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观来瞧,这学校还算宁静温馨,麻雀虽小,门廊前积雪打理还很干净,显得大方。
埃洛伊斯敲了门铃。
在等待的间隙,她想拉着贝拉往前走,但贝拉却有些不愿迈动步子,她那双缝补过多次的小鞋子牢牢嵌在雪地里。
埃洛伊斯弯腰蹲下,双手捧起贝拉那瓷白脸蛋,她从贝拉的脸上,看出了对未知环境的恐惧。
“别害怕。”
埃洛伊斯微笑道:“贝拉,无论里面怎么样,我们都得先进去看看,如果不看,万一错过了好事情呢?”
贝拉秀发金黄,她扎着两条羊角辫,此时正不停用手指搅动辫尾,脸颊被温软的双手揉搓,她有些犹豫的嘟嘴说道:“如果我不喜欢呢?”
“不喜欢就不来,没人能强迫你。”
说罢,埃洛伊斯收手起身,刷了黑色油漆的铁艺栅栏门后,一位稍微健壮的棉裙中年女人从门廊里走了出来。
她走过来,给两位来者开了门,思索着问。
“你好,是来咨询入学的吗?”
埃洛伊斯有职业病,她首先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位女士,她的模样没什么不寻常。
上身穿一件圆领的钴蓝外衣,下身穿着细腻但不算新的印度棉条纹伞裙,裙子很长,盖住了皮鞋的脚面。
浑身收拾的利索,看得出手上不拮据,但不追求时髦,很像是一个从银行信托拿几百块年金的老派人。
“是的,我们看见了报纸上刊登都信息,我们可以先进去参观吗?”
“完全可以,你可以直接叫我玛德琳,我未婚。”说着,玛德琳将门拉开,请埃洛伊斯与贝拉先行,又错了两步,上前带路。
“好的,玛德琳小姐。”
埃洛伊斯也给她和贝拉做了自我介绍。
这位玛德琳小姐带她们参观了上课的房间,宿舍,饭堂,以及一间小小的图书室,窗宽明亮,没有一丝阴冷感。
“这会儿孩子们正在自己看书。”
玛德琳小姐叫埃洛伊斯隔着玻璃门瞧了瞧。
里面的小孩不多,大都在五岁到十二岁之间,一共三十来人,还有两个年轻的女老师,排排坐在墙边的长凳上。
她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之后,跟着玛德琳小姐去了她的办公室。
“贝拉,你喜欢这里吗?”埃洛伊斯低低的询问她。
贝拉说不出感受,只点了点头。
玛德琳小姐看得出来,这位扎尼隆小姐十分尊重她表妹的感受。
见贝拉点头,埃洛伊斯才开始与她商量着学费的事儿。
她方才在图书室外,仔细看了那些小女孩们的手,脚,头发。
她们的指甲都被整齐的修剪过,没有泥垢,头发也都是用发油梳过的,也没有营养不良而造成的干枯。
证明这里的伙食还算上呈,但如果照这样去照顾,这点学费就远远太少了。
玛德琳小姐从书桌上翻开一本厚厚的皮面笔记本,她有些近视,写字时要往鼻梁上架一枚镜片儿,目光精明:
“贝拉真是有一个好姐姐,我鲜少见到像你这样上心的人。”
埃洛伊丝没有说话,她低头抿唇,从口袋里数出一周的食宿费。
她想,肯定是因为上辈子在这上面吃了苦的缘故吧。
将贝拉留在学校,接她放学的时间是傍晚五点,也就是晚饭前。
埃洛伊丝学校之前,还特意回头看了看,从窗户里,她看见玛德琳小姐给贝拉递了一块麦芽糖,这才放心离开。
艾米托她做的夏季上衣,可以慢一点交付。
埃洛伊斯眼下计划,先做完露易丝同事的那两双手套。
都已经裁下来设计好了,明日再加紧缝一天,就也差不多。
明天还有一整日时间。
埃洛伊斯不紧不慢往家里走,她经过一排卖鞋履的店铺,这些店铺都爱成堆的开。
其中一家的橱窗里,摆着一双精致的蓝色丝绸面的低跟女鞋。
鞋型优雅,鞋面缀着花型红水晶,鞋口镶了一圈光润的缎带,有细细的绑带,适合穿去出席舞会。
展示台边上,摆着黄铜的价格签,赫然刻着30$。
埃洛伊斯看愣了。
倏忽间,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迅速逃离了这里,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可真够穷的!
给人家用旧衣改制,能赚取的手工费十分有限,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光靠这点,她何年何月才能给家里换间宽敞点的公寓?
更莫提买得起这些她看中的东西。
想要赚更多的钱,除非能制作全新的物件儿拿去卖
埃洛伊斯心里盘算,这事儿,要么,是找精品店铺,寄卖东西。
要么,就是自己摆摊儿。
摆摊嘛,需要全职,又有一定的风险,她现在的家庭可承受不住任何潜在意外,索性就不考虑了。
她得有一份能领基本薪水的主业,再把做手工品的活儿,当成创收的副业 。
这样才稳妥。
埃洛伊斯想明白了这一点,又把回家的步伐放缓。
她随意走入了一家门面并不宽敞的女士精品店。
在纽约,这样的精品商店成百上千,坐落在街道各处。
它们主要顾客,是中层收入的人群,和打算奖励自己一份节日礼物的底层年轻女孩。
埃洛伊斯进入的精品店中等偏上。
摆着一些比旧货市场更加干净时髦的物品,虽然都是大众款,没什么设计可言。
有基本款的皮具雪茄盒,裁纸刀,女用嗅盐瓶,双层纱的女士睡帽,一把把蕾丝遮阳伞,手套,女士长袜儿。
它们排排列在货架上,织物的价格都差不多。
一块钱起步,不超过五块钱,有装饰的更贵些。
埃洛伊斯穿的不像有钱的模样,乱看也没人理她。
这店老板是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留着卷曲的翘胡,正在坐在柜台后,点燃细长的木柄烟斗,有一双略显滑稽的浑圆牛眼。
“您好,我有些事情想询问,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踏足过半个小资阶级,埃洛伊斯知道该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
她的穿着虽然简朴,但这种属于特定阶级,装腔作势的说话方式,她熟。
那老板见埃洛伊斯的言辞并不粗鄙,便抬了抬烟斗,道:“我姓安东尼,你想打听什么?”
埃洛伊斯信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更值得相信的身份,她露出淡定的神色。
“您可以叫我埃洛伊斯,我是裁缝店的勤杂工,最近在做些私活儿。想问问,您这里可以寄卖手工品吗?”
安东尼不可否置的耸肩,裁缝店里偷师学艺,做东西私下卖了换钱的人比比皆是。
这样的人大多有点小手艺,又够不上做正经儿的服饰,正苦苦熬着资历。
寄卖东西,也并不稀奇,每个精品店的老板都会为了节省陈本而这么干。
他抻动粗萝卜一样的手指,将手上的烟斗一斜,懒洋洋地指了柜台旁的一个货架。
那儿的东西都是一些家庭作坊送来寄卖的新货,有带刺绣的手帕,手工缝的女士手袋。
安东尼对自己体面的店铺十分得意,他装腔作势地卖弄道:
“想寄卖点儿东西? 我的店里对货物品质的要求可不同寻常,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都能往台上摆的。”
“若是能达到我的选品标准,毛利润五五分,不过,价格可以由你自己来定。”
“在纽约,很少有店主像我这么仁慈的。”安东尼又吸了一口烟。
毛利润不是纯利润,也就是说,她既要自己承担物品的成本,又要跟老板分一半。
能拿到手的钱,刨去成本,她得到的利润,比这店主少了足足三分之二。
真是无奸不商。
埃洛伊斯听闻,笑意微不可察,她又问:
“在您这里,寄卖的物品,每周卖多少钱?能占到总销售额的五分之一吗?”
埃洛伊斯上辈子是个设计师,也是最能为公司赚钱的设计师。
她握紧双手,又道:
“如果我的货,能帮您把寄卖品的销售额,提高到月度总销售额的五分之一。”
“那么可不可以,将毛利润三七分?”
“只要能做到,那当然可以。”
安东尼说罢,不可思议的嗤笑,他这里的月度总销售额,算算平均也有两百块,五分之一就是四十块。
以往经验来看,个人制做的寄卖品数量有限,每月也才能卖个十几,二十块左右。
她想卖四十块,除非她有做出来一件,就卖出去一件的本事。
且定价都是七八块的高价。
有这个钱,再攒一攒就能去裁缝那儿私人定制了,安东尼可不相信她有这种能力。
埃洛伊斯点了点头,她没有继续盘问,平静说道:“下周,我就把我的货给您拿来品鉴。”
“看了就知道我能不能。”
说完,她就拢好围巾,手压着帽檐,大步跨出店铺,踏着有泥泞的雪地,往家所在的街区轻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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