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从朱元璋的手里接过了军报,仔细查看了起来。
“轻敌冒进了……”
刘伯温忍不住道,
“徐达被接连的小胜蒙蔽了心智,以为元军不堪一击,而事实上,这是王保保故意示弱,诱敌深入之计谋。”
“说到底,还是轻敌造成的,吴王殿下当初的分析是不错的,全军上下皆为骄兵!而骄兵是最有可能不顾一切冒进的!以为一场突袭就能解决战争,但实际上,等待他们的,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陛下您看,战报上后面也说了,是吴王殿下麾下一万亲卫奋力回护,才救出中军主力,得以撤回,臣想,若非殿下头脑清醒,决策正确,此次王保保精心设计的圈套,恐怕要折损我数万精锐啊!”
“哎……”
沐英和朱标也是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朱元璋听着刘伯温的分析,再度将军报捡了起来看了又看,脸色无比的阴沉。
“轻敌,轻敌!”
“那王保保,咱说过他不是一般人,怎能轻视他!”
“徐达也是老将了,居然还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陷入对方的圈套之中!真败和诈败,看不出来吗?愚蠢!”
“损失一万多精锐!接近三成的兵马被他白白损耗掉了,后续还如何克敌制胜!”
一万多精锐啊!
想想都肉痛!那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良家子啊!
不算朱橘的一万亲兵,徐达一共也就五万人!这一下子损失这么多,等于是实力大减!
“这一场惨败,虽然损失很大,但也让全军上下都清醒了过来。”
朱标只得劝慰道,
“若再交锋,定然谨慎小心,到时候元军定然是占不到丝毫的便宜了。”
“我还是相信徐叔叔用兵的能力的,他肯定还能再找到机会,攻杀王保保!”
沐英和刘伯温亦是点了点头。
皇帝现在正在气头上,不能刺激他,得说一些能宽慰人的。
“攻杀?他现在能自保就阿弥陀佛了!”
朱元璋指着沙盘冷声道,
“东路军、西路军还在各自为战,和元军的偏师打得不亦乐乎!离着中路军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徐达现在是孤军深入!惨败之后军心晃动、士气大跌!你怎么确保王保保不会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仓皇逃窜,布阵必有纰漏!人家既然能设计圈套,自然也早就想好了连环扣,说不定现在徐达已经被前后夹击了!”
现在拿到的军报,已经是好几天之前的消息了。
眼下北疆战事如何,大家都不知道,而朱元璋一向来都是做最坏打算的!
他甚至会想,军队折了也就折了,但是朱橘和朱棣绝对不能出事!
让他们去参战,是让他们去观摩历练了,不是成为王保保口中的肥羊的!
“爹,我觉得你还是要相信徐叔叔。”
朱标此刻表现的较为冷静,道,
“他是我大明的战神!若一击即溃,那可当不得这个名号了!”
“我认为徐叔叔现在应该是收缩军队,敛兵固守化为铁桶,与王保保进入相持阶段,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我觉得这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您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战争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没有可能,历史上反败为胜的战争比比皆是,或许这一败,反倒会给我们一些机会呢?”
如果说老朱是悲观主义者,那朱标分明就是乐观主义者。
当然,他也必须乐观,给于大家心理上的安慰。
“太子殿下言之有理。”
刘伯温点头赞同道,
“败中,亦可求胜。”
“这一败,或许元军反而成了那帮子骄兵了呢?”
“陛下请息怒。”
沐英也是点了点头。
目前情况不明,只能作如是想。
“标儿!”
朱元璋喝令道,
“给咱草拟一封旨意,无需客气,给咱狠狠地臭骂徐达一顿!”
“让他脑子好好清醒清醒!必须先求稳!再求胜!要知道这一仗他背负的是什么!这点道理要是不懂,就滚回来当富家翁算了!”
“写!”
朱标听到这话,神色顿时有些为难。
“爹……”
“徐叔叔遭此大败,定然也是情绪低落,若再行辱骂,不但于战事无补,反而会让他内心愈发不安。”
“我觉得……骂就算了,申饬一番就可,主要是以告诫为主。”
“您看如何?”
朱元璋沉着脸,默然不语。
“爹,我也认为申饬一番就可,不可带太多情绪。”
“除非,你决定换帅。”
听到沐英这话,老朱的神色微微一凛。
“换帅?”
“对,换帅!”
他沉声道,
“下一道申饬的圣旨,再下一道旨意,就说徐达轻敌冒进,致使大军惨败,削去其征北大将军一职,副帅朱橘回护得当,暂由副帅朱橘统领中路大军,掌管一切事物!”
“徐达位次排在朱橘之下,是打是退,是攻是守,全都听从朱橘指挥!”
朱标:“?!”
沐英:“?!”
“爹,这……”
朱标忍不住道,
“把大军全都交给小橘子?”
“这恐怕不行吧?再说徐叔叔他到底还是……”
砰!
“废话什么!打了败仗不贬谪,还想咱封赏他么!”
“写!赶紧写!”
朱元璋没有给朱标多说话的机会,直接命令道。
朱标无奈,只能是将空白圣旨起来,开始草拟旨意。
看来,爹是真的生气了。
徐叔叔啊徐叔叔,你怎么就犯了这么致命的错误呢?
他一边草拟着圣旨,一边心里头想着……
虽然大将军之职被撸了,但小橘子应该还是会听从老丈人的指挥的吧?
一道申饬的旨意,一道换帅的旨意,在朱标、刘伯温和沐英三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是完成。
朱标的语气较为温和,其中还多有勉励之语,鼓励徐达力求稳健,再寻战机。
“爹,您过目。”
朱元璋看都懒得看,挥手道:
“不用看了,发!”
朱标点了点头,朝着华盖殿外快步走去。
正闷头走着,迎面却见銮驾撞了上来。
“太子殿下,请止步!”
翠竹出声提醒道。
这太子爷闷头疾走,都快撞到她了!
“哦,哦……”
“是翠竹啊……”
朱标一抬眼,看到是老熟人,先是点了点头,而后神色顿时一变。
他抬眼看去,只见马秀英正坐在銮驾上,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标儿。”
“你这冒冒失失的,干什么呢?”
“你爹有旨意让你去传达?”
她看到了朱标手里的两封圣旨,随口便问道。
“嗯,对……”
“儿臣这就要去中书省传达旨意……”
朱标此刻看到母亲,心跳都漏了一拍,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里的圣旨。
这里头的消息,可不能让母亲知道啊!
不然,她绝对会担心小橘子担心到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程度!
“中书省?”
马秀英见朱标神情有些不太自然,顿时露出狐疑之色,道,
“中书省的旨意还要你亲自去送?找个内侍送不就好了?”
“什么旨意这么着急?”
“难道是哪里又闹上灾荒了?”
自家儿子,她可太熟悉了。
此刻的朱标,就是一副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模样……
“拿来我看。”
马秀英干脆直接伸出了手,命令道。
朱标:“!!!”
这要是给看了,还得了?!
“娘,这大庭广众之下,就先算了吧……”
他此刻没办法,只得是硬着头皮道,
“等回头我把事儿忙完,再来跟您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地方上闹了灾,爹心急,让儿子加紧催促中书省调度赈灾物资和粮饷。”
马秀英眯了眯眼睛。
大庭广众之下,她这个皇后的确是不能过问前朝的政事。
私底下怎么说都行,明面上的规矩不能打破。
不过,对于朱标的话语,她其实还是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并没有全然相信。
这小子,属实有那么几分反常。
“……行吧,那你先去忙吧。”
马秀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摆手道。
朱标如蒙大赦,飞速狂奔而去。
“皇后娘娘,今天的太子殿下……似乎有些奇怪。”
翠竹忽的道。
马秀英微微颔首。
“你都觉得奇怪了,那就肯定是有事儿。”
“走,改道华盖殿,我去找重八问问就知道了。”
她吩咐道。
原本是去看望孙贵妃的,现在……她决定顺道突袭一下朱元璋。
銮驾继续往前,一路朝着华盖殿而去。
……
华盖殿内。
刘伯温和沐英都各自处理政务和军务去了,只留下朱元璋一个人还留在沙盘边上,沉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
他的脑海里,不断的盘算推演着,想要将战争的各种可能都算尽!
此时此刻,其实他恨不得自己能上战场,把不堪大用的徐达踹到一旁!
如今前方战事情形晦暗不明……让人心焦啊!
“重八。”
“你做什么呢?”
一道声音冷不丁的出现,打破了华盖殿内的寂静。
朱元璋听到‘重八’这两个字,心神顿时一凛!
刚刚还在设想着,要怎么样把这个消息瞒住,不让妹子知道……妹子这就来了!
他都在考虑伪造军报了!毕竟中路大军的军报每次都会抄送一份到坤宁宫,要是迟迟没有军报传来,以妹子的性格,自然会疑心大起。
“……咱闲来无事,看看沙盘,推演一下战事。”
朱元璋明显比朱标沉得住气多了,心里虽有活动,脸上却是没有露出丝毫的变化,看上去挺正常的。
“你来做什么?”
老朱看了马秀英一眼,反问道。
“我路过,顺带过来瞧瞧。”
马秀英观察着朱元璋的神情,问道,
“刚才我看标儿急急忙忙的带着两封圣旨出去了。”
“你下什么急旨了?我问他,他都没空搭理我,直接就走了。”
朱元璋眉头微挑。
“哦……没什么。”
他如若无事一般,摆手道,
“有一桩大案要加急督办,下面死了不少人……你管这些做什么?”
一番话语,和朱标一样也是含糊其辞。
这种时候,说得越含糊越好,这样到时候细问起来补充细节的时候,才不至于前后矛盾。
可朱元璋不知道的是,他亲爱的妹子已然是给他设了一个套子。
砰!
“放屁!”
骤然间,马秀英猛地一拍桌,喝令道,
“你好能编啊重八!如今跟我都要扯谎了是吧!”
“到底是什么事,你给我说!”
朱元璋神色一变。
“妹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扯谎了!”
“这么点事儿,咱有必要跟你扯谎吗?你真是……今天哪根筋搭错了你这是?”
他辩解道。
“还在狡辩,还在狡辩!”
马秀英声音提高了八度,怒斥道,
“标儿说是地方上要赈灾,你却说是有一桩大案!”
“你俩一个说天,一个说地,前后矛盾,是把我当傻子吗!”
朱元璋:“!!!”
听到这话,他暗叫不妙。
坏了!被妹子给诓了!她是问了才来的!
等于是分开审讯找破绽!
但老朱到底不是一般人,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慌张,更没有直接坦白,反而是冷哼一声,道:
“什么前后矛盾!”
“你没看到他手里攥着的是两张圣旨吗!其中一份是赈灾的,另外一份是督办大案的!只是标儿说了一件,咱说了一件而已!”
“你今天这是什么状况?这点前朝的小事,你也来过问,还这么急躁!这么点事,咱有必要跟你狡辩吗?”
“真是!”
马秀英:“……”
这一番反驳,倒是让她有点无言以对了。
两份圣旨,两件事……好像的确是没什么毛病。
“……真的没骗我?”
马秀英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总觉得这里面有事儿,虽然重八给的理由还是挺充分的……
“你是不是有病!”
朱元璋恼了,呵斥道,
“要不要咱把标儿召回来,叫他把那两份圣旨亲自给你瞧瞧!”
“要不这皇帝的位置让给你坐?以后啥事儿都让你管?”
马秀英被这一顿呵斥,心里有些不爽。
但此刻也是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
一点小事而已,却疑神疑鬼,有点不符合她平日里的做派了。
“……算了,我也懒得管你这些朝廷里的破事。”
马秀英撇了撇嘴,道,
“我今天是顺路来的,近几天的军报呢?怎么不见发给我?”
“战场上现在状况如何了?徐达仗打的怎么样?”
朱元璋眉头一蹙。
要说现在他手里没军报的话,以妹子的性子搞不好会亲自杀到大都督府去问话。
可要是瞎编的话……
哎!瞎编难啊!
念及至此,老朱只得道:
“目前没什么进展,双方处于相持的阶段,都在互相观察,想要勘破对方的破绽。”
“但徐达以稳健为主,王保保也一向来都是知兵之人,所以他们暂时互相都破不了招,得等时机。”
“倒是东路军和西路军有一些不错的进展,你想听听吗?”
马秀英摇了摇头。
“我对另外两路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小橘子现在怎么样。”
“他现在是在徐达军营里吧?”
朱元璋翻了个白眼。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不在军营里,还能在哪里?”
“现在军队内政他都插手在管,副帅名副其实!”
他应道。
马秀英微微颔首。
“还有事儿没有?没事儿你就走吧,咱还有一堆事儿呢!”
朱元璋开始下逐客令。
“哦。”
“这几天你都别来坤宁宫。”
马秀英瞥了朱元璋一眼,转头就走,只留给老朱一个后脑勺。
你不待见我?
我还不待见你呢!
朱元璋看着马秀英离去的背影,撑着的那一股气骤然一泄!
他一脸苦恼的扶了扶额头。
“这可真是,哎……”
“臭小子,还有老四,你俩可千万给老子稳住,实在不行就学当初的王保保那样,直接逃跑!”
“不管怎么样,命最要紧……”
朱元璋不知道能瞒多久,以妹子的敏锐程度,一旦她察觉到不对劲,绝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真相!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新的军报能带来一些好消息,最起码要稳得住。
绝对绝对不能接受更恶劣的噩耗!
尤其是关于朱橘的……这小子要是没了,自己就不是这几天不能去坤宁宫了,而是这辈子都别想进去坤宁宫了!
妹子绝对会恨自己一辈子!
而老朱自己,也绝对会无比的后悔。
正因朱橘的生命安全太重要,朱元璋才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提拔为军队统帅,以期他头脑清醒,能够稳妥的保全自身。
朱元璋想着想着,最终晃了晃脑袋,将所有杂念摒除,目光落在了沙盘之上。
从今天开始,他要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军事上!全力觅求战机,以求找到反败为胜的可能!
华盖殿外。
马秀英重新回到了銮驾之上,随着翠竹的一声呼喊,皇后銮驾再次缓慢前行。
“娘娘,还是去孙贵妃那吗?”
翠竹问道。
“嗯。”
马秀英微微颔首,神情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却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因此,她只能是在脑海里不断地复盘复盘再复盘,将刚才的情况反复演绎。
须臾间,马秀英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
不对劲!
十分有九分不对劲!
“翠竹!”
“改道,去中书省!”
马秀英突然下令道。
翠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遵从了命令,引导着轿夫们调转方向,向着中书省的方向而去!
……
半晌后,中书省内。
身为左丞的胡惟庸,坐着曾经杨宪的位置,但实际上,他的权力并没有杨宪那么大。
毕竟,现在相权一分为三,他连左丞相都不是,自然至多只能分到三成的权力。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兢兢业业,几乎是将中书省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家!
作为一个野心家,这些都是基本素养。
唰唰。
胡惟庸正批批改改,却见一人走了进来。
“左丞大人,皇后娘娘到访。”
啪嗒。
胡惟庸露出几分惊异之色,将手中毛笔架在了笔架之上。
“皇后娘娘?”
“你确定是皇后娘娘?”
这似乎是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中书省的人物啊!
“是,下官确定。”
“皇后娘娘的銮驾已到门口……大人,要不要迎接?”
哗啦!
“你这不是废话么!”
“皇后驾临,岂能不迎?”
胡惟庸猛地从桌前站起,迅速整理了一番衣冠过后,方才吩咐道,
“命令中书省所有官员整肃衣冠,恭候皇后娘娘驾临!”
不管皇后来此何干,这该有的礼数都必须到位,尤其是咱们的这位皇后,还不是什么见识浅薄的深宫妇人。
胡惟庸记得恩师李善长曾说过,皇后马氏,是一个政治手腕比他还要成熟的女政治家!
中书省门外。
马秀英坐在銮驾之上,神色如常。
却见胡惟庸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还未到马秀英驾前,便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后娘娘千秋!”
“微臣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在礼数这一块,胡惟庸做的很足。
甚至,面对马秀英,他比面对皇帝还要更恭敬几分。
“嗯。”
“起来吧。”
马秀英未曾下銮驾,坐在其上开口道,
“我不是驾临,我只是路过。”
“胡左丞,我且问你,太子殿下方才是否来过?”
胡惟庸微微一怔。
“太子殿下……没有啊。”
他如实回答道,
“微臣一直都在中书省料理政务,未见太子殿下前来。”
马秀英心神一沉。
“嗯,那他有送陛下的急旨来么?”
她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胡惟庸这下更懵了。
“急旨?”
“也没有啊,微臣没有收到,皇后娘娘,您这是……”
他有些疑惑,亦是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这是出什么状况了?
听到他的话语,马秀英的脸色骤然一变。
果然,果然是假的!
那父子二人,竟然合起伙来骗她!
而想到二人骗她的目的,虽然一时半会儿猜不到,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是糟糕的事儿!
“好,好……”
“我知道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你继续忙你的吧。”
“翠竹,走。”
翠竹点了点头,招呼着轿夫们再度起驾,径自朝着前方而去。
“恭送皇后娘娘。”
胡惟庸再度跪倒在了地上,俯首恭送。
直到皇后的銮驾渐行渐远,他才站起身来,抚着胡须踏入了堂内。
“涂节。”
他开口道,
“你去打听一下,陛下亦或是太子那边是不是有状况。”
“今天皇后娘娘的举止太反常了,你查一查她所说的急旨,指的是什么。”
坐在左侧的参知政事涂节迅速站起身来拱手。
“是,学生遵命。”
……
大都督府内,人流来往密切。
自北伐以来,这儿无疑是大明最为繁忙热闹的机构,各种调度、命令,都在这里完成和传达,可以说是大明军事的中央处理器,每天都要处置大量繁杂的消息。
三匹连在一起的骏马立于中庭。
沐英手里捧着两个套筒,一边走,一边将其送到了身边传信兵的手中。
“切记!”
“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两道旨意送到徐大将军帐中,不容有失!”
“遵命!”那传信兵双目炯炯有神,一副龙精虎猛的姿态。
没有出众的精神状态,也干不了这跑死马的活儿!
“嗯,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沐英将三匹马都牵引到了他的面前,下令道,
“沿途的驿站,该换马就换马,无需犹豫。”
“我再跟你强调一遍,这里头装的是我大明最紧急的军机,如若有误,军法无情!”
那传信兵连连点头,应声称是。
沐英交代完毕,正欲将两个铁筒递到对方手里,却忽的听到一声喝叫传来:
“慢着!”
沐英和传信兵皆是转头看去,却见马秀英满脸怒容的快步走了上来,须臾间,已然是到了沐英面前。
唰!
她突然将两个铁筒抽走,沐英本就有些惊愕,此时猝不及防之下,自然是抓握不及。
“这是什么?”
马秀英逼视着沐英,用质问的语气问询道。
“娘,您……您怎么来了?”
沐英此刻的神色有些心虚,面对马秀英的质问,连对视都不敢,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
“我问你这是什么!!”
马秀英眉头一竖,大声喝令道,
“标儿骗我,重八瞒我!”
“你要还觉得你是我的儿子,你要还认我这个娘,你就老实告诉我!”
“否则……”
沐英听到这话,心中骤然一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此刻又被抓了个现形,他就是想不坦白从宽都难了!
哎!
就差那么一小会儿啊!只要这传信兵已经出发,自己就可以一推二五六,起码不会被抓包。
如今铁筒都在娘的手里,还能有什么狡辩的可能。
“回……回娘的话。”
沐英此刻有些支吾,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前线战事失利……”
他说了一句,发现自己的话有问题,又连忙改口道:
“但是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仗也不可能永远是获胜的那一方,偶尔的失利是常常有的,所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不过,娘你太过于关切吴王殿下,关心则乱……所以爹和标弟应该都是怕您担心,所以才瞒着您,没有告诉您。”
“他们都不是有意的,您千万……”
正说着,马秀英已然是脸色大变,奋力将铁筒拆开——
里头,赫然是刚才朱标手里的两卷圣旨!
“好啊,好啊!”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个怕我太担心!”
“打着这样的幌子,就可以欺骗我了么!”
她情绪有些激动,将两道旨意拆开一看,脸色是变了又变,就连握着圣旨的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娘,您……”
沐英见状,心中暗暗叫苦,迅速上前扶住了马秀英的手。
“走开!”
马秀英握着两道圣旨,猛地转身。
“这两道圣旨不能发!”
“我先去找重八,等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撂下一句狠话,她便带走了两道圣旨,回到了銮驾之上。
“翠竹,快!”
“去华盖殿,用最快的速度!”
她紧紧抓握着扶手,这一声吩咐,几乎是喊出来的!
“是!”
“起驾!快!”
翠竹不敢怠慢,迅速指挥轿夫,急匆匆的离开了大都督府。
“这……”
“哎!”
沐英看着那个神色有几分茫然的传令兵,一脸苦涩的道,
“完了,全完了……”
此刻,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华盖殿内,即将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站在原地稍稍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沐英简短的朝着传信兵下令道:
“你待命,随时听候我的指示!”
说罢,他便迅速离去。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站在原地傻站着,得去找朱标,然后一起去劝架!
……
华盖殿内。
朱元璋闭上了眼睛,正轻轻按揉着眉心。
战场远在北疆,而自己却只能坐在十万八千里远的应天皇宫里。
无论是接收军报还是下达命令。都实在是太远了!
刚才他想到了好几个军略,最终却都只能将其否决,因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等他的命令到了,战场上的情况估计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不能亲临战场,有心无力啊!
“如果能将京城定在大都,亦或是长安这样的地方,这些就不算是什么棘手的难题了。”
“江浙一带,终究是相隔太远,鞭长莫及,倘若不能将北元彻底消灭,那么将来陈兵北疆防守,就难免……”
朱元璋的脑海里,此刻出现了三个词语。
天高皇帝远!
拥兵自重!
挥师南下!
一次战事上的失利,就让他想到了定都应天的弊端。
北元若不能灭,将来大明势必是要迁都的,且必须得是迁到北方,否则皇帝将无法有效的管理边疆将士,很有可能会养出拥兵自重的将领来。
而若是真的有叛将挥师南下,直取应天的话,那情形将非常糟糕!
此刻他思虑长远,完全没有听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当他听到大殿之内咚咚咚三声重击之时,一道暴喝之声已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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