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如刀。
本是热闹繁华得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的城池,经此一劫,街上的人少了许多,挤得满满当当的摊贩也不见了踪影,唯有几个精壮的汉子提着米面肉菜神色匆匆步履如风,看得出来是为了一家老小才不得不出门一趟。
秋意泊放下了玉简,难得的点了一杆烟,倚在窗边吞云吐雾,金虹道君午觉醒来,见到这一幕,神色平和地看了许久,直到秋意泊发现了他的目光。
秋意泊露出一点极其轻微的笑意:“好看吗?”
“好看。”美人如花隔云端,怎么会不好看?
金虹道君并不掩饰什么,到了他这个年纪这个境界,看见好看的,多看一会儿,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秋意泊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随手就将烟杆搁到了案几上,发出了轻轻一声碰撞声,随着这一声声响,凝滞的空气也仿佛活络了起来,金虹道君自长塌上起身,见桌上有冷茶,他眯着眼睛喝了两口,借着冰凉的茶水定了定神,才叹道:“人老了,下午不歇一觉就觉得难受……玉简看过了吗?”
秋意泊替他添了一盏热茶,“嗯,看完了。”
这玉简是那位广陵城主绝弦真君的‘诚意’。玉简里的信息是有关于那炼虚合道秘境的,那秘境名唤‘镜月天境’,每千年开放一次,极为凶险,但据说有人获得过造化机缘,且只要是从这个秘境中活着出来的人的修为都会增进一大步,但秘境之中具体是什么却不得而已,出来的道君都三缄其口,无人透露。
而其中最难的地方就是这秘境每次只供二十人入内,入内需要一面令牌,这面令牌将在秘境出现的时候自动出现在秘境选中的人的手中——问题在于这个令牌是可以抢夺的。言下之意,哪怕不是秘境选中的人,只要能从有缘人手中取得令牌,照样是可以进秘境的。
至于这个‘取’,是偷、是抢、是杀人夺宝还是买,就端看各人手段了。只要能护住令牌,如何进秘境却不用人操心,只需还在问虚道界中,人就会被令牌传入秘境。
里面甚至还贴心地附赠了一份问虚道界中的道君的名单,道号、宗门、相貌,甚至还有简单的亲友关系表。
“这些东西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到。”金虹道君将玉简放在了桌上,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难的是,道界中当真只有二十七位道君吗?”
秋意泊捡了个话梅糖塞进了嘴里,话梅微酸,蜂蜜糖清甜,叫人口舌生津,他道:“肯定不止。”
这都是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猜到的事情。他和金虹师叔可以听闻此事特意赶来问虚道界,其他道界的道君就不能?问虚道界可不是如同当年凌云道界那样根本不能容纳道君境界的修士,只要有道君给出信物,来问虚道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秋意泊原以为那令牌是要争夺的,可不想是一个自主发放的东西,这里头门路可就大了,得了令牌的道君大可以寻个地方藏起来,除非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得了令牌,又刚好倒霉,附近还有要抢夺令牌的道君,否则哪里藏不得?
“那个绝弦有点意思。”秋意泊道。
怎么就没有意思呢?
这令牌只会发到被选中的人手上,既然是道君级别的秘境,自然收到的人也都是道君。绝弦真君原话是‘助二位道君成功进入那秘境’,不是助他们夺得令牌,他敢打这个包票,那么里头的意思是他可以取得两位道君手中的令牌,甚至可以推测他手里有两位必然会获得令牌的道君。
这就太有意思了。
这是一个炼虚合道境界的秘境,里面有造化机缘,只要能活着出来,修为必然大增——秋意泊与金虹不大在乎,是因为他们才突破阳神不久,对修为、境界之类的都处于渴求的最底层。
且不说金虹道君,若不是秋意泊点拨,他如今都还把自己压在大乘期。秋意泊这种嘴上哀嚎‘哎呦我不想努力了让我当条咸鱼’,背地里却暗搓搓开卷的卷王,都知道现在自己接着卷下去没什么好处,他年纪太小,阅历太浅,大可以安安心心游历一番,稳扎稳打的增进修为,感悟天地……可别人也是如此吗?
总不能所有人都不急着修炼吧?一千岁的不急,两千岁的不急,三四千岁的不急,那七八千岁的急不急?停留在阳神巅峰万年不得进阶的急不急?
话又说回来,哪怕这位广陵城主手中那两位道君是如同秋意泊与金虹道君一样不渴求进阶的,但修为精进并不是一件天大的坏事,除却那等真正闲云野鹤一心只想过平淡生活的,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谁会忍不住不进去看一眼?反正金虹道君与秋意泊是打算进去看一眼的。
想要从道君手上平安取走令牌,已经是一件极难极难的事情了。
但最可怕的不是这个,最可怕的是他能确定自己能拿到两面令牌送金虹道君与秋意泊进秘境——他是怎么确定的?连道君都只能等着,看谁拿到了到时候去夺,这位绝弦真君是如何确定的?
金虹道君填补了一块点心,又喝了半盏热茶,道:“我去打听些消息。”
秋意泊有些好奇:“去问那个绝弦?”
金虹道君笑道:“不能寻他,得换个人来问。”
秋意泊自然知道不能问绝弦真君,不过既然金虹道君没有说下去的意思,秋意泊也就不管了,他乖乖巧巧地说:“行,那我在客栈等师叔。”
金虹道君扬眉:“想吃你那臭东西,别在我房间里头吃。”
秋意泊道:“哦,那我回自己的房间。”
两人各自出门,一个人回自己房间,一个则是去探听消息。秋意泊自己一个人也是无聊,或许是白天看景色看的太多了,他自己吃了点鸡零狗碎的,找了个话本看着打发时间,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等这一觉清醒,天色已经成了一种黯淡的灰蓝,瞧着像是夜幕即将降临,又像是即将破晓。秋意泊看着窗外的天空,微凉的夜风拂了进来,莫名得有些冷清。
街上有梆子的声音传来,秋意泊起身到了窗口,便见有个打更人路过,肩上还扛着一副担子,一头是一个装在箩筐里的煤炉,还冒着热气,秋意泊扬声问道:“卖什么的?”
那打更人立刻停下了脚步,仰头就道:“仙人,我这边有面条、馄饨、锅饼,都是自家做的,用的都是好菜好肉,汤头是大骨头熬的,您要不要来一点?一碗只要十个灵钱。”
秋意泊道:“小馄饨有吗?”
“有的有的!”
“来两碗,再来四个饼。”秋意泊说罢,那头就应了一声,挑着担子到路边放下了,提了煤炉出来,起锅烧水,又掀了另一个箩筐上的纱布,露出里头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馄饨下锅,又揪了面团贴在了锅子的边缘。
秋意泊瞧着那个小馄饨怪扎实的,说是小馄饨,里头的馅儿都有正常馄饨的一半大了,他倚在窗户上笑吟吟地说:“摊主这生意做的实诚。”
小贩也不敢乱看,方才他瞧了一眼,那是个极其俊美的一头白发的仙长。娘嘞,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样的人多看一眼他都怕他小命不保,他低着头答道:“都是小本生意,应该的,应该的。”
秋意泊见对方不想搭话,也不再开口,不一会儿这两碗小馄饨就好了,摊主一咬牙,心想今天这两个碗就当是他送了,却见二楼飘下来两个青瓷大碗,还有个小箩筐,箩筐里还放了一块下品灵石,上面吩咐道:“装这里头就行,不用找了。”
“唉唉好!您稍等!”小贩应了一声,取了灵石后还往小箩筐里垫了张油纸,这才将锅饼夹了放了上去,连带着装好了小馄饨,这头才装好,两个青瓷碗带箩筐就飞了上去,小贩千恩万谢了一番,见楼上窗户半掩了,这才挑着担子走了。
秋意泊这头收着了小馄饨,正想着要不要放进纳戒里保保温,毕竟馄饨皮泡久了就烂了,这时候金虹道君却推门进来了:“我回来了。”
金虹道君看见桌上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还愣了一下,打趣道:“长生这是算准了我这时候回来?”
秋意泊笑道:“哪里,是师叔回来的巧。”
金虹道君在桌边坐下,他身上带着一股轻微的血腥气,与他身上无定奇霞所制成的香料所混合,又携夜露寒霜,混杂成了一种奇特的香味。秋意泊问道:“师叔受伤了?”
“许久不曾动筋骨了。”金虹道君含笑道:“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既然是皮肉伤,秋意泊也不多问,他拈了一个锅饼,这饼子是小米磨成的面做的,色泽金黄,被小贩甩在锅边,外面烤得焦脆,里面却是一种柔韧黏糊的质感,吃在嘴里满是粮食香气,还有些微微的发甜。秋意泊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金虹道君见状也跟着拈了一个,他喝了两口馄饨汤,这才撕下一块送入口中,这才懂得秋意泊为何吃的这么高兴:“是好吃。”
“对吧,刚刚那个打更的走过来我闻到味儿就知道了肯定不错。”秋意泊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一个锅饼,又吃了两颗馄饨,这馄饨做的更精细了,皮是肉燕皮,是将几种肉和着面粉搅打出来的皮子,吃在嘴里皮是发脆的,里头更是满满一颗肉馅,很有弹性,一咬破就是一包鲜美的汤汁,秋意泊心道这钱花得真值得,这不比那个周记来得好吃?
金虹道君应了一声,两人先吃了一波,等到吃得差不多了,金虹道君才道:“那位广陵城主说的是实话。”
秋意泊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师叔,我一直很好奇,你这到底是跟谁打听的?你在问虚道界有朋友?”
“没有朋友。”金虹道君含笑道。
“那是怎么打听到的?”
“找一个知道的人问上一问不就好了?”金虹道君眉目一动,那双如同骄阳的眼睛在烛火下映射着细碎的光,他说话的声音温柔极了,偏偏又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淡然与冷漠。
秋意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估摸是找了个道君打了一架,然后逼问出来的。至于那个道君最后活没活,这一架怎么打的悄然无踪,又是怎么找到的人,两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仇怨,他就说不好了。
金虹道君轻笑了起来:“长生……一如初见。”
秋意泊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我也不是和师叔说的那么纯洁无辜得跟个小羔羊似地……师叔引了多少人来?似乎广陵城的人,变得有点多了。”
金虹道君笑道:“不多,四个……如今是三个。”
“哎?”秋意泊颔首:“看来结伴而来的也不止我们。”
金虹道君此举,是为了试一试广陵城的深浅。秋意泊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不认同,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去反驳,如果他说道君太多,会引得广陵城为魔煞之气入侵进而大乱,金虹道君应该会笑着说他天真可爱。
确实也有些天真可爱,因为道君一多,魔煞之气就算入侵,遇上了大概也是要顺手解决的——毕竟道君也是人,也不是怪物,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一段时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哪怕是为了不碍眼,多少也要出手制止的。
可应该还是会死人,会死没必要去死的人,但相应的魔煞之气也会以更快的速度被打散、消失。
秋意泊微微摇头,他有些想多管闲事,却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一个绝弦真君显然图谋不小,道君之间因为秘境已然形成了天然的敌对,隐匿不出或许还能少一些麻烦,真引得别人的瞩目就代表着此后麻烦不断。
吃完了东西,也确定了消息,秋意泊一手托腮,问道:“师叔觉得绝弦的要求如何?”
“或有可取之处。”金虹道君道。
秋意泊:“唔,不是,我是问如果今日只有师叔一人在此,师叔怎么选?”
金虹道君眼波流转,低眉浅笑道:“自然是与他合作。”
“他骗你呢?”秋意泊说罢就知道自己问了一句蠢话,被骗了还能如何?自然是要了绝弦真君的命啊,难道还留着他过中秋?
秋意泊侧脸看向了窗外,月色如许,他笑道:“那如今呢?”
“依你的意思。”金虹道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中秋快到了。”
“师叔这么疼我?”秋意泊调侃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虹道君含笑道:“有长生在,师叔自然不担心……长生不是还要将那秘境送我么?我等着呢。”
秋意泊闻言笑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起身道:“行,那师叔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办点事。”
“什么?”
“秘密。”秋意泊在金虹道君肩上按了一下,随即飘然而去。
……
半明半暗之间,秋意泊已然出现在了高耸入云的城墙的顶端,下方就是一座瞭望台,里头还有守卫把手,却无人发现瞭望台之上已然出现了一人。
秋意泊抬头仰望着天空,暗沉的灰蓝色在他眼中已经为无数轨迹与云雾所掩去,银光闪烁,蕴含着无上真理的天地法则随着他的心意而改变着轨迹,灵气所凝成的白色与魔煞之气所凝聚的暗红血色纠缠在一道,再往远处看,有无数暗红之色如同一条条勾人性命的厉鬼自远方蜂拥而来。
不过几息之间,整座广陵城及其周围的天机已经尽数掌握在秋意泊手中,于此同时,城中有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天际。
——有大能在此掌控天机?!
——那位道君想做什么?!
那三人对视了一眼,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点恐惧之色,他们从未想过竟然有人能够这样轻易的从他们手中夺走天机,近乎轻慢的将整座广陵城所笼罩,他们愈发收敛气息,谨慎地看着天空。
是阳神?还是合道?
……想逃。
这样恐怖大能如果骤然对他们发难,那就是九死一生。
似乎有视线轻描淡写地从他们身上扫过,若有实质的目光让他们三人如芒在背,可那道目光并未停留,平静地一如流水,向远方蔓延而去。
金虹道君在房中打坐,忽地‘嗯’了一声,睁开了双目,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是长生啊……
广陵城中,绝弦真君凭栏而坐,他眉目含笑,他看着天际,似乎在看什么人。一旁的侍女微微躬身:“真君……”
“不急。”绝弦真君举杯道:“……且看看。”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在秋意泊眼中,整座广陵城已分毫毕现,最为明显的就是那四道极为明显的灵力气旋,修士活着就会自然而然汲取周围灵气,道君能够虹吸的范围就更大,这么明显的灵力流动但凡有心之人都能看见,这也是感知附近有没有人的最基础的原理。
只不过秋意泊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他许久不曾做这种大动静出来,今日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可以笼罩那么大一片领域——还有余力。
但秋意泊只想管好这一片。
哎,没办法,命苦嘛。秋意泊流露出一点笑意,金虹师叔不在乎凡人性命,他在乎,金虹师叔无所谓他人是死是活,一切皆是命定之数,可他也能当一当别人眼中的贵人,于危难中救人一命。
他修行至此,明明有两全之策,就因为怕被别人盯上而罢手……那他为什么要修行呢?只要他够强,就不会惧怕别人的目光。
不怕死的,就来。
霎那间,一朵剑气青莲以广陵城为中心绽放,几乎触碰高天的剑气缓缓舒展而开,秋意泊轻轻笑了笑,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1
剑意随着他的心意化作乍寒还暖的春风,吹入广陵城中,天空中陡然多了一分湿气,紧接着便是如丝细雨,轻漫而下,月色为广陵城披上了一件皎然的纱,又在春风细雨之中化作一汪又一汪的光,点亮了这座城池。
秋意泊漫漫地想着,他其实还是很喜欢这座城的。就算是为了那个卖葡萄果茶的摊子,为了那个好吃的燕饺,为了那个焦香酥脆的锅饼,也不是不能做。
青莲舒展到了极限,绽放出无穷无尽的剑气,漫天春风雨露也在此刻化作了他的剑,绞杀着循着灵气而来的魔煞之气,淡青色的剑意在天空中化作流光千万,宛若流星。
城中的人们为光芒所吸引,推开了窗户,方才打更的小贩停下了脚步,望着天空,“哎呦,好稀奇……”
“哎?娘子,你快来看!今日有陨星呢!”汉子推醒了一旁的夫人,他的夫人睡眼朦胧,就这汉子半支着身体推开的窗户,看着外面星光漫天:“真好看啊……”
“把小宝叫起来看!”
“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哭了你来哄?!”
“我哄我哄……好漂亮的,这样的景色这辈子还不知道能看几回?”
“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广陵城的灯一家又一家亮了起来,与漫天的星光相映成辉。
广陵城主府中,绝弦真君看着那朵包裹了整座城池的青莲,不禁笑了起来:“好一个破局之法!”
侍女低声道:“城主,那我们的算计岂不是落了空?”
“怎么才能算是落空呢?”绝弦真君仰望着满目的星光:“明朱,万事万物不会依循我们所想,只看眼前,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这一子,落手无悔,可若是不能因势利导,那不如不下这一子,只做个观棋人便是了。”
明朱不解:“城主不是想与那位道君做一笔交易么?如今那位道君这般做,城主又该如何应对呢?”
“不如何应对。”绝弦真君道:“只需要等就是了。”
明朱:“……婢子不明白。”
“如何不明白?你看,这位道君做下这一步,便与我广陵城甩脱不去干系了,我只当个观棋之人……”绝弦真君耐心地分析与她听,说了许久,见明朱还是满脸茫然,他也慢慢不说了。
绝弦真君沉默地看了她许久,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就不该指望你这些。”
明朱也跟着笑了起来:“婢子本就不善于这些,叫婢子学这个,还不如叫婢子提剑去……城主,当年您就不该把婢子炼成了剑,该炼成战国策一流才对啊!”
绝弦真君一甩袖:“……去去去,看见你就头疼。”
明朱一笑就下去了。
……
秋意泊打了个呵欠,没忍住,还是支起了伞——那什么,虽然春风春雨都是他的剑气昂,但多少是有点真的,他那么大一个道君,天地所感下点雨嘛,正常的。但是这个天气,雨下下来,再吹个风,真的怪冷的哈。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魔煞之气,心想这么大范围的打还是方便多了,直接往外放群攻就完事儿了,反正外面涂血境本来就是千里焦土,再稀碎点能咋滴?
哎……累人。
秋意泊一手垂下,青色的长袖掩去了素白的手臂,几乎融入这一蓑烟雨之中。
虽然他内心帅不过三秒,但是万一被人看见了……这个逼格还是要拉起来的吼!就算没人看见,他这个逼还是要装的。
他凌霄宗能养出来他这么三观正直、天赋奇才、俊美无双、温柔善良的徒子徒孙,剑冢下面怎么还没冒点青烟?这不太科学啊!
这简直就是秋意泊此生未解之谜。
他眯着眼睛看了外面已经被打得稀碎得连缕都聚不起来的魔煞之气,直接选择放弃不看了——太小了,看得眼睛疼,还是神识作弊比较爽。
秋意泊堪称是念头通达,对于后面可能要来的麻烦那是一点都不带怕的。金虹师叔说得对,人嘛,还是要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别一天到晚道德太高,不顾他人死活才能活得比较愉快,今天他就是来大发慈悲做善事,谁来主动找他茬,趁机来挑事,只能说明对方道德水平低下,他就站在道德的高峰把人杀了就杀了,死了也活该。
与其心疼别人,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秋意泊不怕承认,他如今做这件事,确实是为了广陵城中百姓的性命,可说到底是为了他们的性命吗?不是的,是为了他自己的念头通达,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道德欲,他的欲-望在保住他们的时候就获得了满足——今日他的念头是保,他日又是什么,他不清楚。
也不敢说死,但他大抵是不会出现什么杀人为乐的情况的。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他已经被塑造成形,只要他不是疯了痴了入魔了,杀人这件事对他而言就绝不是什么乐趣,听人的哀嚎,看人的尸首,也只会觉得难听与恶心,丝毫不会从这件事上获得任何的满足,只有厌恶与反感。
他修仙,一开始是为了活得长,后来是为了能走遍大江南北,再后来是为了自由,如今也想为了随心所欲。
如今念头得足,他怎能不心境通达?
秋意泊见外头魔煞之气也碎的差不多了,放了一把火算是收了个尾,顺道再抛出一个蕴含清正之气的法宝出来——怎么说,他觉得魔煞之气也是一种气,既然在凌云道界能够被镇压在墨渊里,那说明肯定是有相生相克之物的,他手边也没啥好的,但魔煞之气魔煞之气,听名字就邪门,换个至阳至刚至烈的法宝试试呗,失败了他也没损失。
也就这样了吧,反正这么一波下去广陵城最近几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真要有问题也不是他的锅,广陵城的那个城主绝弦真君也没给他磕两个叫他一声爹,他管那么多干嘛?
自己爽了就行了。
秋意泊就这样携着一身春风雨露回了客栈,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他也未曾找金虹道君,回了自己房间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并且给自己还有金虹师叔的房间套了至少八十个禁制,然后闭目睡去。
哎对,他堂堂一个阳神道君,又不是真的菜鸡,干嘛这么藏着掖着,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他今天就在这儿睡了,又能怎么样?
有种就来!
金虹道君察觉到周围突然出现的禁制,他顺着窗户一看,旁人或许还看不见,但同为阳神,仔细看就能看见禁制的金光都快成叠成实体的金子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接着打坐。
长生怎么就忽然想通了?
也不知道遇到了点什么。
金虹道君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唔……早知如此,他夜里就把绝弦抓来算了,何必去引什么道君来。
君子可欺之以方,但也不能总是叫长生吃亏。
这一觉睡得特别扎实,秋意泊起来的时候堪称神清气爽,甚至感觉到修为好像也有微妙的提升,心情越发愉快,他拍了拍隔壁大门:“师叔,你起来了没?”
不多时,金虹道君应了一声,秋意泊一进门,就发现金虹道君面色不大好看,眼神颇为幽怨地看了秋意泊一眼,秋意泊心中缓缓打了个问号:“师叔,你昨晚做贼去了?”
他也没感觉到金虹师叔出门了啊!
金虹道君拥着被子半坐着:“刚睡着一个时辰。”
秋意泊懂了,大家入定各有各的癖好,毕竟也不是年轻时候了一心一意的就想着入定修炼。秋意泊喜欢睡觉,就不怎么喜欢打坐,通常都是攒一波一道闭个关,实在不行先打坐后睡觉,然后一起算成睡觉也行。现在看来,金虹师叔明显就是那种打坐归打坐,睡觉归睡觉的类型。
秋意泊:“那要不你再睡会儿?”
金虹道君当即倒头就睡,秋意泊见状也推门出去了,顺道再附赠金虹道君八道禁制,来个八八发发,自己则是溜达出去买早饭了。
别说,昨天下了一场雨,魔煞之气又被他清扫一空,今天看着天色都比昨天好看点,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这都是他的功劳啊!
——我真牛逼啊!
秋意泊哼着不成调的歌,又有点想念昨天那个锅饼了,那锅饼确实是他心头好,后悔昨天买少了,他和金虹师叔一人两个,几口就吃完了,半点都没剩下。他向客栈掌柜打听了一下:“店家,昨天打更卖馄饨锅饼的家里在哪?”
虽然人家打更应该是熬了个通宵,但是,他可以加钱嘛,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是大事!
掌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恭敬地道:“这……前辈,打更人是有的,但这打更人不卖馄饨和锅饼……前辈是不是认错了?”
秋意泊一顿:“嗯?”
“那或许是我记错了。”秋意泊心中有些微妙,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了——不怕是人故意派来的,就怕是自己长出来的。
那什么,广陵城中刚刚惨死了那么多人,光踩死的就有上百,不管是被尸妖咬死的还是被踩死的,总归都不是一个好死法,搞得这么惨,万一长出来个厉鬼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那什么,他吃的肉燕小馄饨,真的是猪肉、鸡肉之类的禽肉做的吗?
秋意泊心中有些慌,越想就越觉得慌,他安慰自己两声不会的,大不了就是有心人派来给他下毒的!他多少也是个好人,哪有刚成型的厉鬼跑出来给道君卖人肉馄饨的,这不是自己找死吗……等等,自己还好声好气的把人放走了,也没吃出来是什么肉,不光他吃了,金虹师叔也吃了……
秋意泊心中五味杂陈,许愿这一定得是人派来给他下毒的,他宁愿是下毒也不想吃什么人肉馄饨喝人骨汤啊……忽地,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循着味道望去,便见不远处有个早点铺子,极为热闹,一个堂子里头坐的满满当当,还有不少人提着碗排队。
秋意泊瞅了一眼放在一旁砧板上的小馄饨,和他昨天吃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区别,再闻那个骨头汤,也是这个熟悉的味儿……没错,就是这家!
秋意泊当即与排队第一的那人道:“一块下品灵石,位子让我!”
那是个大婶,当即喜笑颜开,拿着钱走人了,连叫好了的东西都没要,很快秋意泊就得到了一碗刚煮好的肉燕小馄饨——怎么说?这个碗好像跟昨天那个打更的拿出来的碗一模一样。
刚好此时有人走,他就坐下了,正吃着呢,突然听到厨子兼东家在骂手下的小厮,应该是他儿子:“你是怎么办事的!被人偷了满满两盘肉燕你都不知道?!亏得还有多做的,否则今天开了天窗,砸了咱家的招牌,老子掀了你的皮!”
小厮很是委屈:“爹,我明明锁在厨房里的!谁知道突然就没了呢?!还有那两个大碗,真不是我摔的,我偷偷给自己和的面想贴饼子吃的都没了……”
秋意泊看了一眼,叫了一声:“加十个锅饼!”
小厮应了一声,此时刚好有一锅出炉,就给秋意泊送了来。
秋意泊啃着外酥里嫩的锅饼,心里怒骂道:不要让他知道是谁!
哪个神经病啊?!偷了别人家的馄饨半夜上街卖!
吓得他半死!:,,
(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