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愣在当场,喃喃道:“可……皇兄他……”
李丽质安慰道:“东阳,你的好意皇兄心里是明白的,因此没有说破,不论皇兄说什么,你的心思已知晓了。”
东阳的脸颊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她捂着脸道:“妹妹知错了。”
“无妨,无妨。”李丽质劝道:“父皇与皇兄之间的矛盾三言两语说不清,除非……”
她望着别苑外,观察父皇的背影小声道:“除非父皇退位了。”
闻言,东阳又多了几分迷茫,道:“妹妹不该自作主张,就该听姐姐的劝说。”
李丽质递给她一只枇杷,“吃吧,你放心,皇兄只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也不会放在心上的,皇兄心里还有更大的事要做。”
“嗯。”
东阳坐在一旁小脸上多了几分失落。
李丽质看着这个妹妹,哑然失笑,其实东阳是一个内心成熟早并且十分聪慧的妹妹。
她不过是经历的事少了,设身处地地想要为这个家更好。
皇兄是为弟弟妹妹们好的,所以才会不说破。
可当姐姐不能只顾让妹妹自我感觉良好,我们是皇家子女,往后要面对的人与事会十分复杂。
除了好好学本领,还要明白寻常人家孩子不明白的道理。
很快,东阳坐在一旁进入了解题的状态。
李丽质看着眼前这道因式分解题,忽然一笑,她发现了一个秘密,皇兄竟然会在题目中留陷阱了,若不验算一遍便会答错。
回到东宫之后,李承乾坐在殿内剥着枇杷皮,蹙眉坐着。
宁儿与小福见到太子殿下的样子,便退到了殿外。
小福低声道:“宁姐姐,殿下每每见过陛下之后,总是不高兴。”
宁儿道:“那是太子殿下在忧心国事。”
小福道:“嗯,太子殿下需要忧心的事太多了。”
“是呀。”宁儿微笑着,又道:“休息吧,我们要是不午休,又该被殿下数落了。”
“喏。”
在东宫的崇仁殿边上就很凉快,宫女们大多都在这里午休,不过崇仁殿与崇文殿不同,这里显得很冷清。
殿内空荡荡的,将地面擦干净,便可以躺下来休息,地面传来的凉意也能感觉到凉爽。
殿内,李承乾将手中的两个枇杷吃了,心想着孤与禄东赞很熟吗?
说起来,父皇找孤这个儿臣帮忙,这还是头一遭。
站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个卷轴,推开卷轴便是一张地图。
李承乾赤脚站着,将地图在地面铺开,目光看着吐蕃与于阗位置,最后看向于阗北面,目光落在西州的位置上。
西州处在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上,更是通往波斯的要道,吐蕃人若拿下了于阗,便要对西州下手了?
从此截断丝绸之路。
存在这种可能吗?
是谁给了禄东赞这么大的勇气?
是因大唐灭了吐谷浑吗?
李承乾蹙眉观察着,赤着脚又来回走着,烦闷道:“禄东赞!伱狼子野心!”
重新坐下来,李承乾开始书写信,除了给禄东赞问好,请他来年到长安共谋一醉,还要警告他。
还要给牛进达将军写信,大将军带着兵马在吐蕃与大唐的边界上徘徊,给吐蕃警告。
用午休时间写了两封信,李承乾脚步匆匆离开了东宫。
炎炎夏日里的皇城内没太多人,绝大多数人早早忙完一天的事便离开了,一路走过去便能看到兵部,礼部,吏部只有零星几个官吏坐在这里。
中书省内也没什么人,只有舅舅与岑文本在这里。
李承乾带着两封信走入,问道:“长安城还有吐蕃使者在吗?”
岑文本回道:“有两个吐蕃使者在四方馆。”
李承乾低声道:“父皇与孤说吐蕃人与于阗开战了,让孤写信劝禄东赞收兵,念在……孤与禄东赞的交情上。”
闻言,长孙无忌道:“殿下觉得禄东赞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野心的人。”
“禄东赞打下了于阗又能得到什么?”
李承乾再一思量,缓缓道:“财宝,骆驼?为了西州?”
长孙无忌拿出一份文书,放在桌上,示意打开看看。
拿过文书,李承乾皱眉看着。
长孙无忌道:“自五年前开始,吐蕃为了平定内乱,几近人口凋零,虽说拿下了羊同诸部,以吐蕃现在的实力,不见得能够深入西域。”
“既然殿下写了信,就送出去吧,至少别让禄东赞觉得大唐会坐视不管。”
李承乾疑惑道:“那之后呢?”
长孙无忌道:“之后的事,老夫会帮太子殿下摆平。”
岑文本拿着一份要给牛进达将军的书信,还有一份给吐蕃大相的信脚步匆匆离开。
李承乾揣着手道:“这吐蕃真是添乱。”
长孙无忌轻笑道:“呵呵呵,这世上从来不缺添乱的人。”
现在的时代并不像后世那么温和,有那么多的顾忌。
禄东赞想要向大唐展示吐蕃的肌肉,当大唐在攻打吐谷浑之时,他们便在一旁坐视旁观。
当大唐在修建河西走廊的时候,吐蕃便去攻打了于阗。
就如舅舅所言,这世上从来不缺添乱的人。
现在的大唐,依旧是个野蛮的时代。
坚守和平盟约,并且心安理得享受这份和平盟约的人,大多数都是完美主义者。
可对于现实而言,人心在变化,环境也在跟着变化。
因此从来没什么心安理得,国与国之间依旧有孰强孰弱的区别,这才是现实。
李承乾翻看着今天各部递上来的文书,关中各县已经开始夏收了,再过几天各县的赋税都会征收,各县的官仓会充盈。
能够顺利看到夏收进行,这无疑给了朝中一颗定心丸。
等再抬头看去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舅舅已离开了。
李承乾意兴阑珊地收拾了一番中书省,关上了中书省厚重的大门,今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太子的工作说清闲也清闲,说忙有时也挺忙的。
李承乾叫住一个官吏。
那官吏站在户部门外,他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这才发现对方正是这一次科举进士榜首许圉师。
李承乾道:“这是在当值?”许圉师恭敬地回道:“下官刚入朝为官,想在户部多照看片刻。”
李承乾吩咐道:“你去一趟京兆府,告诉京兆府尹让他带一些雀麦送到宫里,放在承天门前,让人送进来就好。”
“喏。”许圉师得了言语,快步走出了朱雀门。
等雀麦送来的时候,李承乾就坐在东宫门口。
李道宗亲自扛着一袋燕麦而来,稳稳放下后擦了擦汗水。
李承乾递给他一碗凉水道:“皇叔不用亲自来。”
“东宫要的东西,老夫就该亲自走一趟。”
“有劳皇叔了。”李承乾打开布袋子,捧着一些雀麦仔细看着,雀麦又称燕麦,有降低胆固醇,养心养脾胃的功效。
给爷爷煮燕麦粥吃再好不过。
李承乾仔细打量着燕麦,没有这燕麦没有后世这么饱满,反而显得很粗糙,多半口感也不太好。
李道宗又从怀中拿出一叠文书,道:“这是各县递交的今年夏收奏报,还没给户部送去,就先给殿下了。”
李承乾颔首接过这叠文书,问道:“许敬宗还好吗?”
“他挺好的,近来很少在京兆府停留,一直带着郭骆驼在各县走动。”
许敬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一个既能冒风险,又有能力的人,也是一个既能背锅又能下黑手的好属下。
李承乾从来没想过将下属当作棋子来摆布,因下属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是棋子,他们有感情,也有私心。
同样的,许敬宗也有私心,哪怕口口声声说着为东宫太子赴汤蹈火,在此之前,他一定事先为他自己想过。
李道宗又道:“殿下放心,许敬宗没有任何的怨言。”
“罚他一年俸禄是情非得已,有杜荷在他根本不用发愁衣食住行的问题,有劳皇叔照顾了。”
“应该的。”
“近来都没见河间皇叔与李绩大将军,他们都去做什么了?”
李道宗回道:“听家中说是去一趟潼关,当初殿下不是给了潼关批复,修建关隘。”
“原来是这样。”
“是呀,现在宗室的事都是崇义公子在安排。”
想起李崇义现在还是一个宗正寺少卿,河间郡王李孝恭一家是父皇很信任的人。
又因河间皇叔是当年宗室将领中军功卓著的人,由他们家管着宗室的大小事,父皇那些堂亲兄弟自然是信服的。
李道宗道:“臣先告退。”
“皇叔慢走,改天再来东宫吃面。”
“一定。”
送别皇叔,李承乾朝着东宫内喊道:“小福!”
“来啦!”
殿内传来了响亮地回应。
这丫头快步跑了过来,道:“太子殿下饿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燕麦,道:“这些麦子熬粥,让孤的爷爷多吃点。”
小福点着头提着一袋麦子回了东宫。
夜里,李承乾吃着口感粗糙的燕麦粥,翻看着各县的奏章,都是有关夏收事宜的。
现在的大唐,关中的土地兼并情况并不太严重。
因此关中的赋税很充裕。
见太子吃完了燕麦粥,宁儿将碗筷交给候在殿外的宫女,而后她又给殿下倒上一碗茶水。
饭后一碗茶,是太子殿下的生活习惯。
李承乾很自然拿过放在桌边的茶碗,缓缓往口中送着热茶。
宁儿又将殿下身后的窗户打开,让夜风吹进来,能够让殿内凉爽不少。
“最近宫里传言,说是太子殿下喜木匠手艺。”
李承乾翻看着文书道:“又有人传孤的谣言了?”
宁儿回道:“殿下的一言一行,他们自然是喜欢议论的。”
李承乾解释道:“当初孤只是想着给父皇建设别苑,顺便用那边的木料造一些以后需要用到的文具与工具,没想其他。”
“户部的工匠传出来说殿下的手艺高超,他们一开始说这些话的时候,还说他们愿意将毕生的手艺传授给殿下。”
“大唐的工匠应该越来越多才好呀,可孤要学的已够多了。”李承乾还用手指,敲了敲一旁的文书。
宁儿满意点头。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文书,揉着眉间放松着眼睛,道:“孤是要当皇帝的,学习治理天下都快心力交瘁,还要帮着父皇解决西域的麻烦,哪有心力学木匠手艺。”
“工匠们只是在告诉他人,他们与太子殿下说过话,一起劳作过,一边称颂殿下还要显示他们的际遇而已,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太液池边,一轮明月倒映在湖中。
夜色深了之后,孩子们也都睡下了,李世民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李渊吃着东宫送来的燕麦粥,道:“这粥放凉之后味道也不错。”
李世民挖起一勺子粥也送入口中仔细品尝着。
“昨夜李大亮还送了另一份密奏,因李义府招收了不少吐谷浑人在河西走廊修建城关,给予丰厚的报酬与待遇,往后这些人甚至可以在河西走廊安家。”李渊低声又道:“本来闲散的吐谷浑人就容易作乱,如今他们都在劳作,大大减轻了边关防卫的负担,这些话……二郎你都没有对承乾说。”
李世民躺在躺椅上,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道:“他懂,朕不用说。”
李渊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气馁道:“你们父子呀,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看了一眼身边的父皇,李世民翻了一个身,摇着手中的圆扇,没回话。
李渊又道:“承乾这孩子是有能力的,你却总是对他忧心忡忡。”
李世民闭着眼低声回道:“他的能力不强就会被权臣左右,他言行不好就会被人议论,驾驭不好下属就会闯祸,许敬宗就是前车之鉴。”
李渊一声叹息,“你总是想着,他应该做得更好,他应该怎样怎样……”
长孙皇后与提着灯笼的李丽质走来,打断了父子俩的谈话。
李丽质道:“爷爷,这粥凉了就不要吃了。”
李渊道:“天气酷热,朕就想吃点凉的。”
“那也不能多吃,爷爷身体不好,少吃点凉的,孙神医有过交代的。”李丽质倔强拿过剩下的半碗燕麦粥,又道:“孙女去给爷爷热一热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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