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山懵了一瞬。随即一脸茫然的看向四周,大声强调道:“这是我租下来的,契书都还在呢。”
其实他潜意识里也觉得没有这么好的事落到自己头上,但又特别想踩一回狗屎运。其实在这管事出现的一瞬间,他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慌乱的掏出契书双手递上。
大管事看了一眼,皱眉道:“这孙白是谁哪冒出来的”他一脸的不悦:“这是我们东家陈老爷才盘下来的铺子,连这栋楼带里面的东西一起花了有一百两银。”
唐明山一颗心只直往下沉,却还是不甘心:“他有契书么”
大管事像看傻子似的:“当然有了。只是这会儿我拿不出来,先让这些人散了,我即刻就让人回去请老爷过来。”
这一群人是听说这边招人从附近几条街赶过来的,眼看事情出了岔子,他们失落之余,又想要看笑话。于是,虽然是退开了,却也没有完全离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等待的间歇,蒋慧心和儿子也出来了,从周围的议论声中得知了前因后果,母女俩脸色都很不好看。而唐倩倩早已经泪盈于睫。
“娘,要是咱们被骗了怎么办”
楚云梨闲闲出声:“把要是两个字去掉。赶紧想辙吧。”
蒋慧心一着急,泪水落了满脸,头一阵阵发疼。再被唐倩倩摇了摇,她一头栽倒在地。
管事看见了吓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不带讹人的。我可从头到尾没有碰着她,她晕倒不关我事。”
唐明山不敢为难这一看就是出身大户的管事,苦笑道:“她是被吓晕的。”
“那也不是我吓的。”管事满脸不以为然,语带不屑:“这么大的一栋楼三年才六两租金,这么好的事你也信。脑子呢”
唐明山:“……”
“对着一个陌生人这样说话未免太失礼了。还大户人家的管事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是你们太蠢,我实在是忍不住。”管事靠在了马车上,双手环胸:“赶紧把里面弄乱的东西放回去,不然,一会儿老爷看见要生气。我可是好心提醒。”
唐倩倩咬了咬唇,委委屈屈进门打算去三楼将她精心挑选的那些东西都放回去。
蒋慧心忙着打扫,还没来得及收拾屋子……真要放的话,只能放点灰。因此,父子两人一时间找不到活干。
没多久,管事带来的人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张地契:“老爷说了,这点事让您看着办。”
管事笑呵呵道:“老爷如此信任,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他展开了那张纸,递到父子俩面前:“看吧。”
楚云梨若有所思。
这管事将契书展开,难道不该问“有没有读书人”之类的话
他好像笃定唐家父子认字似的。
唐明山伤势未愈,看到这番情形,本来已经能稳住身子的他忽然就觉得全身发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软软坐在地上。
唐清河一脸麻木:“所以,我们被骗了”
他看得真切,契书上有衙门的公印,不存在作假的可能。而他们的那一张,只有两边人的手印,连个见证的中人都没有。
管事可不管他们有没有受打击,扬声喊:“要是收拾完了就赶紧出来,记得别拿东西,不问自取是为偷。你们已经私自开门闯进去乱翻了一通,再加上偷拿东西,那可要罪加一等!”
闻言,满心惶然的唐明山打了个寒颤,终于回过神来:“我们也是被人所骗,并不是想偷东西。也已经都将东西给放回去了,你们不能告状!”
管事一脸蔑视:“有什么不能的难道你们私自进屋是假的就算是被人所骗,罪魁祸首不是你们,但只要踏入了这酒楼,那就是有罪!你们也别喊冤,我还可以认为你们是故意拿着这张契书进去偷东西,为的就是有人找上门来拿出来搪塞。”
唐明山:“……”没法反驳。
因为他自己听着这话都觉得挺有道理。
他心中一团乱麻,恍惚间,抬头看到了对面小丫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楚云梨见他望了过来,问:“我还能进去住吗”
唐明山:“……”住个屁!
这丫头一定是来看他笑话的。
话又说回来了,管事没来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骗了,这丫头又怎么知道
只有一个解释!唐明山瞬间大怒:“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是不是”
“别乱发脾气呀。”楚云梨好笑地道:“我可没有那闲心设这么大的局来针对你们。要怪,只怪你蠢。”
这一瞬间,唐明山简直杀人的想法都有。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小丫,也不敢冲管事动手。他满腔怒火无处发,垂眸看见晕倒在地的蒋慧心,狠狠踹出一脚,将人踹得动了动:“没出息的东西,一点点事情就被吓晕了。”
唐倩倩已经收拾好东西下来,用帕子捂着脸蹲在旁边哭。听到父亲这话后,哭声顿了顿,又嚎了出来。
唐清河面对母亲被踢,就跟瞎了一般。
楚云梨皱了皱眉,也没出声。
这么说吧,小丫从小到大挨打那么多次,几乎每次都当着蒋慧心的面,她从来没有求过情,甚至没有问过小丫痛不痛,只会嫌她干活慢。有一次小丫被伤着了骨头,根本就起不来身,唐明山让儿子去买了一盒药膏给她。当时小丫手臂也受了伤,不怎么抬得起来,她大声喊了蒋慧心,想让母亲过来帮忙,可外面一点反应都没有。而厨房里的动静一如既往……蒋慧心明明听见了的,却不打算过来。
当初她都不管小丫的死活,漠视其挨打受骂,楚云梨也不打算管她。
“赶紧走吧,别赖在这里了。”管事挥了挥手:“我也不打算计较你们到底是被骗了,还是来偷东西的,只要里面的东西没少,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不用谢我。”
话是这么说,唐明山临走之前还是道了声谢。
唐清河伤势好得差不多,弯腰抱起了母亲,他力气不够大,刚走两步,脸就胀得通红。急忙忙将人放下,对上长姐要笑不笑的神情,他强行为自己挽尊:“我也不知道要抱去哪儿。先商量好了再说,否则就是白费力气。”
唐家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楚云梨身上。
楚云梨坦然道:“我那院子没有空房间。”
若直接说不愿意收留,唐家父子三人还没法反驳,可要说房子住满了,这不是扯瞎话吗
“你那院子好几间房,怎么就满了”唐倩倩一脸悲愤:“我家有了好地方,都邀你一起住,你也不能……”
“确实满了。”楚云梨好笑地道:“你们都不用进去看,只去那个巷子里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最近买了多少东西。所有的屋子都已经被装满,连下脚的地都没有。对了,有几个邻居还帮我搬过货,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她们。”
唐倩倩酸溜溜道:“了不起啊!”
“我没有炫耀的意思,是你们要在这胡搅蛮缠。”楚云梨伸了个懒腰:“天不早了,忙活一天挺累的,我要回去睡了。”
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边上巷子里有一架熟悉的马车,那是刘家所有。
唐明山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也认出了那马车,先是脸色一变。随即想到什么,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怒气冲冲跑了过去。
“刘喜财,是不是你”
刘喜财坐在外面,对上他愤怒的眼,嘲讽道:“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说话要讲证据,否则你就是污蔑。刚刚你才强行入了别人的铺子,转头又说是我……对了,你说我什么”
“你陷害我!”唐明山越想越觉得是他:“你在外认识了一大群狐朋狗友,手头又有银子,只要你愿意,这事一定能干成。我认识了那么多人里,也只有你做得成,不是你是谁”
“不要胡扯。”刘喜财居高临下看着他:“把你的手指放下来,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唐明山满腔愤怒,他们之间哪有什么情面
“你个混账,你睡了我女人,害我帮你养了多年孩子。不知感恩不说,还回过头来欺负我。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刘喜财面色淡淡:“我看你才像是遭了报应。好好的楼没了,如今连手头的银子都被人骗走,一家子要露宿街头。话说,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卖媳妇”
“我卖你娘!”唐明山气急之下,爆了粗口。
刘喜财跳下马车,揪住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唐倩倩吓得尖叫,急忙吼着别打别打。
唐清河反应过来,想要上前拉开二人,结果却被推倒在了地上。
刘喜财打够了,又淬了一口,这才退到旁边整理衣衫:“跟我打架,老子打不死你。对了,卖媳妇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不缺银子,一定会光顾你生意的。”
已经被打得爬不起来的唐明山听到这话,眼神都要烧起来了:“我杀了你。”
刘喜财一脸不信,嗤笑了一声。临走之前询问:“小丫,跟我回家吗今天你奶炖了鸡汤,回去喝两碗”
“不去。”楚云梨扯着马车掉头离开。
刘喜财摸着下巴,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眼神里都是欢喜。
要是能说服小丫生下来的孩子姓刘就更好了。
唐明山瞪着面前高壮的男人,恨不能扑上去咬下一口肉来。但最后只能放弃,一来是扑不动,二来也是不敢。
不能明着和刘家对着干。
一家子身上的银子被骗得精光,连落脚地都没有。又还有一个人昏迷不醒,就算是想要去借银子,带着这人也不方便。于是他们想将人放下……忽然就想起来有些乞丐会住在桥洞底下,虽然不挡风,但至少避雨。
城里没有多少桥,就是那么巧,一家子到了桥洞底下,好不容易从其他的乞丐地盘上圈出一块,回头就看到角落中有个人在瑟瑟发抖。
父子三人没有放在心上,蒋慧心悠悠转醒,眼神刚好看到那个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娘”
一声喊出,那人抖动都停了停,随即缓缓转身。
狼狈不堪的母女二人对望,蒋慧心恨得咬牙:“该!”
蒋母张了张口,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你还不是一样谁也别笑话谁!”
蒋慧心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目光落到她空荡荡的口中:“你的牙呢”
蒋母又骂了几句。
这一回蒋慧心听明白了,她骂的是姓刘的,还夹杂着几句对儿子的不满。
“这边有熟人,你先在这里躺着,我们几个去想法子。”
唐明山撂下一句话,大半的身子压在儿子身上,一行三人慢慢挪着离开。
蒋母顿时就乐了。
蒋慧心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听到母亲的笑声,道:“清河这都是跟他舅舅学的。”
听到这话,蒋母笑不出来了。
她真的很不想承认自己被丢到了这个桥洞底下自生自灭。儿媳说是要给她送饭,可本身活计就很忙,加上对她也不上心。一天能有一顿吃就不错了。
关键这周围还有一群饿疯了的人,要是不快着点,吃的都会被他们抢走。
母子俩相对而坐,情绪都挺低落。
唐家父子并非走投无路,他们还有亲戚可以投奔。之前没走到那一步,也是想为自己留一个退路,毕竟亲戚之间撕破了脸之后再不来往可不是一件好事。
之所以丢下蒋慧心,也是有一层顾虑。他们好手好脚跑去投奔,别人或许还愿意收留。真要是带着一个伤重的病人,谁家都不乐意。
将心比心,他们也不愿意亲戚死在自己家中。
不过呢,寄人篱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唐家已经败落了,当天夜里一家人没反应,做了饭给他们吃。但很明显比不上曾经逢年过节相聚时的饭菜。
直白点说,就是如今的唐家已经不能让他们慎重对待。
唐明山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来是因为身上的伤疼痛无比,二来也是心头想的事情多。
不能这样下去!
他叫了儿子过来,如是吩咐了一番。
他什么都吃,就是不想吃亏。小丫对他不好,甚至动手打他,他都能想得通。那刘喜财凭什么
他可不欠刘喜财,应该是刘喜财欠了他才对。
唐清河听完了他的吩咐,很不安:“这行吗”
“不管行不行,总要试一试!”唐明山语气不容拒绝。
深夜里,刘家的院子外鬼鬼祟祟摸过去了两个人影,任谁看见了都知道两人不是路过,明显是冲着刘家来的。
可惜这大半夜没有人路过,也没人发现他们的鬼祟行迹。
只见比较弱的那个人蹲在地上,高的那个踩上他肩膀,等地上的人站起。高壮的人已经够着了墙头,用力一撑,整个人都已经坐到了墙头上,翻身一跃,就已消失在月色下。
瘦的那个人是唐清河,他戒备地左右看了看,立刻缩到了对面的阴影处。他藏得很好,呼吸放缓,有人路过都不一定能发现他。
翻墙进去的人是张痦子,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富贵险中求嘛。只要能制服了刘喜财……刘家的银子可不少,随便捞一把都能让他逍遥许久。
值得一提的是,张痦子之前花三十两请大夫那事其实是被骗了……前后喝了五副药,一点好转都没有,他又一次次上门拿药准备将大夫威胁一番后想拿点银子回来时,大夫已经不在了。四处一问,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夫去了哪里。被骗的人不止他一个,一群人在城里寻了许久,连根头发都没找着。
张痦子没有放弃,但想要治病得有银子。在这个时候唐清河找上了门,两人一拍即合。
但凡是和刘喜财认识的人,都知道他在外头有些兄弟,绝不能与他硬着来,因此刘喜财做什么都顺风顺水,没有人敢跟他作对。这么说吧,白天大门开着,也没人敢进去拿东西。
张痦子来之前已经打听好了,刘喜财有一个兄弟纳妾,他去喝了半宿的酒,是被人给抬回来的。就跟个死猪一样。
想要对他动手,这是绝佳机会。
哪怕知道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张痦子也还是很紧张,一路摸到了正房……他也不想和刘喜财当面对上,但傻子都知道一般人家会把银子藏在正房。
想要拿银子,就得从他眼皮子底下偷!
张痦子偷偷摸摸,像个老鼠似的,翻窗跳进去后,见床上鼓起的包没有动静,顿时松了口气。
他算准了刘喜财醉死听不见动静,却不知道秦氏为了照顾好儿子,多年以来已经特别惊醒。一点点动静她就睡不着。
秦氏听到耳边窸窸窣窣,以为是有老鼠。正想点亮烛火收拾了,一转头看到一个高壮身影在妆台旁翻找。
刘喜财对家人没什么耐心,但却特别大方,秦氏也是因此才愿意苦熬多年。她妆台上有不少好东西,脂粉都是上佳的,有一盒甚至要五钱银子。
她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后。忍不住去掐身边男人。
刘喜财很不耐烦:“做甚”
这一声落在张痦子耳边,不亚于晴天霹雳。他脑子一片空白,掐了自己一把很快冷静下来,将面前的东西全部抓到带来的布上,拢好后拔腿就跑。
刘喜财坐起身,人已经跳到了院子里。等他强撑着头晕下地,那边打开门栓跑了。
他顿时就气笑了:“这胆子忒大了!”
虽是夸赞,秦氏却听出来了他的咬牙切齿,这人明显已经动了真怒。
夜色下,一壮一瘦两道人影夺命狂奔。连跑了几条街才停下来直喘粗气。
二人连夜去了张痦子的家,张痦子难得的点亮了烛火,然后将包袱皮打开,看到里面一堆首饰脂粉,他眼睛一亮:“能值不少银子。”
唐清河挺失望的。
都说刘家富裕,名下铺子都有好几间。他还以为干一票就能吃三年呢。
张痦子激动不已,没发觉他的不对劲:“明晚上我就找人将这些东西出手,到时分你一半。”
唐清河辛苦了这么久,也舍不得不要。
张痦子见他默认,道:“明天你得陪我一起!”
唐清河不愿意和那些销赃的人有来往:“我不去。”
“你不去,我就只分你三成。”张痦子提醒:“再说,要是不去,你怎么知道我卖了多少到时候我随便给你一点,你觉得不够,我都说不清楚。你必须一起,否则这些东西我就不分给你了。”
唐清河只得答应下来。
翌日傍晚,两人去了北城的一处死巷子,照以前,里面应该有两个人等着。张痦子靠近后,发现有三个人,他一开始没多想,以为是有人闲着无聊跟着一起来了。可又走了两步后,他瞬间发现了不对。
那站在旁边的……怎么越看越像刘喜财呢
他转身就跑!
唐清河不明所以,等想起来跟着跑时,只觉肩膀一痛,紧接着脖子上剧痛传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翌日,借住在姑姑家的唐明山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已经做了祖父的表哥摇醒:“你快去看看,清河被人打断了手脚,在外倦成一团,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唐明山:“……”
不是说去换银子了吗
难道那些人黑吃黑
岂有此理,他翻身坐起,扯着了伤,痛得呲牙咧嘴。等看见半身鲜血的儿子,他什么想法都没了,立刻让表哥帮忙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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