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苍云秋还是放心不下陆北辰,思来想去,便命吃过晚饭就无所事事,和仙鹤在莲池边玩闹,还被两只仙鹤联手戏弄,推进莲池里的卫青檀去送伤药。
莲池不深,就是淤泥不少。
卫青檀扒拉仙鹤的翅膀,费劲地爬上了岸,还吐了两口池水。悄悄把偷摘的一颗大莲蓬塞进衣袖里,闻听此言,三两步凑过去,道:“我不想去!”
苍云秋下意识往后退,望着眼前的泥孩子,秀眉微蹙,随手捏了个清洁之术。等人再度干干净净了,才问:“原因。”
“陆师兄一向心思敏|感,若是师尊让我去送,我怕他会多心。”
原文里也有这种情节,苍云秋前脚责罚了大徒弟,后脚命小徒弟去送伤药。小徒弟是个妥妥的白莲花,不仅借花献佛,还在陆北辰面前阴阳怪气,挑拨离间,陆北辰因此对苍云秋的积怨越来越深。
私底下阴暗爬行,各种发癫。
“为师让你去送,又没让你亲自送到你师兄面前,下峰后再托付其他弟子便是了。”
苍云秋定定地看着卫青檀,突然发现他额角残留着绿豆大小的泥点,就示意他擦干净。
可卫青檀有点迟钝,竟没懂师尊的指示,反而捏着衣袖,抿着嘴不吭声。
苍云秋越看这泥点,越觉得特别不顺眼,见卫青檀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索性抬手,刚要用灵力去除泥点。
岂料卫青檀竟像是被吓着了,神情慌乱,还立马抬手挡脸。那微微抬起的手,就这么突兀地定格在半空,雪白的宽袖在风中飘摇。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苍云秋凝眸,陷入沉思。
难不成在卫青檀眼中,师尊就是那种不近人情,一言不合就对徒儿动手的人么?
“脏。”苍云秋放下了手,明确指示道,“你的额头靠右的部位,有一点脏。擦干净。”
卫青檀闻言,赶紧两手齐用在额头上好一通乱抹,可依旧没擦掉泥点,反而把脸皮都擦得微微发红,显得格外娇艳。
苍云秋见他实在笨拙,对卫青檀抬手施法,只怕又要吓着他,索性取出一块白绢。在卫青檀惊讶,又怔愣的目光中,轻轻擦拭掉那点脏。
总算干净了,也顺眼了。
卫青檀的脸色更红了,一直低着头,像鹌鹑一样,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
只觉得这样的师尊好温柔。
苍云秋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随手把白绢还有一瓶伤药,塞进了卫青檀的弟子服里。
“莫说是为师所赐。去吧。”
可卫青檀不为所动,依旧低头站在原地。
“罢了。”苍云秋也没为难他,刚要施法传唤左栏玉,却听刚刚还默不作声的鹌鹑突然开口。
“师尊如果真的关心陆师兄,不如……亲自去瞧一瞧吧?”
苍云秋低眸瞧他,眼里满是探究之色。
“如果师尊亲自去看望他,他肯定很开心。”
卫青檀虽然很讨厌陆北辰,但也不希望苍云秋因自己的关系,被陆北辰误解。
前期的每一次误解,都将成为日后陆北辰黑化入魔的原因。陆北辰心头积攒的每一丝怨气,也都将以伤害的形式,重重落在苍云秋身上。
月亮清冷,就该高悬苍穹,不该黯然陨落。
海棠明艳,就该怒盛枝头,不该零落成泥。
这也是卫青檀能为苍云秋所做的一点点事,希望他以后能逃脱被孽徒以下犯上的命运。稳坐神坛,仙姿临凡。
永远明亮,干净,圣洁,还强大。
苍云秋惊讶,定定地凝视着卫青檀的脸,见他神情不似虚伪,便问他:“你不怨他欺负你?”
“怨的。”卫青檀老老实实回答,抿了下嘴唇,然后又说,“但弟子不希望师兄因此埋怨师尊偏心。”
“……”
竟是为了我?
片刻后,苍云秋才道:“我不曾偏心你。”留你在翠微峰,只是想看你有什么目的。
仅此而已。
更何况管教徒弟,本就是为人师表应尽的义务,责无旁贷。
“弟子知道。”卫青檀没有一点怨气,甚至脸上还带点笑,“师尊偏心谁,是师尊的自由。人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
他是真不怨,本来就只是阴差阳错才借尸还魂了,对苍云秋当然没什么感情了。
既然没感情,那苍云秋就是把心偏到了五行山,也跟他没一点关系。
更何况,从小到大就没有任何人偏心过卫青檀,所以他早就习惯了。
凡事都不奢求,知足常乐就好。
苍云秋微微蹙眉,定定凝视着少年的笑脸,本以为他是在装模作样,可脸上却找不出一丝作伪。笑得如此灿烂真诚,令人目眩。
竟……真的别无目的?又真的如此懂事乖巧?
卫青檀又提议,去膳房拿些吃食来,一道儿给陆北辰送去。
苍云秋带着他御剑下峰,闻言侧眸瞥他一眼:“是你自己饿了吧?”
“是有一点……”卫青檀有点难为情,悄悄伸出两指,捏着苍云秋的衣袍,生怕风大再把自己掀下去。
苍云秋很厌恶与人触碰,瞬间就察觉到自己的衣袍被人碰了。脸一板,刚要出声训斥,可下一刻,迎面一阵劲风袭来,身后的卫青檀摇摇晃晃,怎么也站不稳,甚至为了避风,蜷缩着躲他背后。
饶是如此,也愣是没敢往他身上贴,更没敢抱他。
一点点沾染他,触碰他的念头都没有。
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
苍云秋默许了。还暗中用灵力,在二人周身设下结界。任凭山间冷风肆虐,也别想将卫青檀吹落高空。
到了膳房,卫青檀腿都是软的,小跑进膳房里,正好遇见了厨娘,那厨娘认识他,却不认识苍云秋——苍云秋很宅,寻常不怎么下峰,就算下峰了,也不是寻常人能见到的。
“要不怎么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我炖了一锅排骨汤,来来,我给你盛一碗!”厨娘非常热情,一边说一边已经盛上了,虽然不认识苍云秋,但也给他盛了一碗。
“谢谢姐姐!姐姐你人真好!”卫青檀嘴甜,一口气把自己的那碗吃干净了,还用筷子戳着玉米啃。
苍云秋问:“你近来还是吃不饱么?”
“能吃饱!但我就是爱吃,酸甜苦辣咸……苦就算了,反正只要是能吃的,我什么都想尝一尝!”卫青檀仰头,大碗直接盖过了脸。
然后把苍云秋没喝的那碗倒进了小瓦罐里,顺手加了勺辣椒粉,还拿了一根白萝卜,挥手跟厨娘告别。
苍云秋看着抱着瓦罐啃萝卜的少年,连啃萝卜都啃得那么香,牙口和胃口都好得不得了。
“师尊?”察觉到师尊的目光,卫青檀歪过头,含糊不清地问,“我脸上又有脏东西吗?”
“没有……我以前一直很想养一只小白猪,但我又嫌脏。”顿了顿,苍云秋眸色渐深,语调非常轻缓,“不过,最近倒是圆了此愿。”
等到了弟子房门口,苍云秋接过瓦罐,独自进去了。
卫青檀根本不想看见陆北辰的臭脸,索性蹲坐在房门口继续啃萝卜。
不一会儿就隐隐听见房里传来压抑的哭声,他一愣,三两口把萝卜塞嘴里,往门口凑近。
“我还以为师尊不要我了!”
陆北辰穿了身薄衫,披头散发趴在床上,头脸埋在苍云秋的膝上,消瘦的肩膀一直颤抖,声音也很哽咽,“师尊!弟子只是不服气!凭什么卫青檀可以留宿在翠微峰,而我却不可以!”
“我明明比他更敬爱师尊!”
“师尊,您怎么罚我都不要紧,只求师尊不要不理我,更别再说不要我了!我是师尊养大的……这辈子都不能离开师尊!”
想不到那般桀骜不驯的陆北辰,居然会趴在苍云秋膝上哭!
啧啧啧。
不过陆北辰才十九岁,古代男子二十岁为弱冠,方成年。而苍云秋出场时,就已经三十六岁了。因为境界高,容貌从弱冠时,就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虽面容上年轻俊美,但长年累月的修炼,让苍云秋拥有年轻人鲜少有的成熟稳重。他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雪发如绸,银色睫毛纠结下的双眸,也颜色浅淡,如琉璃般明净圣洁。
师徒中间刚好相差一个卫青檀。也就是说,若是苍云秋像陆北辰这个年纪成亲,正好能生下卫青檀。
不对,等等!
他想哪里去了!
赶紧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卫青檀听见陆北辰认错了,下意识屏息凝气,偷偷观望,就看见苍云秋轻轻拍了拍陆北辰的后背,似在为他顺气。
正对着烛光,原本就清俊至极的面容,如同镀了层金粉,活像是才从画中飞出的仙人,美得动人心魄。
“好了,莫哭了。”苍云秋也缓和了语气,“知错就好,往后切莫再狂妄任性。”
接下来卫青檀就没有看下去了。
他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
明明是他亲手促成了师徒两人的和解,可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呢?
他不明白其中原因,所以一律把不开心归咎于没吃饱。
索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掏出莲蓬剥着吃。过了好一会儿,莲子都吃完了,可师尊还是没出来。
不知不觉,困意上涌。
待苍云秋出来时,卫青檀已经倚靠在台阶上睡着了,面前地上一堆莲蓬壳。
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人变回了兔子。
御剑回峰时,苍云秋将兔子托在掌心,怕风将人吹醒,还用灵力护着。
回了寝殿,苍云秋便将小灰毛放在他平时睡觉的软垫上,才一抽手回来,衣袖就被一只小爪爪拽住了。
苍云秋微微扬眉,敛眸瞧他。就听小灰毛说起了梦话:“我也想有人疼,有人爱……”
“……”这是在向他索求疼爱?
可是,此人占了他徒儿的肉身,让他如何去疼?如何去爱?
苍云秋最大程度,就是教他一些本事,让他吃饱穿暖有地方住,不被风吹雨淋人欺。
再多的爱,他就给不了了。
求也没用。
片刻后,苍云秋轻轻抽回了衣袖,将小毛毯盖在了卫小兔子身上。想了想,又变出一颗雪凝果,贴着脸放在卫小兔子的身边。(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