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莱州,城破了!

    只管是城中大小富户一应聚来,就聚在府衙之中,这般紧急时刻,倒也无人拖沓。

    知府黄皓便是看着苏武,轻轻叹了一声,三万贯,着实不少了,是黄皓能拿出来的极限。

    便是他也知晓,大宋朝的兵,就是这样,不给够赏钱,那是万万不会动的,乃至列了阵,赏钱不至,也不会打,哪怕射了箭,赏钱不够,也不多射一支……

    所以黄皓也说不得什么出来,只看苏武在那开口:“诸位,此番贼势,想来诸位也知晓,成千上万之多,如此大贼,必是一场血战恶战,且胜负还是两说……”

    说到这里,苏武一停,只看众人皆是愁容满面……

    再说:“诸位也知,卖命的活,无重赏,便也无勇夫,数千大军仓促而来,军中本就起了埋怨聒噪,若无重赏,怕是军汉们难以效死……密州本是贫瘠州府,府库里钱粮不多,便请诸位勠力同心,慷慨解囊,共御贼寇。”

    众多愁容,便皆是去看黄皓。

    苏武也看黄皓,自也当是黄皓说几句了。

    黄皓无奈,便来开口:“贼寇肆虐,杀人掳掠,这伙贼寇不久之前就已劫掠高唐,唉……其中惨状,不必多言,而今正是保卫家乡之时,还请诸位万万不要推拒……”

    便有人来答:“不知此番赏兵,具体需要多少?”

    黄皓立马看向苏武。

    苏武本也可以拖拖拉拉,只管是桌子底下来拉扯,钱不够就不动,但事情急迫,苏武还是直接开口:“不多,密州贫瘠,就给个二十万贯,军汉们一人领个十来贯的赏钱,当也效死!”

    只道这话是勒索,其实不然,只想童贯与辽开战,二十万兵,四百万贯赏,那二十万兵还是个虚数,四百万贯赏,那可是实打实的。

    这是惯例,也是常态,乃至更是军汉与朝廷之间的默契,这种默契,已然持续一二百年去。

    只是山东地面,少闻战事。

    就听二十万贯的数目,黄皓立马面色一变。

    更有人来说:“苏将军,若是三五万贯,我等凑一凑,兴许就给你凑齐了,二十万贯?你不若纵兵入城来抢就是……”

    一人如此说,立马有人接话:“是啊,你看把我们都卖了,值不值二十万贯……”

    “就是就是,贼寇当前,赏兵,我等倒也舍得,你们东平府的兵,来我密州救援,自当报效一二,但二十万贯,苏将军……这也太多了吧?”

    “苏将军,你也说了,我们密州是贫瘠州府,便是你去帮那青州打仗,想来那青州也赏不出二十万贯来……”

    黄皓便也开口了:“苏将军,你看……是不是少一些?”

    少一些?

    苏武想到很多事,一想这些有钱人,坐拥土地豪宅店铺买卖,没钱吗?密州穷,但他们没钱吗?

    二十万贯,真的多吗?

    北宋到得而今,那梁山招贼为什么这么一呼百应?方腊席卷,为什么几十万众?还说田虎王庆,他们在最富庶的地方,旗帜一举,从者如云。

    为什么?因为,有太多的人其实已经活不下去了,其深沉次的原因,说很复杂,其实也简单,不外乎一句话,土地兼并,生产资料被垄断。

    在场六七十人,只当的大小富户,说更直白一点,就这六七十人,密州整个州府的财富,他们至少占据七八成以上。

    这城池里,值钱的房舍店面,八九成在这六七十人手中,城外的土地,六七成以上也在这些人的手中。

    他们还有的是办法避税,朝廷能在他们身上收来多少税?

    这大宋朝,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开始,说白了,就是赵家开公司,众多高门大户是股东。

    这是赵大赶走孤儿寡母登基之后,与世家大族的妥协,也是这份妥协,得国不正的赵家,也能立马稳定全国局势,让天下所有政权都安稳过渡。

    只是如此一来,赵家这个公司,根子里就畸形了,公司里的盈利,所有股东都能分到,但公司经营成本,全是赵家来出,乃至公司若是要亏损,也是赵家一家来扛。

    直到赵家的公司真的破产了,股东们才知道自己的股份一文不值了,不仅一文不值,连以前的积攒,也会被人用刀枪劫掠一空,乃至性命都朝不保夕。

    就好比那赵明诚家,在青州多大一户?祖上积攒不说,到得如今也是几个兄弟在当官,女真一来,赵明诚拖家带口就是跑,什么店铺宅子土地,有一样带得走?

    所以,密州再贫瘠,二十万贯对这六七十人来说,算什么?

    一人卖两处宅子?或者少一些土地?

    不给?当真不给?留给别人来抢?梁山贼人抢?还是金人来抢?

    苏武左右一看,直白一语:“诸位,诸位勿忧,这密州城池也算高大,城中也有不少军汉,诸位家中,那家丁家仆也多,佃农佃户也不少,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定能守城。此番莱州军情更是紧急,我当出城去与众多军汉商议一二,我本兵少,贼人兵多,且看先救莱州还是先救密州。”

    说着,苏武起身就往外走去,实在是没有那份心思用那些和缓的手段慢慢拉扯。

    你道苏武怕人告状吗?

    他怕个毛,这事,他就不是罪,即便告到东京去,从天子到百官,士卒拿不到赏不肯出战,这是什么罪?

    天子家的祖宗,若是不肯赏士卒,能登基吗?

    西军若是不肯赏士卒,能打党项吗?

    说是苏武要挟或者勒索,那是苏武吗?整个大宋的兵马,不给赏赐会动吗?哪一部是例外?

    这要是罪,全大宋所有的军将,都得下狱治罪,全天下所有的士卒,全都得散了。

    战前赏赐士卒,那是五代到大宋的“国本”!不赏赐,那才是动摇国本。

    走了,说走就走,黄皓连忙来拉,来劝:“苏将军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在商量吗?不急不急……”

    苏武只管拱手行礼,乃至躬身大礼:“相公,麾下士卒都等着我入城来取赏,我若久在城中不归,军中必然鼓噪,我得赶紧回去弹压一二,稳住军心,并非不愿久留啊……”

    小种相公那么大名气的军头,世世代代的西军大帅,都能因为赏赐不继,众兵皆散而死,何况他苏武?

    他苏武能弹压几个士卒鼓噪?

    只管苏武是礼节也到位,满心是担忧。

    黄皓也是无奈,只能看着苏武出城去。

    黄皓回到府衙大堂,左右看了看,叹一口气去:“诸位啊,贼配军,多是如此!从来如此啊……”

    有时候也是恶性循环,你越看不起军汉,平常军汉也没办法,穷困潦倒也要求生,要打仗了,你还不给钱,他凭什么给你打?

    然后,你还就得紧要时刻靠他们,还真不得不给,给完,更看不起贼配军,更是要骂。

    要不,就把整支军队解散了?乃至,谁愿当兵,换谁来当?有人愿意当兵吗?

    那这大宋朝,天下皆贼,皇帝就得换人当了,换愿意赏兵的人当。

    这赵家之大宋,成也军汉,败也军汉,这是历史必然,赵家倚仗之事,必遭反噬。

    狄青岳飞等人的悲哀,根源也在此。

    就看这府衙大堂之内,一个个唉声叹气。

    还得黄皓再说:“以往啊,那都是听着说,史书里看,而今啊,真是见识到了,贼配军,当真都是见利忘义之辈也……诸位……诸位啊!”

    众人抬头来看黄皓。

    黄皓又是语重心长:“诸位也听到了,便也只有两策,要么,诸位回去,发动家中家丁奴仆,乃至家中壮丁,皆上城去守,咱们自己啊,与贼人拼了就是。要么……唉……”

    黄皓无奈非常,你道他此时心中站在哪一边?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买卖中介,一方来买,一方在卖,他的利益,就在于促成这桩买卖。

    如今是买家出不起价了,卖家要走了,中介是急的,也看看买家急不急?

    “相公,不是我们不愿意出钱,是二十万贯实在太多……”

    “是啊,咱们密州贫瘠啊,你看怎么密州的百姓,日子过得多难?那城中的百姓,哪个不是艰难度日?这价钱怎么也当少一些才是……”

    黄皓一时也是沉默,这与密州百姓穷苦有什么关系?

    贼人真进来了,还能去抢那些穷人家的破箩筐?

    黄皓也不说话,就看着众人来去攀谈,这个也难,那个也难。

    忽然,就听得哪里传来一片嘈杂,众人连忙出门去看,便也听说是城外军汉鼓噪而起,众人又立马坐车往城楼而去。

    那营寨也不远,看去,便是军中有人在拆军帐,有人在把物资装车,有人牵马,有人来去奔走,更是到处喧哗无数……

    有那一骑高头大马,四处在奔,似真是在弹压左右。

    黄皓一声叹息:“诸位,诸位……贼配军,就靠这上阵来赚钱了……人家赚的就是这份卖命钱,给你们卖命呢,护的是你们的身家性命……唉……”

    一阵沉默之后,有那一个老员外开了口:“我出……三千贯。”

    黄皓大喜:“好好好,极好,刘员外大义!”

    “两千五百贯……”

    “我,认一千贯……”

    “我认一千五……”

    只待来去一说,有那衙门的押司记录,只待记录完了。

    黄皓苦着个脸:“诸位,诸位啊,还差七万贯呢……”

    便是有人来问:“府衙里出多少?”

    黄皓来答:“已经算了府衙里的了,府衙出三万贯,加在一起,还差七万贯……”

    “相公,平日里……”

    黄皓立马转脸就去看那人,眼神微微一眯……

    那人连忙又说:“那我再出一千贯。”

    黄皓眯去的眼神立马就变,换了个笑脸:“好好好,诸位诸位,这只是些小钱而已,与身家性命来比,九牛一毛罢了……”

    “我再出五百贯……”

    “唉……八百八百,这得收多少亩的田租去?”

    黄皓也笑:“陈氏乃大族,良田不知多少,不必在乎这些小钱了……”

    “一千五……”

    “九百贯……”

    黄皓左右拱手去笑:“诸位都乃我大宋之栋梁也,朝廷有难,诸位慷慨解囊,实为美谈。”

    军中,鼓噪不止,苏武到处“弹压”几番,鼓噪慢慢小了一点。

    如此,苏武进了中军,那许贯忠便是有语:“老话说,食肉者鄙,这话不错。”

    苏武便问:“怎么?先生又多了几分失望?”

    许贯忠点头:“将军前几日之言,都对,将军惯于人心呐,将军愿救,我也不是不愿出力,只是每每心中起壮志,不免又被世态炎凉去了大半……兴许,避世是对的……将军以为呢?”

    “避世对不对,我倒也不知,但做事嘛,先做了再说,不做,怎知结果?”苏武答了轻松随意。

    “就怕做了,辛辛苦苦呕心沥血,不免一场空去……”许贯忠好似也是随意一语。

    苏武听来这话,竟是点了头:“是啊,不免也是一场空啊……”

    为何这么答?因为有一个人叫岳飞,他做了,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去做了,岂能不是一场空?

    许贯忠,真的预见到了……兴许也是他看透了这大宋朝,看得太透,避世还真不一定是个坏的选择。

    却是苏武如此一语,许贯忠却又意外非常,他只以为苏武会继续说那种激人奋发的话语来说服他。

    没想到,苏武真的认可他说的“一场空”之言。

    许贯忠只问:“既然将军知道会是一场空,何必还要执着其中?”

    “人啊,有时候就是不能看得太透彻,一旦看透彻了,便也就无趣了,谁人不是一个死?少则三五十年,多则七八十年,乃至夭折者也众多,那既然不过都是一个死,何必还活着?不若生下来就死了算了……是不是此理?”

    苏武笑着来说,也不抬头,只看案前公文。

    许贯忠闻言也笑:“将军歪理……却也还真有几分见地……”

    “是吧?世事看得太透彻,并不是大智慧。看透不过一个生死之后,还愿意去好好活一世,此般,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苏武继续说着。

    “受教,受教啊……将军,原来将军不是执念,只是还愿试一试,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其实啊,将军,我怕死呢,还怕痛。”

    “但你胆子可不小,走遍天下之胆魄……”苏武抬了头。

    “之所以能走遍天下,便也是怕,趋利避害,趋吉避凶,遇事则逃……哈哈……”

    “行吧,钱当是要来了,随我到营门等一等去……”苏武已然起身。

    “愿随同往……”许贯忠便也起身。

    “许先生明知大战在即,此番却还同往,以先生趋利避害趋吉避凶之能,想来,此番战事,大吉。”

    苏武打趣。

    许贯忠便是点头:“自是大吉。”

    钱真就来了,一车一车从城池运到军营,军中,立马号角就起。

    一列一列的军汉开始出营整队。

    苏武打马在前,只去看远方贼人营寨,贼人之营寨,当真选得好,一处大山岗旁的小山岗,山岗不高,却也居高临下,山岗之上,定也有泉水在涌。

    山岗前后左右,皆是高高寨栅。

    这选址,一看就是为了拖着久战而立,就是为了让苏武大军拖在此处。

    见得苏武出兵了,密州城楼之上,便是一片欣喜,黄皓也换了笑脸:“这苏将军,倒是说到做到,诸位辛苦了!”

    “保境安民,我等职责所在……”

    “是啊,只念那苏将军真的能击退贼人,这笔钱那倒也不白花了……”

    “贼人凶狠,这些军汉,倒也不知会不会真的拿钱卖命……”

    这么一语来,满场众人,皆又是愁容,还能不知道这些紫贼军汉是什么人?要钱的本事很大,卖命就不一定了……

    若是今日若败,可当如何是好啊?

    就看那官军列阵,旌旗不多,甲胄不少,马匹如云,看起来倒是很有一番威势。

    阵前,苏武拢得各处军将来,只管来说:“已然定了计划,按部就班去做,一步一步,衔接一定要密,不可拖沓,不可出乱,否则,军法从事。”

    “遵命!”众多军将拱手。

    苏武大手一挥:“各自归部,只等鼓声。”

    众人各自归部曲。

    功寨之事,没什么战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弄那些长久围困之策。

    靠的就是前赴后继,靠的就是配合紧密。

    怎么配合?

    只等鼓声一起,盾牌先去,那山寨里贼人弓弩便也攒射,四五千贼,还真有了几分军队的模样,也有几分有条不紊。

    盾牌之后,有官军弓弩攒射,便是互相压制,这寨栅不比城墙,便是内外对射,防守一方并不如何占地利之便。

    再后,是车板,车上拆下来的车板,横在壕沟之处,贼人虽然挖了沟,但时间也不多,壕沟并不宽广,可阻马蹄,人过也要攀爬一二,但车板往上一放,便如平地。

    第三步,长枪抵近,靠着寨栅,往里捅刺,便是驱赶贼人退后。

    贼人倒是也冒着箭矢往前来捅。

    只是两边区别太大,官军皆是铁甲,贼人却是甲胄不多,便是互相捅刺几番,贼人已然难以靠近寨栅。

    这是什么优势?装备优势,也还是寨栅与城墙区别甚大。

    便是苏武从来不觉得这一场攻坚有何难,就看那简易的长梯在搭上去,更看那陷阵武松从高高的寨栅上一跃就下。

    好似打仗变得简单了许多,就看各部配合得当,衔接丝毫不送,前赴后继也好似平常。

    那陷阵武松跳了进去,然后,那陷阵石秀也跳了进去,一个一个都接着跳了进去,也不必如何鼓舞,也不必什么催促。

    好似都是平常之事。

    连带那造那简易的长梯,苏武都不曾去操心。

    这个团队,这支军队,好似运转起来了,运转得流畅无比,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那密州城楼之上,黄皓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那军汉当真就这么跳进去了?”

    有身边之人来答:“相公,跳进去了呢,一个接着一个,都跳进去了。”

    黄皓一脸不可置信,左右去看众人,都是出钱的金主,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神乎其技,怎的贼人这壕沟寨栅,好似无物一般?

    竟是军汉一个个如履平地,说进去就进去了?

    黄皓左右来说:“诸位,诸位看到了吧?拿了赏钱,就是不一样,这卖命钱,不亏吧?”

    众人连连点头:“不亏不亏,当真卖命呢,东平府真有好军汉。”

    “是啊,那苏将军,还真不同一般……”

    “嘿……这这这……这贼人也不经打嘛!你们看你们看……”

    看什么?

    先陷阵先锋,入贼营,铁甲在身,长刀在手,杀人不过砍瓜切菜。

    贼人凶也不凶?倒也有那凶的,当真敢来拼命,跳进来的人还不算多,便是往前去涌。

    只管看那跳进寨子里的军汉,一柄硕大的朴刀,横去一挥,就是两人身首异处。

    还有凶的贼人没有?

    贼人们马上清醒起来了,冲上前的脚步也止住了。

    再抬头看看,看那铁甲军汉,爬满寨栅,前赴后继而来,不断往寨子里面跳,有跳得快的,高高就跃,又跳得慢的,先顺着树干滑下一些,再跳。

    就是没有个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有那大贼呼喊:“兄弟们,不要怕,冲上去,把官军赶出去!”

    “兄弟们,冲啊!”

    “兄弟们,临阵不前,立斩!”

    兄弟们也冲,只看那进来的铁甲军汉,已然不少,开始列了军阵,紧密在一处。

    兄弟们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之人,脚步往前而去。

    却是脚步才慢慢起,对面铁甲,有那军将一声呼喊:“向前!”

    铁甲咔咔咔往前来,不快,却是脚步铿锵有力,声音听得便教人心中一寒。

    却是众贼身后有压阵之人,也有督战之人,拿着长刀左右驱赶。

    这便是战阵,压阵督战,是标配,不论宋辽,都是如此,如今梁山,也算学到了精髓。

    无奈之下,众贼向前,瞬间与那铁甲接触上了,哪怕脚步畏缩,刀枪试探,却也真就冲上前去了。

    铁甲人,迈着不快的步伐,紧密着不大的阵型,兵刃也挥得不快,只管一下一下,脚步往前一下,兵刃也往前一下。

    霎时间,鲜血迸溅,哀嚎也起。

    铁甲军汉,真如那镰刀收麦浪,敌人兵器来,不躲不避,只管兵刃一下一下去,不快不慢,势大力沉。

    将台之上,苏武稳坐,慢慢点头,有了几分满意,起了身。

    朱武来说:“将军就不必上前去了。”

    “我坐不住,就是去看看……”苏武答着,已然往将台而下,翻身上马。

    朱武便也上马来跟,许贯忠也跟在左右,一彪亲卫自不用说。

    朱武也还有笑语:“将军莫不是也想杀几贼?”

    苏武笑答:“哈哈……我不入寨,只管带骑兵左右去巡,且看贼人逃是不逃……”

    朱武便答:“贼人自是要逃的,将军还是忍不住要亲自去掩杀。”

    这说得……苏武回头想了想,此言何意?

    倒也是让朱武说着了,苏武就是手痒心痒,就是忍不住想带兵往前去……

    难道朱武之意,是说苏武不该如此?往后不能如此?

    苏武回头看了看朱武,朱武便是脸上带笑,也不说明。

    许贯忠在旁,也来说:“将军,朱虞侯之意,太直白不过了……”

    苏武把马一勒,就问:“那秦王李世民上阵,不知多少次身先士卒而去,有何不可?”

    许贯忠来答:“将军,无甚不可,但分场合,若是敌强我弱,生死一搏,秦王殿下便是从来身先士卒而去,亲自打马冲锋。但不到那生死一搏之时,秦王殿下也不会随意冒险,冒险之事,定要有的放矢,该冒险之时,定是不能怯懦,不必冒险之时……将军自当稳坐。”

    苏武想得一想,有些沉默,是这许贯忠真说得有些道理。

    却听许贯忠继续来说:“将军如今,不比头前了,将军如今是许多人的身家性命,是许多人的前程所在,若是一场战役,能危急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与前程,那便是将军搏命之处,若不是这般,将军万万不能轻易犯险,此便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

    朱武看了看许贯忠,点了点头:“将军,正是此理,不是生死大关,将军万万不能有任何犯险之处,此为良帅,此便是对兄弟们负责。”

    苏武左边看看是许贯忠,右边再看是朱武,便是头一点:“二位言之有理。”

    苏武把马一转,只回那将台再去坐,也有话语:“着栾廷玉杨天二人领麾下骑兵去……”

    自有令兵飞奔往不远处早已列阵多时的骑兵去。

    苏武座后,那朱武与许贯忠二人对视了一眼,朱武笑着点了头,许贯忠也笑着点了头。

    只看那贼寨,已然不知冲进去多少铁甲兵,寨门之处已然夺下,便是源源不断的军汉鱼贯而入。

    那轻骑左右,一边五百,绕着小山岗在奔。

    寨子里,早已是杀得人仰马翻,一片一片收割而去。

    贼人之中,压阵也好,督战队也罢,一溃之下,如决堤之水,都往后寨去奔。

    密州城头之上,不知多少人看。

    黄皓嘿嘿在笑:“这支军马,当真威武。”

    也有人答:“唉……贼人看似势大,人多势众的,不过尔尔,一击就溃。”

    “怎么?你还想着花钱不值呢?是这彪军汉有本事,花得也值当,就这么着了。今夜安心睡个好觉了……”

    “花得值花得值,我哪里说花得不值了。”

    “看似就要大胜了,这般杀贼,看着倒也教人舒爽,钱自是不能再给了,是不是……备些酒菜之类的劳劳军?”

    黄皓来答:“我看行,备些酒菜吧,只待他们收兵回营,诸位一起,同去劳军。万一若是来日还有贼寇来犯,那苏将军座下的军汉,便也更愿来救。”

    “好好,诸位,便差人回去,各自多备一些酒菜,这倒是要不得几个钱去。”

    众人已然开始吩咐,身边也多有随从,却是那打仗也还要看,看得还是很舒爽,贼人刚来的时候,倒是有过几番耀武扬威。

    吓得众人那是瑟瑟发抖,而今再看,土鸡瓦狗尔,岂能不是舒爽?

    就看那贼人已然出寨要逃,更看官军骑士来去如风,四处掩杀,远远看,倒是精彩得紧。

    当然,也不能近前看,近前看只怕不知吓得多少人夜里噩梦。

    便是远观只如看戏,近瞧全是血腥。

    将台之上,苏武忽然问了一语:“这贼人是多杀为好?还是少杀为好?”

    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便是座后两人,许贯忠与朱武又是对视,朱武比手作了个请,许贯忠也比手作了个请。

    苏武见久不得言,转头看了看二人,笑道:“我随口问问,你们二人,随便谁来说说就是……”

    朱武开口:“许先生新来,便让许先生来说。”

    苏武便答:“好,许先生来说。”

    许贯忠点了头:“那就随口一说,将军随便一听……那贼人啊,以名声招揽贼众,而今,贼人越来越多,他累于名声,也不好拒得,只管是来者不拒,所以,短短时间,招得如此之众。若是钱粮极多,贼众自是多多益善,若是钱粮不多,贼众自是越养越是累赘……”

    “许先生还没答问题呢……”苏武笑问。

    “这就来答,且看将军是想帮着贼人精简人员呢,还是要让贼人多些累赘靡费。”许贯忠答完了,去看朱武。

    朱武也点头,接了一语:“许先生答得好。”

    苏武也笑:“答得太好,那就帮他们精简一下人员吧……如此,贼人还能撑得长久一些。”

    五万大贼或者三万大贼、两万大贼,对于朝廷来说,其实是一样的,乃至对于高俅来说,也没多大区别。

    但对于梁山自身来说,却是区别甚大,拢共那高唐州一番劫掠,已然就是坐吃山空,钱若只用来养人,那养多了就真是累赘,也并不能真的增长实力。

    钱若不止用来养人,还用来置办兵器军械,那才是真正增长实力。

    许贯忠明白了,却是心中也有惊骇,要让贼人撑得长久一些,这便是其中谋略和盘托出了。

    许贯忠说得一语来:“将军大才也!”

    苏武笑笑:“先生才是大才,一语便能猜出详情。”

    “将军,我倒是觉得,那个赌约,兴许将军胜率越来越大了。”许贯忠如此一语。

    “何也?”苏武问。

    “许是我真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些未来……也是将军所言,人过于透彻并不是大智慧,此言有理。”许贯忠认真来答。

    “有先生同路,人生幸事。”苏武也认真非常。

    许贯忠叹了一口气:“兴许……要可惜一番了,可惜我那寻到的山清水秀之处,其实那里住着,当真教人心旷神怡。”

    “哈哈……不可惜,劳逸结合嘛,想住的时候,就去住住。”苏武心中大好,一锤子买卖,已然要成了。

    兴许,已经成了!

    许贯忠却苦笑:“怕是将军放不得人走呢……”

    “放,一定放,衙门里上值还有休沐呢,岂能没有空闲消遣?定然会有。”苏武拍着胸脯说。

    许贯忠便也不答话了,只管苦笑,心中大概也想,苏将军的话可以信很多,但这句,存疑,不可深信。

    苏武起身喊军令:“命辅兵出营,开始救治伤员,更是收拢尸首,把贼人尸首都堆在那密州城门一二百步之处,好教他们知道,二十万贯钱,他们花得不亏,这是个良心价,下次可没这个价了。”

    令兵再去。

    贼寨之中,战斗已是尾声,千骑掩杀,也是漫山遍野越来越远,鸣金之声,久久不来,自就是杀个三四千级才能罢休。

    三四千具尸首,一辆一辆的车驾往那密州城门去堆。

    那城楼之上,哪里还有人看?都是捂着眼口,转身下楼去。

    连那知府黄皓,都是一脸便秘,转身而下。

    却是还要劳军,还要过那城门……那一路鲜血在滴落,到处都是血腥升腾之气,着实令人作呕。

    这位苏将军,这是干啥……都知道了,二十万贯,不亏不亏。

    黄皓也还知道,自古战场大胜,筑京观之景便是常有,但毕竟那是史书里的东西,真就活生生让人见到了……

    只待鸣金声来,众多军汉各自归营,便是劳军去,坐车去,车窗紧闭,当真不愿多看一眼。

    入军营里,到处是军汉在洗刷,洗刷的是自身与甲胄兵刃上的血迹。

    一个一个的军汉,爽朗在笑……

    酒也来,菜也来,有那一个丑陋军将唤作杜兴,带人来接收并去分发。

    中军大帐,挤得满满登登,众人皆是笑脸,寒暄来去,拱手来去。

    苏将军频频来回:“我辈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多谢诸位盛情。”

    “多谢多谢!”

    “将军这是哪里话,我们都在城头上看着呢,将军麾下军汉,当真悍勇,实属罕见!”

    苏武只答:“有了赏钱,自然悍勇,岂敢相负?”

    “嘿嘿……”黄皓来笑,站在苏武身边,只管来说:“将军放心,我这里的奏报,必是一五一十,将军之功勋,定是详细清楚。”

    “多谢黄相公。”苏武再是一礼。

    却是门口一骑飞奔而至,马蹄阵阵,那人翻身下马,冲进营帐,二话没有,便是呼道:“叔父,大事不妙!”

    正是燕青,苏武眉头一锁,心中一紧。

    只看左右之人,燕青收了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苏武开口:“直接说!”

    燕青满脸大急:“莱州,城破了!”

    “什么?”苏武只觉得两眼一黑。

    这他妈是什么事?

    赵明诚不会是没收到我的信吧?我说了啊,我会最快速度来救,紧守城池高墙就是,那城池高墙,岂能那么简单爬得上去?

    “怎么破的?”苏武再问,心中已然有猜测。

    燕青有些支支吾吾:“是那……是那……赵相公……”

    “说啊!”苏武厉声来问。

    “那赵相公,弃城而走了,满城的百姓,跟着也逃,军汉更是一片混乱,贼人一到,就入城而去,乃至四处去追……”

    燕青终于说清楚了,也是一脸痛心,这叫什么事?

    其实,这不算什么事,方腊而起,瞬间席卷州县数十,就是不知多少官员望风而逃,若是每个州县,都能紧守城池,方腊又何以瞬间席卷几十州县?

    女真入寇,便也是这般,不知多少州县望风就破,那老宗泽便是其中异类,小小官职拼命抵抗。

    苏武其实心中有侥幸,人嘛,惊慌失措可以理解,但只要稳住心思,当是能有一些勇气的。

    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想到,不对,不是这个道理,怎么鼓舞激励,赵明诚竟还是弃城而走。

    这是为什么啊?

    苏武不能理解,只因为苏武身边之人,都没有这样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哪怕是程万里,他虽然贪生怕死,他也还躲在东平府城中,而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逃得远远……

    或是程万里得到一个机会不容易?

    而赵明诚自小生在高门大族?

    苏武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完全不能理解。

    只看在场众人,已是一个个面如死灰,城池一破,那当是何等惨状?若是这密州城破了,又该是何等惨状?

    众人皆去看那黄皓,好在好在,自家知府,并没有弃城而走。

    更也好在,苏将军来得真快!

    就听苏将军一声大呼:“击鼓,聚兵,开拔!速去莱州。”

    令兵立马出门,苏武却是又问一语:“秦总管呢?不是让他先去救援潍州莱州吗?”

    燕青便答:“秦总管还在潍州……潍州也起了贼。”

    潍州密州,莱州登州。

    苏武一声叹息,拱手与黄皓一礼:“相公恕罪,战事紧急,着实招待不得了,诸位,自回,失礼失礼。”

    黄皓也拱手点头:“战事为要,战事为要,将军速去就是!”

    苏武一点头,出中军大帐,便是大呼:“来人拆军帐,快!”

    苏武已然急得不行,急很多事,截住盆满钵满的贼寇,找到赵明诚与李清照,乃至这事可怎么收场?

    程万里那背锅之计,赵明诚啊赵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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