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亮?咦,怎么不是柴成务?”
和赵光义、赵德昭这对缺德叔侄一样,见这份已经被本科第一的答卷并非众人所猜测的著名才子柴成务,赵匡胤也同样十分意外,诧异说道:“这个安守亮是何许人?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以他在这一科表现出来的才华,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啊?”
另外两个考官王怙和王贻孙也是面面相觑,同样没有听说过安守亮的名字,惟有礼部尚书杨昭俭答道:“官家,考生的籍贯记录都在礼部,是否要臣下立即派人回去,把这个安守亮的籍贯履历取来供官家过目?”
“没那個必要,反正很快就能见面了。”赵匡胤懒得那个时间,挥了挥手就拒绝了这个建议,又转向赵光义笑道:“光义,看来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你那个门生柴成务的文章朕也看过,确实可以算得上状元之才,只不过他运气不好,这次碰上了一名更加出色的考生。”
“都怪这个糊名阅卷,如果早知道这张答卷不是柴成务写的,本王无论如何也不会推举他为状元!”
彻底前功尽弃的赵光义无比窝火,暗恨不肖侄子又坑了自己一把,破坏了自己在士林圈子中千金市骨的计划,脸上则强笑道:“无妨,既然这名叫做安守亮能够力压柴成务拿下头名状元,臣弟还得恭喜皇兄又得到一名贤才。”
“希望他不止是文章诗词写得好,实际出任朝廷官职后,也能给朕一个惊喜吧。”
赵匡胤笑笑,又随手翻看了一下已经被选为进士的答卷,再看看除了赵德昭外个个都顶着黑眼圈的考官,略一盘算就说道:“朕说过,这一科由朕亲自挂名知贡举,除了状元确认为那个安守亮外,其他的考生排名,就有朕来亲自决定吧。”
言罢,赵匡胤又吩咐道:“把已经过关的考卷带回宫去,由朕亲自比较优劣,择日放榜。光义,你们几个都累坏了,赶紧回家去休息吧。”
确实已经累得够呛的赵光义等人赶紧答应,昨天晚上安心睡了一夜的赵德昭虽然不需要补觉,但也同样躬身答应,随着赵光义等人一起告退,把善后工作交给了赵匡胤亲自处理。
领着呵欠连天的梁周翰回到景明坊,才刚在自家客厅里坐下,担任管家的王智发叔父就马上来到了赵德昭面前,禀报道:“大王,你在御史台的属吏今天早上来报,说是大王你亲自举荐的宋琪,昨天下午已经回到了京城,还直接去了御史台报到入职。”
“这么快就已经回来了?”赵德昭一听大喜——别看宋琪回来只是给赵德昭当同事,然而出于全盘考虑,很多事情赵德昭都不方便亲自出手,与赵光义、赵普两个党派都不对付的宋琪归来,自然是等于递给了赵德昭一把随时可以肆无忌惮砍人的刀子。
王智发的叔父点头确认,又说道:“对了,大王你在御史台的属吏还说,宋御史入职后,马上就向刘中丞递交了一道公文,弹劾了西川兵马都监张廷通贪污军饷。”
赵德昭立即把目光转向梁周翰,在军队中人脉深厚的梁周翰则长长打了一个呵欠,然后才漫不经心的答道:“二王爷的人,二王爷在军队里的铁杆不多,这个张廷通就是其中之一,宋琪刚上任就对他下手,应该是送给大王你的见面礼。”
“很好,这份礼物我很喜欢。”赵德昭哈哈一笑,赶紧又问道:“宋琪现在在那里?我在御史台的手下有没有说?”
王智发的叔叔摇头,赵德昭也不介意,说道:“让马来福马上去一趟御史台,打听清楚宋琪目前是住在那里,元褒兄伱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一会等打听到了消息,咱们一起去拜访他,顺便给他接风洗尘。”
知道赵德昭是想收买人心,梁周翰自然是一口答应,立即去了房间休息,马来福则依令出门,迅速赶往御史台打听宋琪目前的住址。
铺兵出身的马来福确实很有当帮凶走狗的天赋,没过多少时间就回来禀报,说是打听到宋琪目前借住在城西瓮市子的大吉客栈,赵德昭赶紧让下人做好了出行准备,又耐心等到梁周翰补了一觉,这才与他出门乘车,直接向着城西而去。
最后,还是在来到了目的地后,赵德昭才多少有些意外的发现,宋琪目前借住的大吉客栈,竟然与自己曾经到过的班楼相距不远,不过赵德昭当然也没在意这种旁枝细节,只是立即进到客栈,亲自向店家打听宋琪所住的房间,然后也终于在这间客栈里,见到了曾经被赵光义故意打压和被赵普一党抛弃的前开封府推官宋琪。
刚回京就向赵德昭递上了投名状,宋琪自然是早就知道他这次能够咸鱼翻身,全是得自赵德昭的提携,所以见面之后,宋琪当然是对赵德昭千恩万谢,虽然没有直接表态要给赵德昭当牛做马,然而愿意为赵德昭效力的决心自然是溢于言表。
见宋琪如此乖巧,目前还势单力薄的赵德昭当然是欢喜不胜,客套一番就主动开口,邀请宋琪到附近的班楼上饮宴,要亲自为宋琪接风洗尘,宋琪推辞不过,只能是欣然从命。
或许是冤家路窄吧,有说有笑的一起走到客栈的大堂时,几个客人突然大步走进了门来,然后赵德昭和宋琪只随便看了一眼,就一起变了脸色,宋琪的眼睛里还直接喷出的怒火,原来这几个客人的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德昭的车神二叔——赵光义。
与此同时,赵光义也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便宜侄子,还脸色微微一变,一度误会不肖侄子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好在又马上看到了老熟人宋琪,赵光义这才恍然大悟,脸上也马上出现了讥讽神色。
没办法,虽然内心深处早就巴不得自己的亲叔叔暴尸街头,可既然迎面撞上了,赵德昭还是只能忍气吞声的上前行礼,说道:“小侄见过叔父。”
“贤侄不必客气。”赵光义摆了摆手,又看了宋琪一眼,这才故作惊讶的说道:“哟,这不是宋叔宝吗?什么时候回的京城?几年不见,情况可好?”
“托福,在下一切都好。”宋琪非常艰难的才挤出一点笑容,又说道:“昨天下午到的。”
“一切都好就好。”赵光义显然也是深恨宋琪,直接就话里带刺的笑道:“这次回京,叔宝可要好生汲取上一次的教训了,别又象上次那样,辛辛苦苦给别人做事,到头来又被别人弃如敝履。”
宋琪的脸色一些发青了,用力吸了一口气后,宋琪才强压怒火说道:“不会了,这一次上天垂怜,让老夫跟对了一位明主。”
赵光义的笑容轻蔑,刚想继续讥讽宋琪时,不曾想另一边有人开口说道:“贤弟?赵德贤弟,你怎么在这里?”
赵光义满头雾水的扭头,却见开口说话之人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文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而与此同时,同样扭头去看的赵德昭却已经认出,这名文人是曾经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洛阳士子安德裕,那少年则是安德裕的儿子安大郎。
出于礼貌,赵德昭当然是立即拱手行礼,问道:“德裕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父子就住在这间客栈里。”安德裕还着礼解释,又向旁边的儿子吩咐道:“大郎,快给你的叔父见礼。”
安大郎非常有礼貌,尽管赵德昭的年龄其实与他不相上下,但是安德裕开口吩咐后,安大郎还是立即上前一步,向赵德昭一揖到地,恭敬道:“小侄见过叔父,问叔父安。”
“用不着客气。”赵德昭随手搀起安大郎,又向安德裕笑道:“德裕兄,我今天来这里,是来拜访一位刚从外地回来的朋友,还正准备出去给他接风洗尘,既然恰好遇到,那我们再去班楼上喝上几杯如何?”
安德裕是爽快人,马上就说道:“既然如此有缘,那愚兄就叨扰了。”
赵德昭大喜,然后又转向了赵光义,无比虚伪的客气道:“叔父,倘若不弃,也和小侄们到附近的班楼共饮几杯如何?”
深恨宋琪,赵光义也没犹豫,马上就哼道:“不必了,你的这几位朋友,不够格和我一起饮酒!”
傲气十足的说完,赵光义还一甩袖子,背着手直接走向了客栈的柜台,脑袋昂得几乎可以看到鼻孔,陈从信等随从赶紧跟上,赵德昭则多少有些尴尬的说道:“叔宝先生莫怪,德裕兄也别放在心上,我叔父有时候的脾气是有点大。”
深知赵光义为人的宋琪冷笑,安德裕则挥手表示没有关系,赵德昭也不想继续节外生枝,忙邀请安德裕父子一起出门,领着众人赶往附近不远的班楼。
也还是到了这个时候,梁周翰才上前了一步,在赵德昭的身边低声说道:“大王,王爷怎么会亲自到一家客栈里?”
“肯定是有重要人物想要笼络。”宋琪马上就回答道:“这是二王爷素来的习惯,发现有值得笼络的人,他一般都会亲自登门拜访,以此彰显他对人才的重视。”
“不管他。”赵德昭低声表态,又说道:“今天最重要的是把酒喝好,喝高兴。”
再次来到了班楼后,赵德昭这次总算是碰上了一个空闲的雅间,可是让赵德昭意外的是,自己才刚吩咐伙计好酒好菜尽管一起上,安德裕父子就已经再次向自己作揖行礼,恭敬说道:“草民见过本朝大王。”
“咦?你们怎么知道我身份的?”赵德昭诧异问道。
开口回答的是安大郎,说道:“禀大王,几天前草民到启圣院参加省试时,见到大王你以考官身份监督考试,所以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来历。”
“你真去参加省试了?”赵德昭更是大奇。
安大郎点头,又恭敬说道:“原本草民是想陪同父亲一起守孝的,但是父亲听了大王的见解后,觉得我们父子对义祖父的最大孝顺,的确是尽可能让他扬名天下,顺便尽早报效朝廷,为民造福,所以草民就尊崇了父命,参加了这次省试。”
“原来是这样。”赵德昭恍然大悟,然后又埋怨道:“既然你在考场里看到了我,为什么不和我打一个招呼?让我尽可能给你一些照顾啊。”
“回禀大王,省试是朝廷的抡才大典,所以草民虽然认出了大王,但是不敢开口相认,以免破坏省试的公平公正。”安大郎回答得益发恭敬。
赵德昭满意一笑,先是亲手搀起了安德裕父子,又向安大郎问道:“那你这科考得怎么样?感觉如何?”
“回禀大王,还算不错。”安大郎如实回答道:“草民斗胆,觉得这一科应该有点希望。”
“那就好,那就好。”赵德昭连连点头,又鼓励道:“如果这一科没有考上也别灰心,下一科继续努力,你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
“谢大王赐教,草民铭记在心。”
安大郎回答得依然十分恭敬,赵德昭再次满意点头,又要求安德裕父子坐下说话,安德裕父子开口推辞,但赵德昭坚持让他们与自己同席而坐,然后介绍道:“德裕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梁周翰梁元褒,这位是宋琪宋叔宝,他们都是本王的左膀右臂。”
“见过二位先生。”安德裕很客气的行礼,说道:“在下字益之,是洛阳府人。”
自我介绍后,安德裕又随手一指自己的儿子,向初次见面的梁周翰和宋琪介绍道:“这是小犬安守亮,大郎,快给两位前辈见礼。”
“见过二位前辈。”
“这么年轻就一表人才,难得……。”
“啥?德裕兄,你再说一遍,你的公子叫什么名字?”
赵德昭突然象杀猪一样的叫喊起来,打断了梁周翰与安德裕之间的客套话,再接着,楞了一下后,梁周翰同样把目光飞快转向了安德裕的儿子安大郎,满脸震惊的问道:“德裕兄,你的公子是叫什么?”
“小犬安守亮,怎么了?”安德裕奇怪的反问道。
震惊到极点的表情,同时凝固在了赵德昭和梁周翰的脸上,先是又看了看仅仅只有十七岁的安守亮,然后再互相对视时,赵德昭和梁周翰一起看到了对方眼睛中的匪夷所思神情。
“砰!”
意外又生,伴随着雅间房门被人粗暴撞开,又黑又胖的赵光义直接冲了进来,还一把抓住了安德裕,急不可耐的说道:“德裕先生,刚才是本王有眼无珠,不知道你就是安守亮安大才子,是本王有眼不识泰山!”
飞快说完了这句话后,赵光义还又冲赵德昭开起了火,咆哮道:“德昭,你是干什么吃的,既然早就知道德裕先生就是安守亮安才子,为什么还故意只叫他的表字?害得本王认错了人!”
“叔父,你确实认错人了。”赵德昭苦笑出声,指了指真正的安守亮说道:“德裕先生的这位公子,才是真正的安守亮。”
看看年龄与赵德昭相仿的安守亮,赵光义的嘴巴几乎张脱了臼,才智过人的安德裕则立即猜到了其中蹊跷,不动声色的说道:“大郎,吃水不忘挖井人,要记住,是本朝大王替我们父子指点迷津,为父才命令你去参加这次省试的。”
“父亲放心,大王深恩,孩儿一定铭记在心。”安守亮回答得十分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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