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这条赤鳞鱼多少钱?”
“二百九十九灵石。”
“抹个零头,三百如何?”
“不行,最少二百五……等等,多少?”正在称量赤鳞鱼的店家,露出了清澈而愚蠢的目光。
“没什么,我家娘子说是二百。”轻轻捏了捏柳清月的小手,在她俏脸微红的注视下,林熠接过了和老板砍价的任务,“二百五就二百五吧,麻烦店家把鱼先处理一番。”
店家挠了挠头,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过了半晌才道:“得嘞,您稍微等会儿。”
“清月师妹,有你这么抹零的吗?”趁着店家处理赤鳞鱼的时候,林熠凑到了柳清月耳边轻声询问。
“可是九十九灵石,我有点难写灵笺嘛。”柳清月的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被林熠吹出来的暖风弄得有些瘙痒,
“而且也就多了一颗灵石,就当是给店家的辛苦费了。”
你说得对,但是砍价是一个深入灵魂的原则性问题,不直接对半砍已经是我的仁慈了,实在难以认同你这样的观念。
“哎。”林熠轻声叹了口气。
虽然未来的道侣是个富婆挺让他高兴的,不过在花钱的意识方面,两人之间似乎有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看来以后家里的钱都得归我管。
“鱼鳞都刮好了,需要把鱼头也剁了吗?”不一会儿,店家拎着处理好的赤鳞鱼走了回来。
“不用了,我们暂时还不急着做菜。”林熠接过鱼鳃上挂着的吊绳。
给鱼做个spa已经足够,提前剁了可就死了,那我缺失的营养那块可补不回来了。
“话说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店家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虽然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但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有吗?可能我长得太正常,才让店家有些熟悉吧?”林熠心中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乖乖,这店家有点神哦,我明明被清月师妹施展了易容幻术,这都还能认出我来的吗?
“实不相瞒,我曾经被仙人指点过些许望气术。我观公子面相很是普通,但公子身上独特的气质,我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店家捋了捋长须,颇为自豪道。
这话有些似曾相识,你是不是遇到个人就要和他提一嘴仙人往事?
“这位店家的望气术,其实是我当初教给他的。”柳清月的传音突然出现在林熠耳中。
林熠:“……”
原来这卖鱼的老板说的不带钱的仙人就是你啊!
“清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当着店家的面,林熠也不好说出“师妹”这种暴露身份的话,可惜自己还不会传音。
林熠师兄叫我清月了诶,而且他之前还叫我娘子……
柳清月俏脸微红:“问,问吧。”
“你带灵笺了吗?”
仿佛直击灵魂深处的质问,让柳清月微红的俏脸骤然一白。她连忙摸了摸储物戒,随后默默将头埋进了胸脯。
“忘,忘了……”
我早该想到的。
林熠嘴角一扯,随后在店家不善的目光中,从玉佩里掏出了一大袋灵石。
用手熟练地掂了掂重量,店家当即喜笑颜开:“好嘞,二百五十灵石,欢迎客官下次再来啊!”
还好自己出来的时候被雨曦塞了点钱,不然我堂堂九天宫真传,今天只能留下来帮人剁鱼了。
……
“所以,清月师妹要带我去的地方,就是刚刚那家鱼店吗?”走在城外静谧的小路上,林熠看着柳清月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家店铺,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光顾了。”柳清月停下脚步,靠在了一株纤细的树干上,“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赤鳞鱼的。”
“不,应该说自己压根就没想过要吃这种食物,毕竟一条赤鳞鱼三百灵石算是很贵的了。”
“那位九娘应该不缺钱吧?”
“九娘确实不缺,不过清月也不能把她的善意作为自己任性的资本,不是吗?”
林熠微微一愣,望向女子的眼神中温柔更甚。
清月师妹果然是个好女孩啊。
难怪她现在花起钱来毫不在意,估计是小的时候憋坏了。反正现在是自己赚来的钱,不花还有什么意义?
“清月之所以喜欢上赤鳞鱼,纯粹是因为姐姐喜欢。”柳清月又道。
“我的姐姐名叫徐婉,比我年长一轮。在我六岁那年,姐姐就已经成为了九天宫的真传弟子,赤鳞鱼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负担。
每次从山上下来,姐姐都会带上一条那家店铺的赤鳞鱼,让九娘帮忙料理。吃得久了,清月便也喜欢上了这道食物。”
“就好像每次吃到它,徐婉姐姐都会从九天宫回来看我一样。”柳清月仰起头,像是要让眼眶中的泪水倒流。
“呜~~”忽然的,柳清月嘴角皱起,连忙低下头来,用力擦了擦自己通红的眼眶。
“清月师妹,别难……”
“被,被阳光刺到眼睛了。”
“……”
林熠知道自己这种时候不该笑,但他实在有些忍不住,只好侧过脸去,尽量压抑着自己颤抖的肩膀。
总感觉清月师妹有时候有点呆呆的样子。
良久,柳清月方才缓过了情绪。她轻咬着嘴唇,双脸酡红地侧到了一边,同样不敢看林熠的反应。
明明是如此伤感的场景,自己表现得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这位徐师姐最后……”沉默中,林熠选择了主动开口,却没有把话说全。
他知道这涉及了清月师妹的最深处,自己最好不要过于刺激对方的情绪,否则玉玉症突然复发可不太好。
“被我亲手杀死了。”
“原来如此,被你……”
林熠的瞳孔骤然放大,露出了和店家同款的清澈而愚蠢的眼神。
“抱歉,清月师妹,我没听清楚,”林熠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你是说,那位徐师姐……”
“姐姐被我亲手杀死了,就在我加入九天宫的那天。”
柳清月紧咬贝齿,一手攥紧拳头,另一只手不停擦着眼眶的泪水。
只是眼泪越擦越多,哭得已经不能见人。于是她蹲下身子,再度将头埋进了胸脯之中。
“为什么呢?”
沉默良久,林熠这才开口询问。
虽然清月师妹经常说一些语出惊人的话,但他知道大多数时候对方想表达的并非自己所理解的意思,只能说脑回路有点不太一样。
就像老师夸你儿子“上课积极发言了”,你却问老师“医生怎么说”一样,双方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或许自己可以从人生三大错觉之外单独列出一个“清月错觉”。
“因为姐姐和魔教有染。”柳清月嗡声回答,言语之中满是抽噎。
和魔教扯上了关系,那就不奇怪了。毕竟魔教在九州人人喊打,是九大仙门共同的敌人。
可是,为什么呢?
听清月师妹的描述,那位徐师姐的性格应该不是那种会背叛宗门的人才对。
更何况,对方可是九天宫的真传弟子,妥妥的正道魁首,未来前途一片光明,魔教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应该也没有什么诱惑。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对方都没有理由加入魔教才是。
“姐姐是因为我才接触到魔教的。”
又是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将刚刚想要发问的林熠差点憋出内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其中的故事应当是曲折又离奇,至少和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我将坠入黑暗,换你回到光明”的感人剧情完全不一样。
林熠决定暂时不说话了,等清月师妹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自己再好好安慰她吧。
不然我感觉等会儿自己也得欠安慰了。
然而,林熠盯着柳清月颤抖的身子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下文。
“师,师兄,为什么不说话了?”
就在林熠按捺不住想要发问的时候,柳清月抬起了脑袋,通红的双眼委屈地看向自己。
她哭得更可怜了,可以说是撕心裂肺。
不是,别用那种“你快问”的可怜眼神盯着我看,我刚刚是在等你继续说啊。
无奈地,林熠如愿发出了心中的疑问:“魔教之事和清月师妹有何关系?”
柳清月抿了抿嘴唇,沾着泪珠的睫毛不停扑闪:“因,因为,姐姐她……喜,喜欢我。”
喜欢你?这算什么原因。
我也喜欢你,我还喜欢雨曦,喜欢若瑜,喜欢梦……喜欢大家。
“男……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
林熠不理解,林熠大受震撼。
不是,这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九州吗?
“清月师妹……”林熠斟酌着词语,“你这位姐姐,是什么LGBTTTQQIAAP+群体吗?”
“艾儿肌壁踢……什么东西?”柳清月哭泣的嗓音被林熠的光速咏唱弄得一愣。
以她元婴境界的耳力,竟然一时之间都没有听清楚林熠师兄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难道这位徐师姐其实是女儿身男儿心,而且对小孩子很有兴趣?”
“不,不是的。”柳清月连连摇头,“姐姐是女生没错的,她对小朋友也只是爱护,只不过她喜欢的人恰好是我。”
哦,性别女,取向柳清月啊。
那也很有问题好吧!
“所以,是因为清月师妹拒绝了徐师姐,这才使得徐师姐想不开,堕入了魔道?”
如果是这个原因,林熠表示自己虽然不赞成,但是终于能够理解了。
谁知,柳清月竟然再次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虽然姐姐被我拒绝了之后很伤心,不过后面姐姐主动找我和解,就没有再提过这样的事。”
原来如此,这么听起来,这位徐师姐也算是个正派人士啊。
毕竟性取向这种东西只能说是个人喜好,自己虽然不赞成,但只要不影响到他人,还是会尊重祝福的。
“那徐师姐是因为什么原因和魔教有染?”
“因为……姐姐被我拒绝之后,就开始在各大青楼里寻花问柳。”柳清月扭捏道,
“魔教之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这件事情,便让魔教妖女化作其中的头牌,引诱姐姐上钩,想要从她身上套出九天宫的一些秘密。”
什么玩意儿,原来九州的修士玩的都这么花的吗?是我孤陋寡闻了。
也不知道如此歹毒的奸计未来会不会用到自己这个新任真传身上,必须严谨地进行预演性批判才是。
“然后徐师姐就被诱惑进魔教了?”林熠皱眉道。
总不能这位九天宫真传沉溺于美色,就这么轻易地被人骗去魔教了吧?那这真传未免也太蠢了。
“没,没有的,姐姐根本没加入魔教。”柳清月俏脸通红,
“其实姐姐修为深厚,一眼就看出对方是魔教中人。于是姐姐打算将计就计,直接说服魔教妖女,让她主动将魔教的情报透露出来。”
不是,这过程听着和我想的怎么不太一样啊?
不是说这位徐师姐和魔教有染吗?原来是这么个“有染”啊!
“那……徐师姐把魔教妖女说服了吗?”
林熠也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表情。
“没有。”柳清月惆怅地摇了摇头,“那天晚上,徐婉姐姐偷偷溜到我房间里哭了一夜。”
“我被吓了一大跳,一直问姐姐发生什么事了。然后姐姐悲痛欲绝地和我说,她被魔教妖女给鄙视了,她不想活了。”
“……”
林熠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那你为什么要杀死徐师姐?”
我现在不想去纠结这其中的爱恨离愁了,我只想知道这位徐师姐是怎么死的。
不然听着听着我也想死了。
“因为那天姐姐哭得很伤心,就又和我说了一些胡话,结果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之后姐姐觉得以自己的心态和能力,无颜作为九天宫真传,便主动辞去真传之位,转修了太上忘情决,把自己关在思过崖始终不肯出来。”
“曾经那个一直照顾着我的姐姐,最后被我亲手杀死了。”
所以,你说的杀死是这么个杀死?
林熠蚌埠住了。
我必须承认,虽然过程和自己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不过逆天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的柳清月才刚刚十二岁,十二岁啊!
这他妈的,谁来不产生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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