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缓缓飘来了一朵又白又大的云朵,像一张特别大特别软的床,似乎张开手臂就可以拥抱它,一头栽进它的躯体。
“我给大家伙变个戏法!”秋意泊伪装成的老汉龇着牙指着天空,伸出手一抓一握,手中凭空便出现了一大团又白又软的云朵,旁边围着的小孩儿都兴奋地拍起手来:“云下来了!”
“抓住云了!”
秋意泊笑呵呵将手里的棉花糖分给了他们,每人只分了一小口,可那甜甜的滋味儿却叫每个小孩儿都眉开眼笑:“呀!好甜!”
“原来云是甜的!”
秋意泊也分了一口吃,眯着眼睛随口就是一个胡扯:“天上那是神仙住的地方,神仙是什么?神仙都是不吃饭的!餐风饮露,可神仙也会饿呀,光吃点风和露水哪里能管饱!所以这天啊其实是一张老大的酥饼,这云就是里头的馅儿,今日咱们一道偷吃了,可不能说出去,不然神仙听到了可是要怪罪的!”
一众小孩儿被唬得各个捂住了嘴巴,紧张得不得了,“那云哥以后也是要去天上住的吗?”
“我娘说云哥以后就是天上的神仙!”
“那岂不是天天可以吃甜云了?好羡慕他呀!”
秋意泊哈哈大笑:“唬你们的!就是个戏法罢了!”
小孩子们又笑闹了起来,还挥着手作势要打他,秋意泊仗着顶着一身猥-琐老汉的面貌,做出被打疼的样子:“哎呦!哎呦!别打了!要打死啦!”
这里的热闹引得村民们都纷纷去看,指着秋意泊道:“那老货郎怎么还不走!”
“难道还想留在村里头过夜?”
秋意泊闻言便扬声道:“走不得走不得!看这天啊,晚上必然是要下雪的,老汉现在走了,可就回不去喽!少不得得叨扰两日了!”
村民们不由抬头看天,晴空万里,一片澄澈,哪里是要下雪的样子?昨日确实是有一场小雪,可下了一会儿也就停了,可见那货郎给自家小儿发糖吃,想了想也便罢了。
不理会他,看紧家里孩儿就是了。
秋意泊又和小孩儿玩了一会儿,听闻村中还有个李郎中做的蛇药特别厉害,就拉着驴子去松山了。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见到了李郎中那竹屋,秋意泊便上去敲门:“李先生可在家吗?李先生?!”
“进来。”李郎中家大门敞开,露出里面捣药的人来。秋意泊咧嘴一笑,双手搓了搓,一脸讨好:“李先生!老汉是过路的货郎,听说您这儿的蛇药特别灵验!老汉这不是走南闯北,哪晓得哪日就遭了长虫的祸害,特意来问您求一些。”
李郎中淡淡地道:“那些蛇若是能咬死你,倒是方便了。”
秋意泊大笑了起来,他大摇大摆地在李郎中对面坐了,一脚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顺道还把草鞋踹了,露出不太干净的脚来——甚至还将鞋子反过来倒了倒。他一边扣着脚趾一边说:“说的你盼着我死一样。”
不等李郎中开口,秋意泊就接着道:“也是,你就是盼着我死……哎,老李!咱们也是相识多年了!没想到你居然居心叵测,想害死我图我的遗产呐!”
李郎中:“……”
秋意泊也不指望他应声,自己就已经乐开了花,倚在椅背上笑得开怀,露出一嘴大黄牙来,李郎中看着眼前这个头发稀疏歪眉斜眼驼背罗圈腿满口黄牙的老汉,真的很难与那个风姿盖世的秋长生联想起来。
他是怎么做得出来的?
秋意泊已经自己拿了个新茶盏给自己倒了一盏凉白开,喝一口就摇头晃脑,两条腿还一抖一抖的,自得其乐得不行,“老李,你怎么不说话啊老李!你是哑巴了吗?”
李郎中道:“作甚?”
秋意泊放下茶盏,两条手臂抖了抖,将袖子抖落了下来,然后双手往里头一插:“上回不是有个元婴还是金丹进来了吗?人呢?”
“死了。”李郎中道:“他本是强弩之末,进来也保不了命去。”
“豁!”秋意泊抬眼看向他:“你就没救一救?”
“为何要救?”李郎中道:“与我有何关系?”
“我懂了。”秋意泊煞有介事地说:“那就是图人家遗产了!不是我说,一个元婴的遗产顶了天有多少?你好歹也是个大乘真君,还要不要脸了?说出去丢不丢人啊?”
李郎中不动如初,依旧慢条斯理地捶打着石臼中的草药:“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秋意泊先是一愣,随即眨了眨眼:“哎?”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明明是个玩笑,但听着总感觉你是真的要杀我。”秋意泊摇头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造桥铺路无尸骸,也罢也罢,我现在就去宰了你那个云哥儿,管他是谁,先让你也心疼心疼!”
“随意。”李郎中淡淡地说:“他早已是个死人,如今再在这里杀他几千次,也不过是杀一个木偶,你喜欢你就去。”
秋意泊挑了挑眉:“哎?看来是真的在意了。”
不然李郎中哪里能说这么多字来。
有时候秋意泊怀疑李郎中和温夷光都是中了同一种蛊毒,那就是‘一句话超过十个字就会死’蛊,当然了,其实他们都是‘嫔妾不笑,是生性就不爱笑,不为别的1’。
“与你无关。”李郎中道。
秋意泊一手支颐,一手抠脚:“行行行,与我无关无关,说点正经事啊,今天我驴车给你放这儿了,你替我看着,别叫它跑出去吃人啊!”
李郎中:“……?”
秋意泊挑眉:“你居然没看出来?”
他哪来的驴子啊,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全靠障眼法又很没有意思,这不干脆从离火境里拖出来一只类似驴子的妖兽嘛,反正是吃肉的,到底吃不吃人他不晓得。
李郎中无言以对,谁会认真去看秋意泊带的那头驴子?
“你呢?”
秋意泊道:“我当然回去住啊,你这破地方送给我住我都不住。”
李郎中:“……?”
秋意泊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自顾自的解释道:“一会儿下大雪,我跟村里头说了来你这儿,雪大了我当然只好住在你这儿,驴子放在你这儿充个门面。”
“嗯。”李郎中总算是应了一声,秋意泊笑道:“哎对了,村里头还缺点什么?我这辈子就没住过几日村子,你跟我说说看,我看看我有的话下次再带给他们。”
李郎中沉默了一瞬间,轻声问道:“何必?”
在他眼中,秋长生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不过是将百年如一,算下来也不过是今日生,明日死,与今日死又有什么区别呢?今日秋意泊舍米舍粮,明日教书育人……又有什么用呢?待百年后依旧还有这一场饥荒,还会饿死许多人,村中人依旧目不识丁,依旧一如往昔。
他明明清楚,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秋意泊还是在抠脚,闻言笑道:“我乐意。”
“我不管你这里是什么章程。”秋意泊道:“今日我在你这儿,我见他们饥饿困苦,便想发发善心搭一把手,我管他们百年后如何?难道我做个好事还得考虑人家一辈子?我又不是他们爹娘!”
李郎中看着他:“可百年后一切如旧。”
“关我什么事?”秋意泊反问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按照你的说法,人总是要死的,那你也别修仙渡劫了,老老实实躺土坑里等着死不就完了吗?咱们直接一步到位,从出生到入土……我要的是他们现在过得好,他们这样的人,你说什么读书考状元都是白瞎,我说句实话,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现在过得好比什么都强!我在,我就喜欢看个太平盛景,等我不在,我管他们饿死还是病死?再说了,这些不是该你管的吗?”
秋意泊说罢不由轻笑了起来:“你嘴上说的冷情冷性,真不在乎你在这儿搭个破药炉做什么?成天治病救人,少死了多少人?村里头谁不知道你妙手回春,村里只有老死的,没有病死的,连被野兽吃的都少……你要说混在村里头方便一点,那你住松山干什么?你堂堂大乘真君,难道还有人能越过你去打大阵不成?”
“哦,我是可以。”秋意泊说道此处,指着他笑道:“你知道外头怎么叫你这样的人吗?——死鸭子嘴硬。”
李郎中撇开了目光,道:“滚。”
“豁,恼羞成怒了?”秋意泊反问道。
下一瞬间,一道剑光凛冽而来,秋意泊本想长袖一卷,奈何今日穿的短打窄袖,他大笑着逃出门去,扬声道:“帮我看好驴子啊!还有,缺什么列张单子!我明天一道来取!”
李郎中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静静地拿着药杵倒药,随即又微笑了起来。
秋意泊回了留山,先撤去了一身伪装,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其实他身上那些黄泥什么的也不是真的,纯粹是弄出来的手段,不过脚上沾了土是真的,天知道那个草鞋有洞啊!别说土了,小石子儿都能进来,今天真是把他硌得慌。
亏得他是个修仙的,不然今天一天下来肯定要起血泡。
天色还未黯淡,便已经下起了小雪,秋意泊伏在岸边,细小的雪粒落在了他莹白的背上,随即又被体温暖化成了水珠,滚入了温泉之中。气温也降了下去,便显得泉水越发滚烫,两厢一加,便是正正好好。
簌簌地雪声就像是最好的催眠曲,他打了个呵欠,沉沉地睡了下去,睡着前最后一个想法是——果然白天要多动动,消耗点精神。
翌日起来,天地一片银装素裹,雪却是已经停了。秋意泊从水里起来,披了件白狐狸毛的斗篷,正睡眼惺忪打算去弄个早饭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哦对,要去松山领自己的驴子去。
他想了想,算了,还是先吃一顿早饭吧。
昨天闻见村里米面香,招得他也想吃,他将小米糯米都扔进法宝里自动打成米糕,又弄了个豆沙春卷下锅——哎,想吃榴莲了,但修真界目前也没有找到和榴莲相似的水果,回头等血来宫的事儿完了,他说什么也得多走几个道界,不为别的,就为了一口吃的。
还想吃又大又甜的樱桃……菠萝蜜和黑布林也行啊!他不挑的!有的吃就行了!
可能是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秋意泊也喜欢上了炒一盘菌子当下饭菜,现在泡干货是来不及了,秋意泊就用了点玄学手段赶紧把菌子发了,一切料理全部塞给料理法宝搞定。
好不容易整好了早饭,秋意泊已经迫不及待地捏了一个豆沙春卷吃了起来,春卷外面饼皮被炸得酥脆,里面的豆沙却是又甜又沙,又炸得滚烫,油脂的香气和豆沙的甜润组合在一起,是一种朴素的好吃。秋意泊一边叫烫一边指挥着菜肴全部上桌,正打算再来一口春卷的时候,忽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秋意泊没理会,笑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事就等着,没事就自己走。
不想外面飘来了个妇人的声音:“秋相公可在?”
见里面没有声响,那妇人又道:“云哥,许是秋相公进山了,这样一来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来的,我们明日再来吧。”
小孩子软软糯糯地说:“好,多谢婶子带我来。”
“与我客气什么呢?你这孩子真是……”
秋意泊默默地把豆沙春卷吞了下去,哎?是那个云哥。
……算了算了,还是见一见吧。
秋意泊去开了门,叫住了那妇人与云哥:“方才有些事情绊住了脚,寻我何事?”
妇人背着一个背篓,见了他便惊喜地道:“原来秋相公您在啊!”
“云儿拜见秋相公。”云哥也像模像样的抱拳。
“不必多礼。”秋意泊点了点头:“何事?”
妇人反应过来连忙蹲了蹲身算是行了礼,拉着云哥上前了两步,放下了身后背篓道:“秋相公莫怪,今日本该是我男人带着云哥来的,但这不快入冬了,男人去打猎了……您是咱们村里最有学识的人,妇人是这么想的,云哥也到了该开蒙的年纪,想请您教云哥读书,不求能考上秀才举人,但求他不做个睁眼瞎就好。”
她推了推背篓,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干货,什么笋干菌子,都是春天里才有的货色,放到现在就是紧俏的了:“这是咱们几家凑的,都是今年春天的货,都新鲜的,就算是您的束脩。”
秋意泊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是打算换个身份去的,闻言道:“我住在留山,上山来也不便利。”
妇人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道:“秋相公,妇人也不见外了,既然是要读书,哪里有怕苦的呢?秋相公若是愿意,只管说个时辰,云哥便是天不亮上山也是肯的。”
秋意泊看向云哥:“那你呢?我可是妖怪,拜我为师,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妇人闻言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云哥却脆生生地说:“我不怕!秋相公就算是妖怪,那也是快要得道飞升的大仙。”
秋意泊轻笑了起来,之前换个身份的想法作罢:“那便这样吧!”
妇人惊喜地说:“您真的应下了?”
“应下了。”秋意泊道:“他几岁了?”
“七岁快八岁了。”云哥道。
“那有些晚了。”秋意泊想了想说:“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来留山与我住吧。”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惊异,与这个与李郎中有莫大因果的小孩儿同住,怎么说都不太好,哪怕退一万步,这小孩儿和李郎中没有关系,但他与他同住,也是不方便的。
比如秋意泊如果直接从三楼跳进温泉池呢?比如懒得烧饭用法宝全自动炒菜呢?比如今天整了个法宝不小心闭关了三年呢?这些怎么解释?
他又看了看云哥……他摸了摸鼻子,话已出口
,也不好当面反悔,他看着这个小孩儿总觉得顺眼,想来是有些缘分的——先处一段时间看看吧,要是不习惯,就再让他下山好了。
也就是区区几年罢了。
秋意泊见妇人和云哥千恩万谢地下山去了,慢吞吞地把斗篷变成了短打的袄子,鞋子嘛还是得换一下,换成靴子吧,不然这山路是真的吃不消,走一会儿就得倒一下鞋子里的砂石,不然就得忍着。
等到了松山,秋意泊就把事情给李郎中说了:“对了,我收了云哥当弟子。”
李郎中费解地看向秋意泊,感觉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不必,你若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你想什么呢?”秋意泊拿了块肉喂驴子:“早上人家求上门来了,我看着顺眼就答应了……说起来我要是真教他修仙,你说到了百年后他会不会死?”
“他早已经死了。”李郎中淡淡地道:“就算他百年内修到大乘,百年后亦是六岁孩童。”
秋意泊应了一声,问道:“那你透个底……我确实觉得与他有缘,他是在你这儿死了,还是确实已经死了?有转世没有?……哎呦!”
秋意泊忽地叫了一声疼,随即扭头一看,发现驴子已经张了一张血盆大口把他小臂都吞进去了,他没好气地抽出来,甚至很残忍的把肉都从人家喉咙管里拖了出来,暴打了一顿驴头,把驴子打得半死不活后又状若无事的把肉塞进了对方嘴里,然后在驴头上揉了两把,斯里慢条地洗手,再看李郎中,他那表情写着‘不忍直视’四个大字。
可能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大乘真君用肉块打妖兽的。
李郎中也没有。
秋意泊理直气壮地道:“看什么看?我还年轻呢!自然不能和你这样的老家伙比!”
李郎中:“……”
那也有五百多岁了。
“你还没说呢,到底是个活人不是?”秋意泊道:“要是还活着,等我出去了花点时间去找他。”
“你找他做什么?”李郎中不禁问道:“你就这么缺弟子?”
秋意泊想也没想就说:“当然!你是不知道,我手里道统都快凑够一百个了,各个都要我传道统,我现在都大乘了,再不还因果什么时候还?你兄弟我是多少徒弟都不够啊!”
李郎中一时居然无言以对,沉默一瞬才道:“死了。”
秋意泊闻言遗憾地叹了口气:“得了,又没了一个。”
李郎中淡淡地说:“他便是还活着,也不适宜你的道统,莫要大材小用。”
“嗯?”秋意泊问道:“他日后修的是什么?”
“剑修。”李郎中道。
秋意泊瞬时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了,难道我还缺剑修的朋友吗?我有个朋友就是凌霄宗的,他本命剑都是我帮他打的,他好意思不帮我带徒弟?到时候我就把他往我朋友那里一送,平时也不用我带着,传他个道统一道学着,有我这个师傅在,他当剑修岂不是更便宜了?人家剑修都在辛辛苦苦攒材料铸本命剑,他不必,等到了筑基,我这师傅不就眼巴巴的铸好了本命剑送给他了?”
李郎中想了想,居然说:“是很有道理。”
“对吧!”秋意泊话锋一转:“可惜了,已经死了,只好换个人了,哎,我可怜的徒弟啊……”
李郎中不禁说道:“他若还活着,修为因比我高,你不过才五百岁,便是他活着,也轮不到你收他为徒。”
言下之意,就算人活着,按照岁数来算,只有秋意泊喊人祖师爷的份,没有人家喊他师傅的道理。
秋意泊一愣,随即又乐开了:“那我不管,反正他明天上留山,正儿八经给我磕头拜师,日后还得给我端茶倒水,洗衣叠被,说不得还得给送水洗脚。”
秋意泊顶着一身老汉的模样,说这话的时候满嘴黄牙招摇,当真是猥-琐至极。
李郎中只觉得许久未动的心境平生波澜——具体表现为太阳穴突突地跳,他道:“……随你。”
秋意泊笑吟吟地看着他:“听你的口气,你与他还是同辈,如今我是他师傅,你也当我称我一声师叔。”
别的不说,就这一点,爽啊!
他拿出一枚阵盘:“来,师侄,叫一声,师叔的见面礼都备好了。”
回答他的是冷漠的关门声。
秋意泊大笑着将阵盘扔到了门外,随即牵着自己蔫了吧唧的‘驴子’往山下走,走之前还记得自己跑到露台上放蛇药的箱子里打了一大包出来挂在了货车上,作戏做全套嘛。明天有徒弟上山拜师,今天他这货郎怎么都得走了。
行至半路的时候,身后突然飞来了一支玉简,秋意泊接了玉简一看,里面清清楚楚列了一份清单,包括棉花、布匹之类他想到没想到的,秋意泊翻了翻玉简,随即在心里骂了一声李郎中真是一天到晚给他找麻烦事儿,棉花他是没有,布匹倒是有不少,但那些都是存着打算送到燕京老家的,自然锦绣辉煌。谁都知道肯定不能拿着丝绢来村里当麻布卖吧?得了,棉花种子倒是有,回头种一批,然后弄个法宝去织布吧。
哎。
真是造了孽了。
秋意泊时常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李郎中的,这辈子来还因果的——可能还不是上辈子,上辈子人在现世享受现代科技呢,八成是上上辈子或者再往前。
货郎趁着雪停离开了村落,飘逸如仙的秋相公回到了留山。有些事情是得知道就当即做,不然八成是要忘记的,所以秋意泊趁着人还没上山,用法宝赶紧开辟了两亩田来,先用灵气催熟了几批棉花出来,算着至少能织个十匹布来才停了手,然后又播种了一批下去,这一批就慢慢长吧。
他才不管入冬是不是种地的时候呢,反正死不了就完事儿了。
翌日,云哥上山来拜师,秋意泊问了他的全名,云哥想了想说:“仙长曾说不要叫我拿真名出来,否则会引起仇家注意,不过告诉师傅无妨。”
秋意泊很能理解这种情况,毕竟他自个儿姓秋,这姓氏是真的少见,在这个世界就不提了,反正姓秋的至今他还没见过和他没亲戚关系的,放在现世有网络查询的情况下都搜不出来姓秋的,算上历史名人加起来都没十个。
“说说看。”秋意泊道。
“徒儿本家姓晏,现在随着村里人姓李。”云哥道:“单名一个云字。”
秋意泊一听果然是个生僻字,随即便想了起来,笑着说:“怪不得总觉得你我二人有缘,我的师傅也姓晏,要真算起来说不得你我二人本就是自家人呢。”
云哥也有些惊喜:“原来是这样吗?”
秋意泊颔首,也觉得巧。
他笑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日后不必再提,你见你模样,也不像是未曾读过诗书,我先说一说我这儿的规矩。”
云哥点了点头,“但凭师傅吩咐。”
秋意泊这才接着道:“每日辰时起身,洗漱用饭后早课,到了午时休息一个时辰,未时上课,酉时下课,你便可自行休息,七日可有两日假,逢年过节则是另行安排。另每月需小考一回,七月与一月大考,若是不过便要责罚。”
秋意泊又道:“至于学中学什么,由为师安排,你只管听从便是,若有异议,现在可说与我听。”
云哥立刻摇头,腼腆地笑道:“没有,师傅的安排比我在家中宽松了不少呢。”
秋意泊想着你到时候也能这么说就好了,然后当即掏出了一张大概有两米长的综合卷宗,给对方两个时辰作答,下午他还准备了一张进阶版,下午接着考——呜呼,正儿八经当人家师傅的第一天,就这么混过去了呢!
其实秋意泊也挺开心的,他自己也没正经教过人,更没有从小带过,他跟李郎中说的也是真的,他都大乘了,确实得开始找徒弟了。要这李云是个活人,他还真有些不敢下手实验,毕竟事关人家一生的大事,要是把人逼疯了或者憋坏了那就不好了毕竟搁现代被逼得心里出问题的学生也不少嘛。但现在李云是个死人,他可就放心大胆的实验了。
没有负担,非常快乐。
秋意泊去厨房倒腾点早饭,李云来得太早了,他都是人到家门前一刻才一个鹞子翻身起来的,别说早饭了,不管山下村民一天吃几顿,反正他是要一天三顿带一顿点心一顿宵夜的。等法宝炒出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来,他想着李云会不会也没吃早饭?
第一天就让人饿着肚子先考四个小时的摸底试卷?
呃,好像里头也没准备水。
太惨了太惨了。
秋意泊提着东西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李云正在奋笔疾书,秋意泊也就不打扰他,悄悄走过去将水和点心放在了桌上,见李云抬头来看,便微微摇头道:“若要方便可以自行出门。”
李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目光,反而秋意泊愣了一下——不对啊,他的宅子里好像没有厕所。
……算了,现在出去搭一个吧。
……要不还是提早摸摸人家有根骨没有吧?提前修仙,摆脱五谷轮回的烦恼,这样他闭个关,也不怕小孩儿一个人待山上被饿死了!
行,那就这么办了!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算了,还是得先搭个厕所,练气前期还是得上厕所的。
对哦,既然要厕所,还得帮人弄个浴室,他是不想和李云一道泡一池子温泉的,别问,问就是洁癖。他趁着现在李云还埋头考试,挑了一件屋子收拾了一下,在套内加装了个卫浴出来,又在以后打算用来上课的外书房外头也加装了一套卫浴,弄的自己紧张兮兮地,还生怕被李云看见。
见那小孩头也不回,他还松了口气——回头也没用,他加了禁制的。
笑死,真以为谁都跟泊意秋一样,办事都不记得加禁制?
秋意泊想到泊意秋又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早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也不急着送泊意秋去苍雾道界了,先带他过来摆个烂不香吗?
他喜欢的他一定喜欢,这都不必说。
要是跟他一起在这里住着,肯定会很有意思的。
秋意泊快乐地将这一条也列入未来计划。
等到两个时辰过去,李云交了卷,秋意泊早已备好了饭食,比较简单,都是山上有的菜色,但也是村子里过年才能吃到的配置了,李云在村里仅限于别人吃不饱,他能吃得饱,但要说多么多么好那是没有了。见此他感动地看着秋意泊,见秋意泊行动之间优雅从容,又有些莫名的愧疚,强迫自己大口吃饭的冲动,也尽量缓慢着来。
——其实秋意泊也痛苦死了,他已经后悔让人上山了,李云要是不在,他一个人吃饭那都是想怎么吃怎么吃,翘着腿一边看看书一边吃饭更是家常便饭,真有人一个人吃饭也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斯文优雅吗?呸!那绝壁不是他一个人!
秋意泊想着晚上开始就分餐制吧,他吃他的,李云吃李云的。
下午李云考完了第二场,秋意泊就嘱咐他可以回房间休息了,李云回到房间就发现桌上已经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心中更是感动莫名——师傅对他真好,他在那里学习,师傅却帮他做饭。
秋意泊一个人猫房间里,一边批试卷一边吃火锅,第一张试卷写得很满,可以看出李云在家中时是下过苦功夫学过的,可能是因为一两年没温习,有些错漏的地方,但也不多。第二张进阶卷子则是写得更满了,然而仔细一看发现大多言不达意,应该是没学过,所以大部分地方都只能尽可能去写。
让秋意泊觉得惊喜的是他的算数不错,几道数学题写得都对,从笔迹来看很是流畅,应该是心存信心写下的。
秋意泊想了想,他的弟子,总得按照寒山书院的配置吧?琴棋书画诗酒茶一样不能少了,那以后上午就化为文学课,下午第一堂课教习琴,第二堂课则是户外运动……嗯,以后不管能不能修仙,他们凌霄宗的传统不能丢!绕山跑圈,日挥万剑,介于徒弟是个凡人,那就按照百分之五,跑个三公里,挥个五百剑来,不过分吧?
秋意泊掸了掸卷子,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只觉得自己神了。
忽然之间,他听到了一声锅碗瓢盆破碎的声音,还有人跌倒的声音,不必想,必然是李云,秋意泊瞬时去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便见李云摔倒在了厨房门口,身边碗碟碎了一地,他半支着身体,颤抖着指着厨房里的景象,见秋意泊推门出来,立刻闭着眼睛大喊道:“师、师傅……你、你快跑!闹、闹鬼了!”
秋意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便见厨房里法宝正在自动洗碗。
秋意泊:“……”
妈的,虽然知道早晚会有露馅的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秋意泊心念一动,厨房里的一切都停了下来,法宝伪装成一块抹布安静地躺着,他上前道:“没闹鬼,云儿,你怎么了?”
李云道:“不不不,真的闹鬼了!师傅你快跑!”
秋意泊捉住了他的手腕,煞有介事地把了把脉,道:“哎?是吃了有毒的菌子?云儿别怕,现在就带你去找李郎中。”
李云颤颤巍巍地说:“……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看一看。”秋意泊说。
李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到十分正常的厨房,放心的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秋意泊:“……”
李郎中看着秋意泊怀里晕倒的李云,不禁皱眉:“……”
秋意泊:“我说,你回头就说他不慎吃了有毒的菌子。”
“到底是怎么了?”李郎中问道。
秋意泊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他看见我的法宝在厨房洗碗,吓晕了。”
李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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