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推动?”百羊秀双手捧着林庭的脸颊上下打量,像是在检查一件稀罕的宝物,“怎么一下子就完成第四推动了?你怎么就知道是第四推动呢?”
“我不确定。”林庭摇头,“只是猜测,一种感觉。”
“那咱们从头捋一捋。你之前完成了第一推动,确定自我的信念,进阶兽将。”百羊秀掰着手指给他计数。
“嗯。”
“然后跳过了第二推动,强行觉醒魄力。”
“是。”
“第三推动,是你与神主渺渺交战时,感受到万众的信赖之心,于是能够构建法界。”
“对。”
“现在你说完成了第四推动,有什么感觉?”百羊秀伸出三根葱白的手指,在他眼睛前面晃悠。
林庭捉住百羊秀的指头,放在手里慢慢揉捏,“很不同。第一推动是见自我,第二推动是见天地,第三推动是见众生。到了第四推动……应当是众生见我。”
“嗯?这么玄乎?”百羊秀轻轻挠他的掌心,这是他们无意识的习惯动作了。
“还记得秘境内无处不在的古兽神神力吗?当你用精神念力触碰,感受到了什么?”林庭问道。
百羊秀答道:“我听到好像有亿万生灵在咆哮着:‘归来兮!’差点把耳朵都震聋了。”
“对。那应该就是铸入灵机中的第四推动。”
林庭掷出象王碑,招呼众人进入灵国,伯阳郡就只剩这点活人了。
灾民们感佩林庭的救助,简单商议过后,已议定将一条性命交付给此人,于是言听计从,纷纷涌入灵国。
“啊,这里,这里?!怎么会是伯阳郡?”
众人一落地,就看到了熟悉的故乡山水,熟悉的城池村舍,还有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不止是他们恍如隔世,同样惊异如神的还有辽良国的知府一家上下。
百羊秀站在灵国伯阳郡的街头,兽魄观照,仔细观察无处不在的灵机。
念头轻触一缕灵机,嘹亮的呼喝在耳畔炸响:“苍天无道!新天当立!”
她揉着被震麻的耳朵,颇感头晕目眩。
一位白发苍苍的灾民冲到一户人家门前,朝一位年纪比他小了三十岁的中年男子大喊:“阿爹、阿爹,是我啊!你还认得我吗?”
“你是……三娃子,怎么这么老啦?”中年男子记得他最年幼的孩子,“别哭,哭什么,这都多少年没见啦?”
“足足四十八年啦,阿爹。”
“难怪你比爹还老,你吃苦了。”父子二人相拥而泣。
余下的灾民喜出望外,失魂落魄一样朝着自己的故居和家乡狂奔。
知府等人看着这些鲜活的伯阳郡人,只感觉浑身发麻,仿佛遇到鬼怪故事的幻境。
“不,这已不是鬼蜮幻境了,这位林先生,恐怕是一尊兽神!”知府小声对着妻女说道。
百羊秀看出一些端倪,指着那些死而复生的伯阳郡人,“他们就像秘境里的御兽一样对吧?无法离开灵国。”
“没错。让他们维持存在的灵机铭刻于本源界,一旦离开灵国,躯体就会瓦解成四大元素。”
“那他们如果生下小孩,也无法离开灵国吗?”百羊秀突发奇想。
“秘境里的御兽从来不产仔的吧。”林庭琢磨道,“我觉得他们大概是生不了小孩的,毕竟只是历史中的幻影而已,就算再真实,也不是真正的生命。就连吃饭喝水都不需要。”
“那他们会死吗?”
“应该和秘境里的情况差不多。被杀还是会死,但只要灵机不昧,就可以再次重塑躯体。虽然不会自然老死,但时间久了会慢慢丧失记忆,身体退行,直到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甚至回到无知无觉的婴孩状态。”
林庭所说的都是猜测。即便他是灵国之主,但有些东西还是需要经验和时间来证明。
就像人需要一点点熟悉自己的躯体一样,他也需要一点点熟悉自己的境界和修行。
“听起来不错。”百羊秀笑道,“不管怎么说,你给了他们第二次人生。”
长街尽头,高举回避、肃静牌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骑着高大御兽战马的兵士一如五十年前那样威风凛凛,骑在角虎背上的伯阳太守遥遥下骑,一路步行至林庭面前。
府城百姓罗列街畔,放眼望去如江中鲫,天上云。
“拜见山主!”太守伏身下拜。
“拜见山主——”万众齐声震动长空,似风吹蓬草般折倒跪伏。
辽良国的知府一家上下茫然不知所措,犹豫片刻,自语道:“我虽为辽良之臣,今拜兽神,亦不失国体。无妨,无妨。”
于是同样拉着家小跪倒在地。
林庭走到太守面前,“你为何称我为山主?”
太守遥指天轴山,“神尊坐镇世上第一峰,自然就是山主。”
“有意思。”
“昨日种种,俱已成灰。而今伯阳郡上下四百万军民,皆为山主所有,但凭驱策。”太守叩首后抬头,“山主,我等该做什么?”
“随意。你们照旧就好。我抽不开身。”林庭摆摆手,接下来他还得应付计明神域的报复,该杀的还未杀净,确实是没空闲。
“所谓国无法则不立,如今我等非再是隆国臣民,还请山主立下新规新法。”太守恳切道。
林庭看向百羊秀,她单手叉腰,似笑非笑地说:“好啦,交给我得了。保证给你管理得好好的。”
身为三阶兽王,百羊秀也需要完成自己的第二推动,她信心满满地说道:“有联盟带来的知识,还有遥光帮助,很快就能重现现代文明。这样他们也就能帮上你的忙了。”
林庭又看向辽良国的知府一家,“你们也可以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在灵国里还挺无趣的。这里没有魔气侵染,你们要是想要修炼,可以去爬一爬天轴山。”
知府家的三位小姐都是眼前一亮,而知府夫妇则是诺诺应答。
踏出灵国,林庭正欲前往接引圣城,忽然停下脚步。
“噢?”他的目光遥遥投向辽良国的某座城郊小村。
老农坐在田埂上,看看禾苗,再看看天空。
最近城中流传一个奇闻,伤禾者,见王在田。
他就是故事里的那个被伤了禾苗的农夫,这些日子以来,向他打听消息的闲人为数不少,但老农唯唯诺诺说不出個所以然,于是这阵热闹也就离他而去了。
好事者依旧在寻找那个传法的兽王契师。但无人再关心他。
老农抚摸着御兽伙伴,小声说:“我昨夜里做了梦,又想起那位公子说,人死后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我以后是不是梦不到幺妹他们了?”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勾勒那个年轻男子的形貌,迟钝苍老的大脑运转得缓慢,但那人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切,稍稍一回忆,竟还宛然在目。
“公子真是好人。”老农看着垂暮的太阳。日落而息,他该歇了,于是和播谷风鸟一起返回茅屋,伴着最后的余晖吃了晚饭,用柳枝刷了牙,倒在床板上就眠。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院中,推开门扉,挥手将熟睡的老农抬起。
“阿爹,阿爹,你醒醒了。”
睡得迷糊之际,娇柔的女孩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双手在推搡他,老农茫然睁眼。
他看向这结实的木头房子,看向妻子,大儿子、二儿子、小女儿,他们围坐床边,脸上露出笑,都望着他。
老农也开心一笑:“我还当再也梦不到你们了,那个公子说的话好吓人,他说人死后干干净净,没法在神域再见,你们说吓不吓人?哎呀,幺妹,你哭什么?你们,你们都哭什么?让我晚上开开心心的梦一觉,到明早起来,也有力气做活。”
“阿爹,我们都好想你。”
老农被四双温暖有力的臂膀保住,他们不再是往昔梦魂里冷冰冰、血淋淋,白骨嶙峋的样子,他的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
淅淅沥沥的泪水,终于滑过干涸了四十二年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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