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的人,当然不会沿着路砍。
常常要去离路远的地方,要去林深草重之处,有时在别处寻不到合适的木柴了,还要去深山之中,去悬崖边上。
正是因此,在山下的人间,才会流传着那么多樵夫在深山遇到妖怪、在山中迷路走不出来、被困在悬崖上下不来的故事。
为何在这些地方还能遇见他?
而且冬日寒意越发深重,大雪封山,道路难行,自己是被饥寒所逼,生活所迫,这才不得不每日上山砍柴,这般天气,没有别的事,他为何也每日都要从深山之中出来一趟?
加上他身边的人,也太奇怪了。
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一当他心中升起这般疑惑的时候,就像是人间神仙妖鬼故事中的情节一样,他连着好些天都没有再遇到那个人。
甚至于他开始有些不习惯。
有时砍柴累了,歇息之余,会忍不住向山上山下四面八方张望,想看在密林深处,是否会突然走出一道身影。
有时独自一人坐在山中,会忽然觉得有些孤独,哪怕继续高声歌唱,也觉得差点意思,随即忽然又从坐的地上跳起来,因为突然想起,在有一次他们的闲谈之中,那人给他说起过,山中荒芜的木桩子可能是山神山精的宝座,上山的人不能随便坐。
如此真过了好些天。
不计时日的,何止山中神仙?山下终日被饥寒生活所困的人啊,也无暇去数又活了多少日。
只知这些天是要更漫长一些。
又有一日,砍柴到了中牛,好不容易凑齐一担子好柴,他坐在柴上歇息,看着密林中的雪景,透过雪枝照下来的阳光,感觉昏昏兮欲睡,但是他还得挑柴下山走几十里的路,在天黑前卖给城里人家,此时坐下,也只是短暂歇息而已。
只得唱歌以提神,背书以明志:
「此山有云霞.
「朝起早,夜眠迟,老易至,惜此时——凡出言,信为先,诈与妄,奚可焉—」
忽然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小友在背书啊?」
少年惊了一跳,连忙回头。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有一人站到了自己身后不远,雪枝在他头上盖顶,
遮了正午刺眼的阳光,冰条又反光,有些晃眼。
今日只有他一个人。
少年不由得往他身后看去。
后面是深重的山雪,有着一串脚印,但是没有路。
少年确认了下,确实没有路。
因为他在起了疑惑之时,就曾发现一件事,便是一直以来,自己都好像有种错觉,这人每次都是从山上走下来,与自已相遇,而他所走的地方应该是一条山路,他停在路中间和自己对谈,就像那些寻仙的文人一样,可是后来才醒悟,很多时候,自己在的地方都没有路。
然而这时的他,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挠了挠头,局促的说:
「好、好久没见了——」
「前些天忙于修建我的房子,没有空闲。」
「我我有些困,背两句书,过会儿就要下山了。」
「以前先生教的?」
「是。」
「弟子规好啊。」
「嗯.」
「小友—..」
那人看着他,微微一笑,好似一下将之看穿一样:「有什么顾虑与心事吗?
少年连忙低下头,又悄悄抬眼看他。
害怕与不好意思当中,恐怕后者占了大头。
前者是人之常情,在山下的人间,深山之中遇仙遇妖遇鬼的事,可都流传着太多。
后者则是因为,这位和他相遇不知多少次,从未加害过他,一直温和有礼,
还曾给他带过肉饼,关切他穿衣,当他不慎摔伤,还告知他这山中有什么草药可以医,他却如此怀疑他,这让他内心羞惭愧疚。
「但说无妨。」
「你—你是人是——」少年吞吞吐吐,「是仙—还是妖怪—」
却见那人闻言,并不惊异,反倒哈哈一笑:
「你看我像什么呢?」
就这一句,少年就呆住了。
他又不是什么愚钝之人。
深山之中,遇见的奇异之人,与你凭缘闲谈,神出鬼没,当你问他是人是妖是仙,他并不惊讶,反倒笑着反问你,这等事情,难道不正是山下正流传着的神仙故事吗?
没有想到,自己也走到了里面。
少年却更手足无措了:
「我——我看你不像坏人—也不像坏的妖怪和鬼——」
「也不像人?」
「有点像、像神仙,也有点像妖怪。」
「为什么?」
「你像神仙。」少年鼓起胆子,「但你身边的人,有时候是姑娘,有时候是大人,有时候是老人,像是妖怪。」
「哈哈!」林觉觉得这人颇有些聪明,「它啊?它确实是个妖怪。
「啊?」
少年被彻底吓住了。
「小友何必惊讶?我若害你,怎会等到如今呢?不过是觉得和你有缘,你在山中念唱的山歌,让我想起我的以前罢了。」
「我、我不怕,我要下山了。」
「真不怕?」
「我只是、歇息够了,要下山了。」少年磕磕碰碰的说着,又补一句,「我明天还会来这砍柴的。」
「这附近的小树、枯枝、大树的侧枝都被你砍完了,为何不去深山里砍呢?」
那人对着他指了一个方向。
少年顺着那方看去。
当然,在他眼中,只有深山与密林,大雪与薄雾,不知在那山的深处,峭壁之上,正有一只巨大的六尾白狐挖空山壁。
「深山里有妖怪。」
少年说完,却听那人回道:
「放心好了,没有妖怪。我就住在深山里,我向你保证,这片山中没有害人的妖怪。」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
「不然的话,你就只有砍这些大树了。它们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多少年的风霜雨露,日月精华,就这么被你砍了卖给人当柴烧多可惜。」
说完之后,他便往下走了。
少年站在原地,表情呆滞,心有深思这时他才发现一这人还没有告诉他,他是妖怪还是神仙。
红叶观前,白云之上,多了一座精美典雅的三层阁楼。
旁边站着一只狐狸和一名道人,后方道观前的平台上又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道童和一只彩狸,都仰头望看。
别看只是一间阁楼,但在老待诏的精心设计之下,颇有几分神宫仙殿的感觉,它比红叶观的所有大殿阁楼都高,红叶观原先那间二层阁楼也只到它第一层的高度罢了,三层下来,几乎比肩人间一座七级佛塔,至于占地面积,则已到了红叶观面前的平台也放不下的地步。
只得放在云端。
幸好它是由成真得道的长生木制成的,本身就有奇异,辅以仙人祭炼,仙家法术,可以漂浮在空中,坐落在云端。
若是林觉继续祭炼,它还可以更大。并且这不是豆兵,没有残魂,无需考虑大小和残魂体型的搭配,以东王母残躯碎片的质地,足以支撑它祭炼到一座山一样大小,只是自己住用不了那么大,且会降低它的坚固程度,便没什么意义了。
这就是林觉前些天修建的房子了。
紫云与彩狸都神情呆滞。
只见那位师伯伸手一摊,那间宫殿阁楼就迅速缩小,成了一颗丹丸一样,落入他手中。
而他这才迈步回来,对她们问道:
「如何?」
「喵~」
「好大!好漂亮!」紫云如实回答,「但是屋顶上没有瓦!」
「以后再放瓦。」
「只有一间!」
「别的以后再建。」
「放在哪呢?」
「走!我带你去看看!」
「嗯?」
紫云看向这位师伯。
「你不是一直想试试飞在天上是什么感觉吗?让你体验一下!」
「!
3
小姑娘瞬间就睁大了眼睛。
便见这位师伯伸手一招,远方滚滚白云中就分出一朵,飘在师伯的脚下,接着师伯袖子一挥-
—
一道清风便席卷而来,穿过她的腰身腿脚,托着她全身上下每一处,传来柔和的力量,让她慢慢离开了地面。
这和别人提起来、抱起来完全不一样,和被大风吹倒也不一样,她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只当发现脚下没了东西的时候,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地面,在慢慢的升高。
师伯脚下的云也在慢慢升高。
开始离地几尺,觉得有趣。
等到和道观大殿的房顶一样高,就已经换了一个角度观看自家红叶观,便开始觉得新奇了。
等到自己飞到和踩着白云的师伯一样高,远方滚滚云海都在脚下,下方的道观屋顶让自己觉得陌生,狐狸变作乌鸦,彩狸变作麻雀,都扇着翅膀在她身边绕着圈的飞,哪怕远方的白云,好像也比自己更低一点。
「准备好了吗?」
身边的师伯又问了她一句。
小姑娘还有些呆滞,只觉得不对。
下一瞬间一一「呼!」
狂风呼啸,带着她扶摇直上。
「哇!!」
小姑娘不禁呼喊出声。
风声在耳边鸣咽,山雾丝丝缕缕从身边穿过,湿了发梢,自家道观所在的山头原来是这般模样,这片枫山也似变了样子。
既刺激无比,又新奇万分。
而这种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要去哪里,完全无需自己发力,只好像顺着风飞的感觉,真和做梦梦里飞行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了一这也是跟着师父体会不到的感觉,
没有多久,他们停在一处山前。
这是枫山深处,重重青山由高到低排列,可以想见晨昏时的山影层叠,大雪使山林变得晶莹,山中雾气氮盒,宛如仙境,又能让人想象到它晨昏时候盛着朝阳夕光时的梦幻。
中间又有一座高山,高山一面是垂直的绝壁,绝壁的上端被挖出了一个壁窟。
看那壁窟的形状,和刚刚云层上师伯的宫殿阁楼颇有几分吻合。
只是壁窟只有一半。
是将阁楼从上往下劈开的一半。
接着紫云便眼睁睁看见,师伯摊开了手,手中那枚豆子飞出,迎风化作一间古典阁楼,往那峭壁洞窟飞去,就这么嵌入了洞窟之中。
阁楼一半在山中,一半悬在外面。
峭壁上有古松探出枝条,正在阁楼二层窗户处,似为阁楼遮光迎客,山中文有雾气飘在阁楼下方,好似祥云。
如果这个地方住着有人,一定是神仙。
小姑娘忍不住想,若有山下的樵夫药郎误入这里,看见这地方,心中该是怎样的惊讶。
她也忍不住想,自己以后来这里,又该如何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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