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居德坊伯爵府。
贾家东西两府,只有东府的会芳园,从城东的鎏阳河引入活水,在园中聚成大片河渠水榭。
会芳园中许多亭台楼阁,都是临水而建,轩美瑰丽,后来的大观园就是在此格局上改建。
园中河渠水榭之中,错落种植碧莲荷花,盛夏时节郁葱绽放。
夜幕时虽花苞收敛,但碧叶如盖,晚风拂过,摇曳生姿,如真似幻。
两艘游船在河中游弋,银铃灿灿的笑声,合着漫天明灭不定的星光,回荡在碧莲清波之间。
今天是中元节,上午两府忙过祭祖烧纸之事,贾琮便按中元节的习俗,请了西府的姊妹们到东府游湖。
当然出于礼貌,他也请了贾母、王夫人等内眷,但贾母推说身体不适没来,贾母不来,王夫人自然也不好来。
自从贾琮迁居东府,将伯爵府的门槛守得很紧,回绝了贾母鼓捣出的几项安排,老太太心里气一直不顺,自然不愿意捧这孽孙的场。
鸳鸯心中稀罕,不过略微想了想,倒是明白了些什么。
宝玉得了消息,知道这么多姐妹都过去玩耍,也很想要来,不过这次被他老子揍得太狠,行动还不方便,只好悻悻作罢。
两艘游船上的姑娘们,将一只只点亮烛火的河灯,纷纷放入河中,火光映照波光,随波飘荡,似与天上星光交相辉映。
但这些各房姑娘丫鬟,都善针线,会描绣样,手头却都是灵巧的,便嘻笑着在河灯上画些牡丹禽鸟等吉祥图案,然后放入河中做乐。
……
不过这也正中贾琮下怀,他们祖孙两看相厌,大家处在一起,也各自不自在。
那艘游船上,贾琮正和黛玉探春等姊妹说笑,金钏楞楞望着河中那盏河灯,还有映照波光中那俊美无俦的面容……。
贾琮自乐得请了黛玉、宝钗、探春、迎春、惜春等姐妹过来,晴雯又去请了相好的鸳鸯、琥珀、金钏等一起玩。
游船上黛玉微笑道:“三哥哥诗词之能卓绝,但自上次在金陵做出几首,却再没见你新作,如此才华白白虚耗,岂不可惜。
燃放河灯是中元节一大习俗,也是内宅女眷中元祈福许愿必做的事。
却见金钏望着那河灯微微发愣,然后放入河中流走,河灯晃晃荡荡,顺流而去,正飘向前面那艘游船。
一旁探春笑道:“瞧三哥哥说的,你做出的都不算好的,这天下做诗词的人都要羞死了。”
鸳鸯见金钏的神情,有些好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盏摇曳河灯旁,波光中幻灭不定的少年倒影,她的心儿也跟着摇晃,脸上一阵发烧。
今日姊妹同游,良辰美景,三哥哥可有新作。”
今天中元放河灯,姊妹们各自都做了几首,连小惜春读书未久,都诌了一首应景。
金钏自从做了宝钗的丫鬟,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性子虽然依旧爽利,但举止却多了稳妥,像是一下长大了许多。
黛玉、三春、芷芍、英莲等各有锦绣,胸有文思,多在河灯上写诗联句,以为雅趣。
鸳鸯见了金钏画在河灯上图案,心中却微微奇怪,金钏画的不是花卉,不是禽鸟,而是一口八角玲珑井。
贾琮受不得她们起哄,看了眼身旁清眸波光,芙蓉桃李,美不胜收,便拿了一盏空白的河灯,提笔在上面写到:
晴雯、五儿、紫鹃、鸳鸯等人虽无文秀之才,还有人是不识字的。
贾琮笑道:“倒不是不愿常常做,大概是才量有限,没办法一直做好的出来,不好贻笑大方。”
火中莲蕊清流开,娇红妍绿相徘徊。
耀如列宿漫天辉,静似流觞宛宛来。
转世何知空有相,红尘却叹劫成缘。
年华几时风霜尽,鱼龙水底软怀香。
自贾琮去年从金陵回来,众人就没再见他做诗词,如今终于见他重新提笔,个个都好奇围了上来。
只是前面两句,各自读了都觉口齿蕴香,今日姊妹们中元节夜游船,放河灯,却被这开头两句写尽了意思。
此时人人都正当青春妙龄,颜色正好,不正是人生娇红妍绿之时,更被贾琮比成耀如列宿漫天辉,静似流觞宛宛来。
黛玉、探春等姊妹都品出诗句中,贾琮对她们姊妹的渲染赞叹,各自心中温馨欢喜。
只是读到第三句:转世何知空有相,红尘却叹劫成缘。
各自心中微微有些迷惑,都知道贾琮文武卓绝,心志坚毅,更非常人,竟也会有这等迷离之言
宝钗日常杂学并蓄,对佛经道书多有涉猎,却听出贾琮这句有出世来生之慨。
只是他如此少年得意,又如何会生出这样心思……。
当各人读到最后一句:年华几时风霜尽,鱼龙水底软怀香。
迎春只有姐弟之思,惜春懵懂无知,其余各人读出风流旖旎,不免生出遐思爱嗔……。
……
七月十五,中元节,金陵。
周正阳府邸坐落在金陵城东霖庆街,这条街地产金陵繁华之地,街道两头各有不少店铺,每天大早也有很多摊贩在这里谋生。
只是靠近周府的一段距离,街面上却十分洁净,极少会有人在这附近摆摊做生意。
金陵城中十亭人有八亭人都知道,这间府邸住了金陵城里的大人物,堂堂金陵卫指挥使周正阳,手上掌着卫戍金陵的数千人马。
因此,周府守门的两个小厮,根本不用担心有不长眼,会在太岁头上动土。
一大早懒洋洋起来,打开门户,两人端了一张长凳,在门口坐着,有些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突然听到街道那头传来轰然马蹄声,还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两个守门小厮脸上浮现意外的神情。
自周正阳入住霖庆街,这金陵城中哪个不知,何人有人敢在这里如此喧哗,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这两人正要站起身,去看个究竟,并好好喝骂一番。
还没等起身,便看到无数穿飞鱼服、佩绣春刀、凶神恶煞的锦衣缇骑,潮水般向府门涌来。
两个守门小厮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各自脸色大变,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嚷道:“你们可知这是谁的府邸,敢在这里放肆!”
只是话还没说完,带头的一个锦衣百户,手中绣春刀的刀鞘已闪电般抽出,只是一刀鞘抽得满嘴是血,还吐出两颗断齿。
两个守门小厮被锦衣卫扭倒在地,其余人踹开大门,人流便蜂拥冲入周府,没一会儿就听到周府之中,人声惊恐,乱成一片。
杨宏斌也飞快下马,带着随行的宫中禁卫,也同步冲入府中。
这里是金陵,他要抓捕的是金陵卫的魁首主官,而配合抓捕的是金陵锦衣卫千户所,对他们来说,自己终归是外来人。
他不得不保持充分的谨慎缜密。
杨宏斌带着两百多锦衣卫将周府围得水泄不通,将整个周府翻了个底朝天,可是最终的结果,却让他一颗心不住下沉。
如今周府主事的是周正阳一个妾室,还有周正阳一个庶女。
据她们说周正阳的夫人两天前回娘家探亲,还带着周正阳十岁的嫡子。
而周正阳本人,昨日带着亲近部署巡视麾下千户所兵训,就一直未曾返回,这种事以前也常有,所以家中人也并不在意。
而此时有锦衣卫来报,锦千户葛贽成带来另一队人马,突袭金陵卫指挥司衙门,同样人去楼空,并无斩获。
杨宏斌看着周府之中,跪了一地的周家小妾奴仆,脸色一片铁青。
他从神京日夜兼程,轻车简从,进入金陵以来,倍加小心谨慎,就因周正阳在金陵身份特殊,一旦走漏风声,便会生出不测之机。
没想到还是被他走脱了,杨宏斌可以肯定,消息并不是自己来金陵后泄露的。
因为周正阳昨天便已离府未归,那个时候自己还在赶往金陵的途中。
他的夫人和孩子,甚至还提前几天,就以探亲为由离开金陵。
说明周正阳早就得知朝廷拿问他的消息,才能如此从容不迫安排自己和家人逃离。
甚至为了不引怀疑,还特意牺牲了自己的小妾和庶女,掩人耳目。
杨宏斌可以推断,自己取得周素卿的口供后不久,消息便已从神京泄露。
有人从神京日夜兼程,赶在自己之前,把消息送给了周正阳。
想到这里,杨宏斌心中一阵发寒,当年的水监司大案,不仅牵扯出统御数千兵马的金陵卫三品指挥使,居然还和神京的某些人物有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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