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黑夜,若有微光。
云昭迷迷糊糊抬头,见有郎君身如青松,却慌慌张张,向她而来。
她眼睫一眨,泪珠滚落。
怎么又是他……
怎么还是他…………
而下一瞬,她便被人抱起,落入温暖怀抱。
怀中人轻凉如霜雪,江聿风不免垂眸,见云昭面色苍白,唇瓣被咬得血色斑驳,肩头更是一片猩红,比当日情形还要吓人,心中登时惊惶难忍,低声:“我来处理。”
云昭漠着脸,睫羽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仿佛眸间落雨。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任由他动作。
昏暗温暖的榻间,只有他们二人。
江聿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榻上,随后去取了药箱回到此处,揽过她后背,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开始处理她肩头的伤。
尽管他已经格外轻柔,但还是难免刺激到伤口。然云昭始终连眉心也不曾拧一下,只耷拉着眼睫静静靠在他肩头,仿佛一个破损的瓷娃娃。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亲密的接触,她能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还有他身上带着冷冽寒气的香。
与那天他救下自己时,一模一样。
肩头的疼痛一阵一阵,随着江聿风上药的动作,仿佛在加剧。
她听见江聿风如玉声音在耳畔响起:
“殿下,这几日我查到了一些消息,待殿下养好了伤,我们就……”
云昭静静听了一会儿,她眸心动了动,声音沙沙:“为什么要救我?”
江聿风上药的动作一顿,又道:“殿下有事,我如何能不救?”
云昭古怪笑了两声:“为什么要救我?我当年欺骗你又将你抛弃,到了洛京又要威胁着你替我做事,你不应该讨厌我,恨我吗?”
“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呢……我若是死了,你就不需要做这些麻烦事,你可以凭着靖王扶摇直上,得偿所愿。”
她如此消沉意懒,实在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江聿风又顿了顿,随后平静道:“那殿下的那些布局计划呢……也都要放弃了吗?”
云昭静了静,答道:“与你何干?”
江聿风垂眸:“我做了殿下的家臣,当然要为殿下分忧谋算。”
云昭又沉默下,随后轻轻“哦”了一声。
“那你现在不是了……我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江聿风没动,他将云昭从怀中扶起,望向她双眸。
眼前人脸色苍白,眸中无光,仿佛木偶一般,了无生气地回望他。
见她如此模样,江聿风心绪纷乱,又是气恨,又是心疼。
她说得对,他的确讨厌过她,但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所以,他在乎她,不管是爱是恨。
当他看见她倒在雪地里……看见她伏在地上,鲜血染身,心尖的钝痛无不告诉他,他在乎。
因为在乎,所以重逢之后,他甘心被她利用,甘心为她做事,尽管他一次次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利益相同的巧合。可有那么多次,他本可以直接推开她,他都不曾做到。
她应该始终骄傲,她可以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也可以步步为营野心勃勃,抑或是与他狡黠诡辩,或欺瞒或玩弄,或诱哄或强迫……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是现在这模样。
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令他心里没来由地烦躁。
于是两人对望片刻后,江聿风就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不错……我的确讨厌你。”
云昭的眼珠这才动了动,有了几分神采。
而江聿风幽幽继续:“所以我如此讨厌殿下……便不能让殿下就这么死了。”
他低下头,扶着她后背的那只手,开始缓缓与她身子里传入内力:“殿下骗了我那么久,或许是不需要我了。但是我需要……我需要殿下,给我补偿。”
肌肤相贴处,熟悉的暖流再次缓缓淌入体内,逐渐温暖了她几乎冻结的血液。
云昭睫羽轻颤,哑声:“你要什么,我现在给你就是。”
江聿风近乎咬牙:“我要你振作!”
云昭仿佛又颤了一下,她撩眼,面无表情道:“若是这个,我不能呢?”
江聿风拧眉道:“难道殿下甘心吗?”
云昭:“甘心什么?”
江聿风幽声:“难道殿下就甘心被靖王踩在脚下,就甘心身疾加重,变成……”
自他说出“身疾”二字时,云昭的神色就变了。
她费力抬手,又将自己与江聿风推开了一些。
江聿风仍在继续,似乎极冷漠地说出最后几字:“……变成残废吗?”
云昭面如霜雪,眸中渐渐赤红,仿佛有血雾在湖上弥漫,被风吹动,荡起涟漪。
她冷声:“你再说一遍?”
江聿风静默一瞬,旋即启唇:“我说,难道殿下就甘心变成残废,看着敌人得胜吗?”
帐中陷入窒息般的安静。
他漆眸幽深,言语无波,仿佛玉面邪魔。
梦中的人与话,在此时此刻,与眼前人重叠。
冷下的血仿佛又热起来,一径儿往上冲。
啪!
清脆的掌掴声在此间显得分外刺耳,江聿风被打得微微偏了头,长睫半垂,细密的阴影掩在眸前,显得几分阴郁。
云昭双眸布满红血丝,手还在颤抖着,由于太过用力,她掌心一阵阵热痛,烫意灼灼,直烧到心里。
江聿风缓缓转过脸,却弯眸噙笑,颇为愉悦地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落下一吻。
仿佛云昭的这一巴掌并未羞辱到他,反而让他有些痛快。
唇瓣柔软冰凉,云昭瞪大了眼,反而像是被烫到一般,想将手抽回。
但江聿风察觉她的意图,又将她手捉紧,将她向前轻扯。
她眼中倒映着他的容颜。
他笑时,眉眼总是如风过春山,冰雪尽消,令人沉醉。
但这会儿,他的笑意中,却带了几分邪气的蛊惑。
江聿风将她的掌心贴向自己方被打过的面颊,轻笑:“没错殿下……就是这样……”
“这才是我认识的殿下,倨傲蛮横,肆意妄为……”
明明都不是什么好词儿,但此时此刻,从他口中念出,却仿佛是情人间的低喃。
他撩眼,目中似有流光划过,溢彩纷呈:“殿下…昭昭……就该这样,你要愤怒,你要活着。”(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