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头,远望天地,天上一片晴空,地面则是长江奔涌,又见远处群山连绵,这种种元素最终组成了一副壮丽的山水画面。
若是有诗人登临此地,难免要睹物思怀作下一首壮丽诗篇。
但站在江陵城头的刘备,却完全没有这个兴致,他不像曹操那般有著诗之才,此时此刻也完全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就算真的让他作,做出来的诗作肯定不会是《观沧海》《短歌行》这般壮丽慷慨的作品,而只有满腹忧思哀愁可以寄托。
不论眼前的山河再怎么壮丽,在此刻的刘备眼里,也不过是江河日下的落魄而已。
蜀汉已经行至末路了,匡扶大汉的使命更是无从谈起,就连给二弟三弟报仇似乎也完完全全变成了一种奢望。
刘备清晰的意识到,此时此刻,正是自己人生事业的末路。
这种时候若是让刘备用诗作抒发情感,也只会是李煜那一江春水向东流而已。
城外的蜀军已经集结完毕,六七万的大军已经在这江陵屯驻数月,如此才遏制住占据襄阳的吕蒙可能的更进一步,保证了荆州腹地的安危。
当然,与此相同的,还有驻守在武陵郡的孙权,同样是防备着蜀中的乌力张鲁。
无奈的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能再这样继续的龟缩下去了,长期的坚守早已经耗空了他们的储备粮草,如果不想活生生饿死的话,他么那只能主动求变了。
而这个关头,前线果然传来了不那么好的消息,长沙的周瑜与他们一样陷入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寻求与黄巾的正面决战,便来信请援以求集合全部兵力,奋全力以一战。
城门之下,大军已经集结,接下来他们就要奔赴长沙,做最后的决战了,所有的一切都要在这一战尘埃落地。
“陛下,大军已经集结,我们该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庶悄悄来到刘备身边。
刘备点了点头,惆怅且无奈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城池:“是啊,该走了,都已经躲了几个月了,终究是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徐庶沉声道:“此去决战,我军三十多万大军未必不能争取一线生机,尚未到绝路之时,陛下切勿消沉!”
刘备看了看他,只是淡淡一笑。
究竟还有没有那一线生机,刘备岂能不明白,现在的吴蜀只不过是不肯认命的苟延残喘而已,此行与其说是往前线会战,不如说是赴死以给自己一个交代。
匡扶大汉已经无望,为关羽张飞报仇更是幻想,那么把生命终结在前进的道路上,或许是自己最好的答案。
“我军走后,想来吕蒙就该率军进入南郡了吧。”刘备望向襄阳的方向,似乎已经能预见到大军撤离之后,吕蒙随后进驻接管一切的局面。
徐庶落寞的点了点头:“我军粮草将尽,已经不能坚守了,只能让出土地。”
刘备摇摇头,又道:“想来武陵郡也该是如此了,孙权撤离之后,乌力张鲁也会随之进入,到头来咱们死守数月,还是什么都守不住。”
徐庶闻言一阵沉默,对此他其实也十分难受。
此次应对黄巾的南征,从开始到现在整个过程不可谓不长,但吴蜀大军其实从没有正面与黄巾有过正面的大战,即便如此,形势却不知不觉就全面倒向了玄夏。
黄巾甚至不必寻求决战,只是通过各种战术调动就能让吴蜀大军手忙脚乱,一路被牵着鼻子走都不曾打个酣畅淋漓的大战,吴蜀就发现土地就已经陆续丢光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力无处使,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难受。
到头来,最后也还是避免不了要主动寻求决战,而也就是现在,他们才终于是意识到一些问题所在了。
刘备悠悠长叹,有些自责起来:“未战先怯就已经输了一半,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如果没有一味避战奢望把敌军挡在对岸,而是主动放他们进来寻求决战,或许更能有希望能取得胜利。”
徐庶苦笑一声:“陛下说的是,只是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徐庶当然明白,就算一开始就按照刘备说的那样主动引黄巾渡江决战,事情也未必能有多好,这只不过是刘备在失败之后不甘的一种幻想而已。
当然,他也不会去戳破刘备的这种幻想。
整个过程打的这样被动吃力,并不是因为什么做错了选择,而是因为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挣扎都没有任何意义,玄夏的实力和吴蜀完全就已经不是一个层面的了,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
刘备还想说些什么,但嘴巴一张开便顿住,然后落寞的摇摇头。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到底还是要如徐庶所说一样接受现实,就算最后的这段路是末路,自己也该走完才是.
“走吧,去会会许辰。”
刘备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勉强振作精神,终于是有了几分帝王威严,便往城下走去。
徐庶紧紧跟随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城头,然后在亲卫的拱卫之下骑上马,慢悠悠的骑马出了城门,往城外已经列队完毕的大军会合。
数万蜀军的目光全都聚集过去,所有人都看着刘备。
这是他们所效忠的君主。
被刘备亲自率领的这一部分军队,正是他最为核心的兵力,这些士兵也对他保持着足够的忠诚。
毕竟刘备在当世诸侯之中,也颇有仁义之风,可以让很多人都甘心追随,这是独属于他的人格魅力。
刘备自认,自己信奉的仁义之道就是王者正道,所以自己能够凝聚人心,自己也应该是最后的胜利者。
他是这么信奉的,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确实也取得了成效。
若是此去面对的是其他敌人,手握这样的大军,就算局面再困难,刘备也有信心可以战胜敌人。
但是如今面对的敌人,却很难让他再有什么信心。
因为,就算是比仁义,那个人也远远比自己仁义,而且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仁义,连自己最擅长最舒适的道路都远远落于人后,他不知要如何才能战胜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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