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烛火摇曳。
赵都安与徐贞观相对而坐,各自思考着不同的问题。
“陛下这么说,臣就放心了。”赵都安故作如释重负模样,旋即正色道:
“如此说来,妖道与匡扶社存在合作,又与冥教有瓜葛,岂不是说,匡扶社可能与这个邪道组织结盟了?”
徐贞观看了他一眼,说道:
“未必。庄孝成不是个蠢人,他的目的是扶持简文的子嗣,夺回皇位,实现他从龙的理想,而邪道术士无论任何时候,与之沾染上,都是丑闻。”
言外之意:
庄孝成与邪道组织哪怕有瓜葛,但程度也不会深,因为沾的太紧,就甩不掉了。
毕竟匡扶社的人之所以奋斗至今,还是存了洗白回国朝堂的念头的。
徐简文当初虽死,但逆党余孽逃走时,带走了二皇子的妻子和儿子,逆党打出的旗号,就是扶持这个‘皇孙’登基。
丑闻么?可你爹当初可是立了邪道当国师的……赵都安内心吐槽。
徐贞观仿佛看透他的想法,有些头疼地说:
“不过,若庄孝成被逼急了,等自觉形势过于不利,也说不准真会更进一步,动用这帮人。”
显然,这不是女帝乐于看到的。
寝宫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赵都安下意识想端起茶壶,给女领导倒茶,缓解尴尬。
但又想到茶壶空了,强行止住动作,转换话题道:
“陛下,那妖道在臣梦境中自爆,是否有什么后遗症?臣方才莫名昏厥,气血躁动。”
这是他关心的第二件事。
提前这个,徐贞观眼神复杂起来,她先安抚了句,说道:
“放心,朕已查探过,不是大事。那妖道神魂溃散后,遭遇反噬,化为精纯的魂力,原本,那些魂力是会引来猖神降临,将其取走的……”
赵都安福至心灵,脱口道:
“臣来时,曾见南方天空有红色闪电。”
“你猜的没错,那就是猖神降临人间的异象,”徐贞观简单解释了下,五猖教徒死亡,会引发猖神的事,眼神幽幽道:
“也幸亏你在京城,若在外头,猖神一旦降临,非但会将妖道的遗留取走,还很可能一同吞了你的……不过,如今已不必担心,张天师已出手,将猖神击溃,如此一来,蛊惑真人一身神魂修为,却是给了你了。”
她语气古怪道:
“神章境,本就是着力锻炼神魂的一个境界。你之前立足未稳,朕也未与你说过后续修行,却给你歪打正着,等你消化了他留下的魂力,应足够令你晋级神章中品了。”
这么大补?赵都安面露喜色。
但徐贞观似乎不想让他翘尾巴,似笑非笑打击道:
“不过,这世间也没有纯粹的好事,妖道的魂力可不全是无害的,方才你昏迷就是一次外显,朕命人化开丹药,喂给你,才暂时压了下去。
但丹药无法彻底消除后遗之症,只是帮你将‘发作’的时间向后移了,想彻底接收这份馈赠,你还得依靠自己,把下一次病症发作撑过去才行。”
吨……
赵都安喉结第二次滚动,他有点慌,小心翼翼道:
“陛下,您说的病症指的是……”
“欲望。”
徐贞观轻启朱唇,吐出这两个字来,淡淡道:
“猖神,便是因人的种种欲望而生,那妖道的神魂中,也尽是欲念,他死后,那些欲念会逐步溃散,但在那之前,你会先被欲望主导,就如病症发作一般。
恩,不过下一次,你不会是简单的昏迷了,而是很可能失去理智,头脑被欲望主导,退化成失去理智的野兽……做出疯癫举动。”
失去理智……都安嘴唇发白,颤声道:
“我会怎样?”
徐贞观幽幽道:
“不确定,但或有几种可能。比如你会生出强烈的食欲,感到饥饿,在饥饿的趋势下,冲出去试图进食,考虑到如今是夜晚,外头没有吃食,你极大可能尝试吃人。”
吃人……赵都安呼吸一紧,同时感觉到肚腹中传开“咕噜噜”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子饥饿感。
徐贞观瞥他,慢条斯理道:
“你还可能生出杀戮欲,对眼前的一切予以破坏,轻则摔打物品,拆毁房屋,重则冲入人群,大杀特杀,化为杀戮的魔头。”
赵都安咬了咬嘴唇,感觉心头涌起一股股暴力欲,想要摧毁一切。
他双手攥拳,指甲几乎刺入肉里。
徐贞观还在说:
“又比如你生出贪欲,疯狂劫掠财富,呵,这个不用朕多讲了,无非是破门杀人抢夺金银。”
赵都安看着房间中一件件珍贵的宝物,心动不已,蠢蠢欲动。
徐贞观戏谑道:“又比如色欲……”
“陛下!别念了!”赵都安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苦笑道:
“我感觉自己都有……”
徐贞观噗嗤一笑,不再逗弄他,含笑道:
“你还没到病发的时辰,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若无意外,大概还有一个时辰丹药的药力才会下去。”
一个时辰……赵都安正色道:
“陛下,为免臣发疯,恳请陛下命人将臣绑起来吧。”
徐贞观无奈中透着几分好笑:
“你以为,绑起来就行了,欲望真上来,你信不信,在饥饿的驱使下,你可能把自己吃了?”
赵都安不寒而栗,情真意切,纳头便拜:
“陛下救我!”
徐贞观无奈道:“朕若不救你,何以命人将你丢在这寝宫里?”
赵都安惊喜道:“陛下的意思是……”
徐贞观叹了口气:“今晚朕会一直看着你,防止你失去理智后,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翻译过来,今晚俩人要一直在寝宫中熬到天亮了。赵都安松了口气,生出强烈的庆幸,这一刻,他甚至没有心思想别的,而是后怕,若马阎没带自己来宫里。
那自己发狂后,真保不准会酿成什么大错。
神章境的自己发疯,有龙魄傍身的情况下,马阎恐怕都压不住。
不过,如今有女帝看护,倒是不必担心了。
“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赵都安趁机奉上忠诚。
“行了,收起你那套,你不嫌腻,朕都嫌腻歪。”徐贞观没好气地说。
许是暖阁中烧着炭,秋夜也半点不冷,甚至有些热。
徐贞观说话间,抬手去拎面前的玉壶,然后不出预料地拎了个寂寞。
徐贞观:“……”
赵都安:“……”
“臣……”
“罢了,不必解释。”徐贞观轻轻叹息,心想这茶壶不能要了。
她扭头,朝门外吩咐了一句。
……
须臾。
房门打开,一名名宫女捧着托盘,将许多瓜果糕点和新的茶水送了进来,将宽大的茶几摆满。
然后又默默退了出去,从始至终,没有多看赵都安一眼。
等房门再次关闭,君臣二人干脆吃喝起来。
不过,徐贞观是有晚餐后少食的习惯,赵都安是不敢吃太多,总怀疑自己被“食欲”操控。
所以倒还算吃相优雅。
赵都安将一粒枣子填入口中,知道夜色漫长,便没话找话,说道:
“陛下,听说最近新政开市有进展了?”
上次,老司监与他说过这件事,但没仔细提。
徐贞观“恩”了声,说道:
“已大体筹划完毕,不过这消息传出后,各地门阀,乃至朕的那八位叔叔已是各显神通了。大概再过一阵,湖亭会召开一次‘议政’,届时,这几位王爷,还有一些试图掺和一手的士族齐聚,才是最大的考验。”
赵都安愣了下,他还是初次得知这个消息。
湖亭……这个地方他知道,在淮水与临封的交界处,有“十里湖亭”之称。
本就是个商贸极为发达的地方,朝廷此番为解决户部财政问题,选择开市,便定在湖亭。
而按照女帝的说法,八王与许多士族门阀,显然也知道开市的重大意义,一些人或许还没看透,但也不蠢,不会装作看不见。
当然,这群人不会也没法明面上做什么,毕竟这是朝会上已经商定好的政策。
但插手搅合,从中分一杯羹,或想办法尽可能将“市场”中的大部分利益,依旧攥在手里,不给新的商贾们崛起的机会……这是可以做到的。
女帝口中,所谓的“议政”,名义上是朝廷主持,召集诸多想参与市场的商贾聚集一处,定下规则的一场会议。
但八王和许多门阀闻着味,就来了……
可想而知,即将在湖亭召开的这场议会,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怎样的一场大热闹。
“呵呵,到时候,朕肯定要派人亲自过去盯着,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徐贞观忽然笑问。
赵都安坦诚道:“臣可没那个本事。”
八王议政啊……这是什么阵仗?
想想也知道,几大势力绝对不会乐于让新政顺利推行,肯定要强行在里头分一杯羹,这就难免发生冲突。
一个靖王就让他感觉压力了,更不要说八个王爷一起。
截至目前,赵都安间接打过交道的,也就靖王和淮安王两位。
还剩下六位,分别是云浮道的慕王爷。
西平的河间王。
北方铁关道的燕山王。
青州道的恒王。
滨海道的陈王。
以及最偏远的岭南的琼王。
徐贞观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总归还有段时间,她暂时也没想好。
之所以一问,也是因为新政开市,本就是赵都安提出的,他最了解,且足够忠诚,有能力。
是最适合代表她参会的人选。
不过……的确太危险了些……再想想……
“哈欠。”徐贞观忽然素手遮口,起身往旁边的卧室走:
“朕倦了,你睡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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