六本书。
入眼处，书实在太多，这让温柠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你很爱看书吗？”
沈亦柏在餐桌岛台处低笑一声，他提醒道：“温柠，我是大学教授。”
“……”温柠后知后觉自己问的话有多蠢，她微微脸热，张了张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滞在原地。
沈亦柏端了一杯水过来，递到温柠手里，俊美的面上仍旧含着儒雅笑意，他道：“你好像需要我带路，才肯在玄关处动一动脚步，温柠。”
“……”
沈亦柏道：“跟我来。”
“……”
温柠握着水杯，跟在沈亦柏身后把客厅阳台客卫次卧看了一个遍，最后沈亦柏推开了一间卧室。
她正欲像参观次卧一样上前一步去看，就听沈亦柏磁性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说道：“这是主卧，也是我常住的房间。”
“……”不知道因为什么，温柠抬起的脚步又慢吞吞挪了回去。
其实在刚才沈亦柏开门的一瞬间，温柠下意识看了一眼卧室，能隐约扫见沈亦柏卧室一丝不苟整洁如新，并没任何男性隐私物品，但落地窗前的原木衣架上挂了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衣和折叠整齐的西裤，靠墙书桌上是深灰色的笔记本电脑和书籍教案，中间大床上的四件套是藏蓝色丝绸……
即便没任何隐私衣物，也仍旧能从方方面面感知到一丝不苟雅致端方的男士在里面长久生活过。
沈亦柏察觉到温柠的拘谨和迟疑，又或是羞涩，他没有让她像参观其他次卧一样邀请她进去，毕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邀请一个年轻女性进自己主卧确实像是心怀不轨有所图谋。
他握着门把手掩上门。
“大概就这些，你还有想要仔细参观一遍的吗？”沈亦柏垂眸温和地看着她。
温柠摇摇头，“没有了。”
“那我们继续下一个房子？”
温柠还是摇头，“不用了。”
“嗯？”
温柠抬起眼皮，看着沈亦柏，轻声说道：“这里就很好，通风和采光都不错，我不排斥这里——”
她略作停顿，低头喝水，眸光自然而然下垂，不知道是躲着沈亦柏的视线对视，还是因为低头喝水动作使然，她抿了一口，粉润饱满的唇瓣离开一点杯口，眸也看着水杯里微微波动的水面，她道：“长久住在这里，对我来说，可以接受。”
这话说出口的间隙，温柠心里不受控制涌起两股情绪，一股是解脱，一股是自嘲，解脱是终于可以不用再面对千佳慧和成晋安，自嘲是自己的人生竟然要靠跟一个陌生男人步入婚姻才能得以解脱，而她此刻不知道沈亦柏对她而言是短暂的依托和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
毕竟她对他的了解仅仅终止在她曾经想要报考他的研究生，她只知道他是个博学多识，在学术界很有威望的大学教授。
可也有大学教授也有师德不端品行恶劣。
唯一让温柠觉得心安的是姐姐说沈亦柏是个人品端正的大学教授，她相信姐姐，所以豪赌一场。
这两种情绪在她脑海里激烈碰撞，将她绞紧，温柠说完后，低眉顺眼沉默了好一会。
走廊顶部的灯光橙黄明亮，一身工作制服的温柠捧着杯子垂头而立，她乌黑长发盘起，露出一小截光滑雪白的后脖颈，上面细小绒毛似乎都在灯光氤氲下轻轻地拂动。
非礼勿视。
沈亦柏眸光从眼皮子底下的那片雪白上移开，仍旧温和无波的嗓音，“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温柠从沉思中回过神，“嗯”了一声，挪动步子，走过客厅时，她记起自己手上的玻璃杯，脚步一顿，下意识右拐，扭头对沈亦柏说了一句，“稍等。”
沈亦柏落后一步，听见温柠说话，视线跟着她高挑纤瘦的身体走，看她走近半开放式的厨房，将玻璃杯里剩下的水倒掉，然后背对着他，打开水龙头，用洗洁精刷净玻璃杯，又用厨房用纸擦拭干净水渍，最后整整齐齐摆放在跟餐桌连接的岛台上。
一系列动作她做的有条不紊，像是在家里做了许多次。
温柠走近沈亦柏，肌肤细腻的手背上还挂着水珠，她注意到沈亦柏在看她，她微微撇开视线，意识到自己在别人家熟练地清洗池杯子似乎不太妥当，她很轻地咬了下唇，解释道：“我……习惯把用过杯子清洗干净摆放起来。”
“习惯很好。”沈亦柏从餐桌上抽了两张纸递给她，“把手擦干净再出门，不然吹了风皮肤会干裂长纹。”
“谢谢。”
温柠再一次坐上沈亦柏的副驾驶。
从书香路的檀园到姐姐温迩的绿翠湖小区，开车只用十五分钟。
路上沈亦柏接了个一个电话，估计是他手下研究生打过来的，满口的化学专业术语，毕业一年的温柠听起来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她没出声，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看着灯光迷离又璀璨的夜景出神想事情。
温柠不知道何时告诉千佳慧她已经领证，她也不知道她会面临千佳慧多大的“崩溃”和愤怒或者责骂，唯一一点确认的是，她目前为止并不后悔跟一个还没相处两天的大学教授结婚。
电话才挂断，沈亦柏的车子便停在了绿翠湖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绿植葳蕤，夏意初现，不远处马路上车流声传过来，像是隔着一道隔音网，噪音渐消。
“谢谢您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温柠礼貌道谢，一手解着安全带，一手去推车门，右脚的低高跟鞋迈出地面触及泊油路，一步裙被两条分开的雪白美腿绷成一块光滑的丝绸布，她听见沈亦柏此时喊她，“温柠。”
“嗯？”她停下动作，扭头看向沈亦柏。
车内没开灯，一点晕黄路灯透过车前玻璃没入车内，照亮一点沈亦柏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下颌线，他薄唇轻启，温和有礼的声问她，“既然确定好婚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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