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敲打这群青山弟子?赵都安有自己的想法。
在武道的世界里,好脾气的“好好先生”并非正确的生存之道,适当展示强硬,才会令人尊重。
如何对付这三人,又不出格,既维护朝廷的威严,又不在这个敏感的关节上,平白树敌,是一门技术。
徐贞观俨然相信赵都安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都散了吧。”赵都安挥手将一众供奉屏退,而后披着西天边最后一缕余晖,走到了冷宫门前。
犹豫了下,没有推门而入,只将眼睛贴在门扉上。
透过门缝窥见穿粗布裙的萧贵妃将食盒放在膝盖上,用手抓着饭菜,大口吞咽,对肖染的离开全然不曾在意。
沉默片刻,赵都安将门扉重新锁上,抽身离开。
……
皇宫是一座近似“回”字的结构。
里头的小“口”是皇帝与后宫的居所,外头的大“口”是为皇族服务的官署所在,未出阁或长成的皇子皇女,也会居住在这片。
某种意义上,宫城就是主人的卧室,皇城便是仆人与客人居住的区域。
青山三人组被安排住在皇宫内的一座别苑。
柴可樵亲自提着尚膳局送来的晚饭,推开了七夜的房间。
门一开,浓重的草药香气弥漫,黑布蒙眼的七夜赤着上半身,坐在床榻上,胸口斜斜缠绕一圈白色绷带,左手亦包裹起来。
“吃饭了,”柴可樵将食盒放在桌上,嘴角抽搐,“你何至于此?”
七夜面无表情,说道:
“以那赵都安的恶劣脾性,我若不表态,那么容易离开?”
柴可樵叹息道:
“你若不激怒他,本不至如此。你莫非当真只为了天海鸣不平?”
七夜淡然下床,虽蒙着眼睛,却如常人一般准确走到圆桌旁坐下:
“鸣不平只是其一,更多还是试探。你不出手,肖染对此次比武不上心,我不来做这个恶人,给你做好人,如何摸清楚对方虚实?”
顿了顿,他皱眉道:
“不过,我也没想到,那个赵都安能砍出这样的一刀。其内力之雄浑沉厚,几乎堪比世间境,你确定他只是中品?”
柴可樵将食盒中盘子逐一摆放,摇头道:
“那一刀,非常态。若我所见不错,乃是他积蓄了许多时日,才换来的宣泄罢了。如此浑厚的气机,却给他浪费了太多,若你如他一般积蓄至极限,再辅以你对气机的掌控,一剑破百甲不敢说,但七八十甲并非不可触及。”
七夜紧缩的眉头舒展,道:
“所以,他的确是个花架子?”
柴可樵迟疑道:
“还不好说,终归没有真正交手切磋,只看内力太片面了,但相较下,依我看来,那唐进忠和宋进喜,才为供奉中扎实的,不过……不足为虑。这一代虞国皇室,可谓人才凋零。”
这个山中樵夫打扮,肤色古铜,牙齿雪白的柴家少爷眼中尽是笃定与傲然意味。
七夜亦点头,放心下来。
皇族太看重“忠心”一项,且将“武神”传承藏的太深,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接触,势必愈发衰落。
青山一脉则兼容并包,不拘一格降人才,若抛开皇室能调集天下资源这点,早彻底被青山甩下。
这一代,唯有两个令人瞩目,一个是女帝徐贞观,二十余岁便达“伪天人”,可谓不世出的女子。
另一个,便是声名鹊起的赵都安。
“你休息吧,我去给肖染送饭。”柴可樵说道——他这个“队长”,更近乎保姆角色。
七夜掰开筷子,平静说道:“不用了,她出去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柴可樵脸色一变,猜到了什么:“她去后宫了?”
“恩。”
“你怎么没与我说?”
“为何要说?”
“……”柴可樵只觉一阵心累,扶了扶腰间斧头,就听到别苑外有人叩门。
二人对视一眼,柴可樵面色不大好看,走出去拉开门,却见外头站着一名供奉太监,后者拢着袖子,立在青纱般的夜色中,倨傲说道:
“青山肖染擅闯后宫,已被赵少保擒下,想要人,来武功殿吧。”
柴可樵心头一沉。
……
……
武功殿。
赵都安推开屋舍门时,看到女侠打扮的肖染被特制的法器绳索捆住双手、双脚。
她安静地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头上的斗笠与身上的匕首,以及软剑皆被收走。
“肖姑娘,方才一番鏖战,想必也饿了吧。”
赵都安微笑地亲自端着摆着饭菜的托盘,走了进来。
见屋中昏暗,不禁皱起眉头:
“底下人没眼力劲,也不点灯。”
他放下饭菜,又用火石擦燃了蜡烛,用灯罩盖住,橙黄色的暖光浸透了整间屋舍。
肖染冷冷地盯着女帝的奸夫,她鬓角的发丝黏糊糊沾在脸颊上,那是比武后渗出的汗水干涸所致。
她语气讥讽道:
“我常听庙堂上的官员皆有几张脸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赵少保何以前倨而后恭?竟劳你大驾,为我这区区犯官之女送饭点灯?”
赵都安重新端起饭菜,坐在了她对面,两人隔着一张小案,神色诧异道:
“肖姑娘说的什么话?送饭?不不,你想多了,这是我的。”
他指了指精美菜肴,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这是本官的晚饭,恩,当面吃给你看。”
肖染:“……”
她胸脯微微起伏,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为净。
片刻后,又恼火地睁开眼睛:
“你吃饭能不能安静些?不要吧唧嘴?!”
正专心对付一份水晶肘子的赵都安微笑道:
“我是底层武官家族出身,比不得肖姑娘出身名门,门第高贵,吃饭可没那么多文雅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之类,所以……不想听,可以忍着。”
“你……”肖染怒目而视,冷笑道:
“粗鄙!真不知女皇帝如何青睐于你!”
这句话说出,就看到赵都安突然拿起餐盘中的一盅酒,毫无征兆泼在了被捆住手脚的肖染脸上。
她愣了下,任凭酒水从脸上滑落,眼神幽冷,一言不发。
咦……这和视频里演的不一样啊,你不该侧头躲避,说一句“好凉”什么的吗……赵都安失望至极,放下肘子,用手绢擦了擦双手油脂,淡淡道:
“你很勇哦。”
肖染目光警惕,虽然听不大懂,但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奸臣似乎在逗弄她取乐。
赵都安索然无味道:
“我很好奇,堂堂萧家千金,哪怕是庶出的,但也没道理自幼就给送去东海受苦吧?
总不会是当初的萧老爷,能预知多年后满门抄斩的结局?留下个香火?那也该留下个男孩吧,啧,我很好奇,肖小姐能否为本官解惑?”
肖染没回答,只是盯着他:
“柴可樵见我迟迟不归,会来找你的。”
不,事实上我已经去通知他了,不然你以为干嘛要抓你……赵都安撇了撇嘴。
他当然明白,“擅闯皇宫”虽是大罪,但有青山试武在,不可能真揪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呵呵,是么?那本官倒要看,他有没有本事闯进来救你了。说起来,底下的太监还没对你搜身吧?哦,大概搜了你也不介意,除了涂你一脸口水也做不了什么……”
赵都安说着垃圾话,缓缓站起,嘴角扬起阴险弧度,一步步朝她靠近。
肖染骤然紧绷:“你想做什么?你就不怕女皇帝……”
这时,武功殿外一道声音如雷,骤然滚过院落:
“赵少保!柴某前来提人!还望出来相见!”
肖染眸子一亮,仿佛看到救星。
扫兴,还没玩够呢……关键时刻就打岔,你们拿了电视剧剧本对吧……赵都安叹了口气,瞥了肖染一眼,迈步走出房间。
……
武功殿大门外。
整个皇宫都蒙上了青纱般的夜色,古色古香的门楼上悬着红灯笼。
穿麻衣,踩草鞋,腰间插着一柄斧头的柴家少爷独自一人,与大群供奉对峙。
为首的一个,赫然乃是同为世间境的唐进忠。
赵都安从人群后头走出时,满脸扫兴,居高临下道:
“喊什么喊,嗓门大去前门外叫卖去啊。”
“……”柴可樵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怒火,正色抱拳:
“听闻肖师姐因误会被少保所擒,柴某特来……”
“哦,明天再来吧。”赵都安打断他,不假辞色:
“涉及后宫,关系甚大,本官今晚亲自审理肖染,明早你再来一趟吧。”
说着,不耐烦地就要离开。
柴可樵一滞,出声道:“可分明是少保派人,要我过来……”
赵都安诧异道:“我派人找你?谁能证明?”
他看向身旁一群供奉:“是你去的?还是你?”
众供奉默契摇头:“大人从不曾吩咐过。”
赵都安笑了笑,负手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
“柴兄,本官是个讲规矩的,你现在指认出来,是谁假传我的命令?若说不出,便是无理取闹了。”
柴可樵再好的脾气,这会也压不住火气,他哪里还不明白,赵都安分明是刻意在戏耍他?
目的,无非是羞辱报复。
至于将肖染丢在太监窝里一晚……哪怕是太监窝,但以赵都安的卑鄙狡诈,明日只要一宣扬,肖染的名声就算彻底臭了。
意识到无法讲理,柴可樵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扶住了腰间斧头柄:
“若我偏要带人走呢?”
赵都安微微一笑,将众人护至身前:
“那就要问他们答不答应了。”
十五日期间,双方动手,都可以用“切磋”来粉饰过去。
柴可樵冷眼扫过以唐进忠为首的一群大内供奉,缓缓踏出一步,手中握紧了斧柄。
唐进忠等太监也拔刀出鞘。
“锵——”
一时间,杀气腾腾。
也就在双方一触即发的时候,突然间,远处有马车行驶,风铃摇动的声音传来。
伴随着太监尖锐的声线:
“陛下到!”
……
ps:昨天答应的多写点字数,结果只写了五千字,这章补上。今晚凌晨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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