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当兵的,聊的东西自然也差不多,这柴大官人一个人喝酒也无趣,他想了想便将吃食和酒都端到了夏林那张桌子上去。
这一路上他风雨孤寂,倒也是有些寂寞,能在这风雨之夜找到些人聊聊天,也是缓解一下心中的烦闷。
这聊着聊着,他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士兵竟不传他娘子的闲话,这倒是叫人奇怪了,要知道在北方那些闲话都已经不知道派生出多少个版本了,简直令人不可忍受。
所以柴督军这就开口问了起来:“你们可有听说过滕王驸马与平阳公主之间的闲话?”
几个兵士抬头看了一眼夏林,然后又看了看说话的柴大官人,一个个开始低头吃饭,不再言语,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听过啊,当然听过。”夏林倒是翘起二郎腿说道:“假的,哪有那事情,平阳公主为人正派的很,再说了滕王驸马与公主相处时周围最少都有二十个人在场呢。”
听到这个柴大官人倒是笑了起来:“是啊,我怎的能不知是真是假呢。不过这位兄弟,你怎的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啊?”夏林指着自己鼻子:“因为我他娘的就是滕王驸马。那闲话传的就是我,我他娘的能不清楚么?他奶奶的,真要是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我撕烂个逼养的嘴去。”
柴大官人愣了老半天,仔细看向夏林,因为在传闻之中,跟三娘有染的那人玉树临风潇洒非凡还文质彬彬知书达理,与柴绍也就是他本人那种粗鄙的德行完全不是一类。但如今这遇到正主儿了,细细打量起来的确是好看的小伙子,可怎么看都跟文质彬彬知书达理挨不上边吧?
这一身粗布的衣裳,裤腿袖子都挽起来,敞开着领子,坐在那喝酒吃肉的样子也跟自己这粗鄙的军汉没有什么差别嘛。
“你就是滕王驸马?”
“昂。”夏林指着周围的弟兄:“这次是帮公主拉嫁妆回去,押镖的。”
柴绍朝他拱了拱手:“真巧了不是,鄙人正是唐王驸马。”
夏林扳起手指头算了一下,脑袋一拧:“啊?柴绍啊?”
“嗯。”柴绍叹了口气,然后却毫无预兆的笑了出声来:“嗨……”
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哈哈……”
苦主跟黄毛的第一次见面其实还算是和谐,毕竟柴绍这一路上心里头也想明白了,公主肯定不会那样随随便便,他生气的点并不是传闻,而是平阳公主对他的态度。
“柴老哥,不是我说你啊,你就为了这点事去告御状啊?陛下可得笑话你呢。”夏林给他倒上一杯酒:“而且你想想也明白啊,我是滕王驸马,我这边也是个公主,我去跟平阳公主折腾那点事,我图个啥啊,图欺君罔上满门抄斩呗?”
柴绍听完只是叹气,他轻轻的捶了一下桌子:“我自是知道,这件事里头定有奸人捣鬼。我气的不是这风言风语,而是平阳那人。此番我上京,就是要让陛下赐我合离,我柴绍委屈了十年,从今往后我不受这委屈了。”
夏林拉过一盘芸豆放到他面前,然后仰头对驿丞喊道:“给上一份糟鱼,再来一坛子烈酒。”
东西来了,酒也来了,这烈酒下肚,男人的话就开始多了。
柴绍仰头喝完第二碗,他放下了碗,说起从前。
“我与平阳十年前便成亲,当时平阳不过十四,我也不过十六。我心中敬她爱她,一切以她意愿为重,她不让我碰,我就不碰她。可她倒是好,倒是将我这敬爱当成软弱,眼里心里都没我。”
说到委屈处,柴大官人这铁骨铮铮的汉子竟也红了眼眶:“当时有了传闻,我全当没听见,但试想一下,天下有哪个男人听到这种消息心中还能平静,而她倒是好,从南方回来之后第一站却是回去了长安,甚至都没差人给我捎封信解释解释。”
夏林在旁连连点头:“这就是她的不对了,这两口子成了家,那自然是要以对方为重,满心满眼的都要向着彼此。她这般作为,说白了就是没把你当一家人。”
“可不是么。”柴绍叹了口气,哎哟了一声,面色哀伤:“之后我属下见我那几日闷闷不乐,便邀我去散散心,可谁知刚巧那日平阳回返,她不分青红皂白带兵围了我,披挂上甲就给了我一巴掌。”
“哎哟。”夏林一拍大腿:“这可就是她不对了,这男人的脸面怎可当着外人面去贬损,在家里她用双节棍都可以,在外头那可是得给男人面子。”
“双节棍?”柴绍一愣:“那是何物?”
“哎呀,现在是在乎双节棍的时候么?就是两根棍子中间栓根绳。”
“哦……”柴绍的手拍了拍大腿:“你说,她这样弄来,我还有何颜面待在龙城?索性将她说了一通之后,便只身上京告状来了。我也不打算再在龙城任职了,打算叫陛下给我调到李药师麾下去。我好歹也是个边城督军,天底下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夏林撑着下巴沉默片刻:“说起来,这平阳公主着实有些心高气傲了,这是不对的呀。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评论,但即便是个普通下属在无差无错之下,那也不能如此羞辱。你柴家也是名门望族,她这一巴掌打的可不只是你柴督军的脸呐。”
听到夏林的话,柴绍更是气得脸色通红,这会儿夏林赶紧再给他倒上一杯酒来,柴绍一饮而尽:“可恨就恨在这里……哈哈哈,她李家又能把谁放在眼里呢。”
这会儿酒意上头,柴绍靠在那里神情落寞:“我回了一趟家,父亲知道此事之后,气到气血郁结已经卧床,柴家几时候遭过如此羞辱。这番上京,我定要求陛下给我个说法。”
“唉,老哥放宽些心思。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呐。”夏林这会儿眼珠子咕噜噜的转,说起话来不知道多好听:“你可莫要中了他人的计谋。”
“还能有什么计谋?”
“老哥你想想,这么离谱的传言,到底放在谁身上是最有利的。我对李家不熟,但你熟啊。”夏林拍着胸脯说:“你看,我这也是个受害人呢,我到现在还都蒙在鼓里,坊间传闻里我要多下贱有多下贱,要多腌臜有多腌臜,还说是我主动勾引公主,这分明也是想要我的命,只是我实在是没法子,鞭长莫及呢。”
这一番话听到柴绍耳朵里那意思可就不同了,加上他这会儿已经喝了不少,神情多少有些恍惚,于是坐在那摇晃了半天,这才开口道:“若是这样说来,那便是平阳公主的几个兄弟了,他李家兄弟姐妹之中,三娘的战功最高,要说将她的名声弄坏了,最有利的自然是她那些弟兄了。”
柴绍可不傻,这会儿夏林要是直接就来的话,会引起他的警觉,所以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引导他,把他带到那个怀疑的漩涡之中。
“那看来老哥可是给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夏林靠在那叹气道:“若换做是我,真想要扳倒平阳公主,我肯定会想法子给你下个毒,只要你一出事,再结合坊间传闻,不论是谁都会觉得是公主下的手,毕竟你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嘛,只有你没了,她才好办下头的事。然后引柴家跟她势不两立,唐王为了平息这世家怒火就算不处置公主也会将她关在府中一阵子,那她手上的兵权这不就得交出来了么?”
说到这里夏林拍了拍柴绍的手背:“老哥啊,你这硬气骨头换了条命呐,若是你还忍着,八成到如今你命都没了。”
用假设来推导结论,这是最好也是最容易的离间模式,因为事情还没发生,但有可能发生,那么就假设它已经发生,这样身在局面之中的人是很难看清事情真相的,因为不是谁都像夏林这样能开上帝视角。
而哪怕如同柴绍这样的聪明人,也会顺着这个思路一直走下去,这个分支必然就是他倒大霉的结局。
因为没发生的事而生气,那可不是女人的专利。
“好好好,李家当真不愧是能雄踞一方的霸主。”柴绍面色发青:“看来他们是真有所打算了。”
“唉!”夏林抬起手一脸惊恐的说道:“老哥老哥,有些话我不听啊,你可莫要害我,你自己也莫要钻这个牛角尖了,危险的。”
柴绍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苦笑一声:“嗯,等我去了京城,我去与陛下说!”
好!到了这里算是基本成功了,夏林一开始是没打算说柴绍会去告御状,但谁知道这老小子既是火爆脾气又没大出息,被老婆欺负之后居然还得靠告御状找人给他做主。
但这无形中就是把夏林的计划方案推到了一个他自己都没设想的高度,剩下的那自然就是顺水推舟了。
“老哥,我悄悄跟你说。”夏林这会儿趁热打铁:“陛下没在京城,但我不能说他在哪,明日一早,你跟我走便是了。”
柴绍一愣,看向夏林,抿了抿嘴,然后轻轻点头。(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