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倒不是有逆反心理,老师说别碰的东西偏要碰。
只是吧。
庄青翟有庄青翟的顾虑,刘据有刘据自己的想法,他什么想法呢?
对独尊儒术有点想法。
从后世几千年的历史演变来看,独尊儒术不太好,并非说儒术不好,而是说‘独尊’不好!
一家独大。
难免就会僵化,乃至最后自我妖魔化。
不过这个议题太过假大空,刘据的身板无力、也无意去抗衡皇帝老爹的‘独尊’国策。
至少现如今是这样。
治世思想的纠结先放在一边,即使抛开此类假大空的理由,刘据……还是对墨家有点兴趣。
这一次不是打着让墨家抗衡儒家的心思了,而是看重墨家本身的作用!
兼爱、非攻、非命?
不,都不是。
“嗯~”
刘据思考片刻,朝庄青翟道:“老师的话孤听懂了,招揽墨家弟子,儒家敌意倒无所谓,主要是父皇不喜。”
“墨家组织严密,朝廷肯定不喜。”
“可现在……”
刘据向主殿那里看去,摇摇头,“老师觉得墨家落魄到如此境地,还能怎么严密?一会儿试探一二便知。”
说话间。
他忽然眼睛放光,兴致勃勃地问道:“孤听闻,墨家善营造器械!?”
儒、墨两家有很多观点对立,比如儒家有信命、厚葬,墨家却有非命、节葬。
相比于这些,另外一种观念的对立,才是刘据对墨家感兴趣的原因。
儒家轻视生产劳动,对器物的发明、运用,素来将其视为奇技淫巧、旁门左道。
贬低、歧视的现象,屡见不鲜。
这一观念,也曾影响过后世几千年……
但是!
墨家正好相反,强调不赖其力者不生,对工匠、器物打造、新事物的发明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
甚至,墨家走在了古代封建王朝探索科学的前列。
最前列!
力,刑之所以奋也。
力,是物体运动状态发生改变的原因。
以上这句话,出自《墨经》,而这本墨家典籍中,除了此类物理定律,还有许多几何、机械相关的论述……
当然了。
这些都是书中代言,刘据不可能刚听到墨家的名号,立刻就想到墨家典籍里的内容。
但他的大致印象没有错,墨家,算是当代的科学家、发明家……
巧了。
刘据就喜欢科学家,都是人才呀!
老话说得好,公元前二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跟人才相比,儒家的敌意算个毛,墨家要是真有大用,老刘那儿,小刘必定给他摆平喽!
另一头。
见太子双眼放光,庄青翟在心底惊呼一声:‘坏了!殿下就喜欢捣鼓些新奇玩意儿,我竟然把这茬忘了!’
马蹄铁、马镫,还有纸张、炒菜,都是太子宫出品……
他还在这儿暗道不好,刘据已经调整好严肃表情,对庄青翟说了一句:“老师放心,孤心里有数。”
“不能碰的,绝对不碰!”
说完。
刘据便走向主殿,独留下庄青翟呆愣,过了片刻,这位前少傅急的直跺脚,“完了,殿下要碰!”
果然是前少傅,对自己的学生很了解嘛。
竟然听懂了反话?
咳咳,嘴里轻挑,但刘据心里还是清楚的,该有的谨慎得有。
主殿内。
太子重新坐回主位,太子宾客庄青翟也重新坐定,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一张严肃脸。
丝毫看不出先前的喜乐哀愁。
见状。
两位墨家弟子心底一沉,脸上惴惴不安起来,心知太子已经知晓了他们处境,估计要坏……
事情好像也正是朝他们猜测的那个方向走。
但见。
太子神情冷淡,质问道:“你们是墨家子弟,却来投孤,不知朝廷对你们的态度吗?”
闻听此言,左侧两人神情各异。
那敦厚汉子可能是因为皮肤黢黑的缘故看不清,那穷书生脸上可精彩的很。 先是苍白,再是潮红,复又愤懑。
“我等知道!”
穷书生一拱手,朗声道:“儒家欺我太甚,以至于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诋毁我等,致使我墨家苟且度日!”
话音落下。
刘据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冷淡。
坐于右侧的庄青翟敲了敲案几,语气不善道:“你墨家有今日,仅仅是因为儒家打压吗?”
穷书生脸色再变,一时语塞。
这时。
那黢黑汉子拱了拱手,闷声道:“秦末乱世时,我墨家钜子之位已经失传,墨家分裂,各自为营。”
他看了眼旁边的同门,又道:“齐墨近况我不知晓,但我秦墨已是穷途末路,寥寥门人,躲于南山苟且。”
“再无往日盛景……”
南山,即秦岭。
秦墨、秦墨,从这个名字上,其实已经能看出他们这一派的历史,于秦国立足,也就是关中之地。
汉子这一番话,算是解答了墨家最犯忌讳的一点。
组织严密性。
儒、墨两家在春秋战国时期,弟子遍天下,偏偏墨家不像儒家那样松散,整个墨家有一个首领——
钜子!
在乱世还能容忍,搁在大一统王朝,哪个皇帝能容忍眼皮底下有这么一个高聚集性暴力组织?
没错。
墨家比儒家暴力的多!
此处的暴力,不是指向外的进攻性,而是指它具有强大的进攻能力。
死不旋踵,这个成语的来源了解一下。
《淮南子》有言:“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还踵。”
有首领,有纲领,还有顽强意志!
说到这儿。
墨家有多牛逼,其实已经不用再说了……
只是时过境迁,钜子之位失传,墨家分裂,之后那位从齐地来的书生也证实了这点。
墨家已经不复往日盛况。
听完他们的讲述,刘据与庄青翟的脸色舒缓些许,不过,刘据的谨慎还没完。
“儒家有诸多思想,孤虽然对墨家不熟,可墨家能与儒家并列,‘非攻’的名声,孤还是听过的。”
大殿内。
刘据语气忽然变得很微妙,紧盯住两个墨家子弟,“伱等对大汉出兵匈奴,是何看法?”
在他看来。
这一点,才是自己皇帝老爹最不喜墨家的原因!
非攻,即反对侵略战争,认为战争是破坏行为,劳民伤财,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同时,墨家也提出过正义战争与不正义战争,不反对正义战争。
只是吧。
这个‘正义’与‘不正义’的划分,就像人的复杂性一样,你认为正义,就有人认为不正义。
试问。
当今天子发兵进攻匈奴,正不正义?
问个锤子,刘彻直接一巴掌把倡导这个思想的墨家拍死,他要的是大一统、大复仇!
根本不给你思考正义不正义的机会……
儒家思想下,旁人确实没法去称量,但现存的墨家子弟自有一套思想。
也就是刘据此刻问的,在‘非攻’下,你们认为攻打匈奴对不对?
只要他们说不对。
那不好意思,刘据再惜才也得请他们哪来的,回哪去。
下首。
齐地书生听完问话,没有半点迟疑,凛然道:“匈奴人残暴凶恶,理当讨伐,此为正义之举!”
这是齐墨态度。
确切来讲,是此时此刻,这个齐墨子弟的口头态度,至于他心里真实想法如何,刘据表示存疑。
可那位秦墨门人说的话,刘据当场便信了,确切无疑的信!
因为。
他黢黑汉子扯着粗哑的嗓子说:“秦统一六国时,有我秦墨一脉参战。”
非攻?
秦墨一脉百年前,就不纠结这一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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