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
桑弘羊当即拱手一礼,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
桑侍中虽然精通财政,但他毕竟是内臣,今天能一股脑报出这么多数字、地名,自然不是他凭空捏造的。
而是外朝公卿们交给他,再借他的口,委婉的劝诫——
陛下。
这几年,您就消停点吧!
河西之战时,桑弘羊哭穷,这一次大战后,他确实没哭穷了,直接摆事实,大汉短时间真经不起再来一仗。
不怪朝臣们这么想。
因为当今天子登基后,一直这么干的。
元光六年,爆发龙城之战;两年后,兵出雁门;隔年,爆发河南之战;三年后,奇袭右贤王;
隔年,兵发六路出定襄;两年后,爆发河西之战;
三年后,漠北之战!
仔细瞅瞅当今天子的履历,紧凑不?
治国之道,说复杂那是无比的复杂,但要说简单,对于现如今皇位上的那位来说,也很简单。
无非就是绕着那几个字。
捞钱,打仗,打完仗,再捞钱,准备下次打仗,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交替。
刘彻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他的意志依旧坚定,他还能打。
但大汉。
必须得歇一歇了。
好在皇帝听了劝,桑弘羊松了口气,殿内其他人,即便卫青、霍去病两人,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们是将军不假,但他们……善战不好战!
两者区别很大。
朝会最后,似乎是为了庆贺此次漠北大胜,又似乎是要把自己过去多年征战的成果,给祖宗们一个交代。
皇帝吩咐下去,待冬至日时,要举行一场盛大祭祀。
散朝后。
皇帝按照惯例,独留下了大将军,等宣室殿内只剩下姐夫和小舅子两人,谈话敞亮了许多。
“最近几年,朕确实不准备再起大的战端,一来,这次举国之力北征,朝廷、地方都元气大伤。”
皇帝走下御阶,漫步间,举止随意。
“二来……”
他看向身侧的卫青,目光幽深,“匈奴内斗,你盯着点,能推一把就推一把,让他们斗得再激烈些!”
闻言。
卫青心中微动,他晓得,陛下决定短时间不动兵,恐怕和公卿们的劝谏关系不大,重点还是在匈奴局势。
“朕打算设立一个护乌桓校尉,节制乌桓人,以后乌桓和北地塞外五属国的匈奴人,任你调动。”
“往草原使奸也好、收买也罢,只要管用,无所禁忌!”刘彻摩挲着手掌,语气渐冷。
“朕只有一个要求,让匈奴人的血,多放一会儿!”
卫青郑重应声:“喏!”
让堂堂大司马大将军负责安插细作、分裂匈奴,好像有点大材小用,其实不然,这可以解读为——
皇帝对此事极为重视。
当然了。
不同人有不同看法,卫青本人对此的解读就很透彻,陛下亲自吩咐的任务,不管重视不重视,都得认真对待。
全身心的对待!
从未央宫返回自己的官署后,卫青吩咐书吏,以后有关塞外、匈奴的军务,一律送到自己这儿来。
至于朝廷内部军务,全部送去大司马骠骑将军府。
霍去病刚开府建牙不久,经验不足,对于舅舅的甩手掌柜行为,还登门质询过,结果换来了一顿训斥。
“堂堂大司马,要能文能武,一只脚走路,能成器吗!”
训归训。
舅舅还是划给了外甥一些积年老吏,人手上可以帮一把,但军务仍旧让霍去病自己看着办。
……
“近些日子投靠霍将军的人不少,司马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倒是卫将军哪儿,冷清得很。” “啧啧啧。”
“长安城里永远不缺见风使舵的人呐!”
太子宫,一处廊檐下,正有两人围在红泥小火炉旁,炉上支了一口铜镬,里面炖煮的肉汤咕嘟咕嘟冒泡。
东方朔丝毫不见外,自顾自盛上一碗,大冬天的,喝一口热汤,吃一口鹿肉,再滋溜一口酒。
嘿。
这滋味,给个二千石的高官都不换!
“臣还听说啊……呼呼。”东方朔吃的太急,被烫到了,嘴里直哈气。
等他咽下去,坐在对面的刘据才问道:“听说什么?”
“嘿嘿。”
东方朔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殿下,京中最近有传闻,说是陛下想借着霍将军,打压卫将军!”
“官员们私下传的,几分真、几分假,不好判断。”
信息很惊悚,但刘据听完很镇定,心里已经给这条打上‘垃圾信息’的标签。
他喝了口汤,暖了暖身子,轻声问道:
“还有吗?”
东方朔如今的身份,有点像太子宫‘风闻奏事’的耳目,替刘据探听朝中百官的动向。
东方曼倩这人,别的不多,就朋友多。
今儿个在太宰丞家中用宴,明儿个廷尉右监府上,还能赶一场,走到哪儿都吃得开。
人脉广,消息就灵通,加上对方可以经常出入宫廷,消息就不是一般的灵通了。
“的确有一件要紧事。”
东方朔放下碗筷,神情突然正经起来,叹了口气,“司马相如这老头,终究没能熬到冬天。”
“他临终前,给陛下献了一卷书,在书中劝陛下封禅!”
话音刚落。
刘据抬手的动作顿住,缓缓放下手中物件,用方巾擦了擦嘴,表情平淡道:“孤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看来确实紧要。”
东方朔两条弯眉努力地蹙在一起,跟道:“是啊。”
司马相如劝谏陛下封禅,这般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传的沸沸扬扬,只可能是被陛下有意压了。
这一压。
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漠北之战后,大军班师回朝那一天,生性谨慎的霍光演了一出戏,刘据也配合着他。
以一种看似滑稽的形式,将封狼居胥一事揭了过去。
庆功宴上。
皇帝也说过他不在意‘霍去病封狼居胥’,这话,刘据信!
但同样的,刘据相信,自己的皇帝老爹,应该很在意‘封狼居胥’,或者说,是封禅这类重要的祭祀方式。
因为。
此时此刻,在长安城外,正有一场类似封禅的盛大祭祀,名:郊祀。
由君王率领三公九卿,在京城南郊祭天,北郊祭地。
同样要祭天、祭地,但‘郊祀’不是‘封禅’,两者举行的地方不同,祭祀仪式也不同。
或许是心中执念作祟。
皇帝特地下旨,此次郊祀,规模一定要够大、够隆重,隆重到封狼居胥时没有的东西,现在全都有!
长安南郊。
高台之下,皇帝与一众朝廷重臣身穿华服,头戴冠冕,在太祝令高声唱喝完祝词后,众人拾阶而上。
与此同时,位于高台两侧的乐官右手重重放下,激荡的鼓乐声随之大起,乐人手持礼器,上演庄严的八佾舞。
一时间。
天地为之一肃。
这一刻的主角,理当是皇帝,是三公九卿,唯独不可能是台下演奏的乐人。
可随着近期种种大事的发生,被时代浪潮翻滚出来的一位乐人,他值得一提,尽管他只是个被阉割的乐人……
此人,姓李,名延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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