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振翎的名片就大张旗鼓地摆在桌面。
黑底银边,刚劲有力的【监察协会会长】几个大字,十分震慑。
葛立立惊呆了,舒阳惊呆了。门外那道等着看戏的目光似乎也凝固了。
孟远平震了一瞬,重新郑重地打量起跟前的少年,“敢问贵姓?”
“林宿,宿命的宿。”
姓“林”。
孟远平暗自寻思:几大风水世家里好像没有姓“林”的。就算有,也没有谁敢直呼贺振翎为“小贺”。
林宿忽然开口,“后面的朋友…”
屋内屋外同时一寂,孟远平皱了下眉,转头看向门口。万籁俱寂中,林宿语韵悠悠,
“让我看到你的双手。”
“……”
门口,冯印走出来,有些尴尬,“会长,我就是来看看。”
看孟远平眉心加深,他又赶紧道,“…看是不是我误会什么了。”冯印说着望向林宿,讪讪一笑,十分客气的样子,
“没想到是贺会长那边来的贵客。我看是葛部长带着,也没接到通知……不小心误会了,得罪,得罪。”
林宿面上不动声色,在意识中说,“我错了,他不是可乐。”
雪泥马接话:【是茶。】
冯印说完,孟远平果然沉凝了一下。
仅凭一张名片确实不能证实什么。
他拿起电话,对林宿道,“怠慢了,我同贺会长打个电话赔个不是。”
林宿眼角跳了下,侧目。
让你打电话问了还得了?
冯印屏息,眼底按藏着某些期待。
眼看孟远平已经拨了个号,林宿一手将人止住,摇头道,“今天是周末,私人时间。小贺一般不接外人电话,还是我来打吧。”
他说着点开喂信,打过去。
几道目光同时聚过来,等待音响了两声,就听电话被接通。没等那头说话,林宿已经熟稔地开口,
“喂,小贺。”
“………”贺振翎:?
林宿谈笑风生,“我已经到天师协会了,孟会长也在旁边。什么…不累,你不是派老张把我送过来了?”
【……】雪泥马:【…老张是谁?】
林宿保持微笑:“设定上是贺振翎的司机。”
听筒里沉寂了两秒。
贺振翎沉稳冷淡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是吗,到了就好。”
孟远平听出声音,一颗心终于落地,隔着听筒招呼了一声,“贺会长,好久不见。之前没听说你这边要来贵客,怠慢了。”
“是我们不想兴师动众,没提前跟孟会长打招呼。”
两人只客套了几句。
林宿都没想到贺振翎这么配合,还配合得这么丝滑。挂电话时有一丝丝心虚,声音都温和了几度,
“你先忙吧,我挂了。”
“好。”
电话挂断,孟远平态度已然变了。
冯印从贺振翎开口那刻起,悬着的心就彻底死了。这会儿涨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贴在墙边,降低存在感。
“林小友这趟是来办什么事?”
“办个天师证,之前的被注销掉了。”
孟远平知晓分寸,没有过多探究,只转头让舒阳重新把资料备齐。他们在那头准备,林宿趁这空档给贺振翎发了条喂信:
【宿到自然醒】:谢谢贺监察官。[羞涩]
【翎】:不用,谢谢老张就行。
林宿,“……”
他关上手机,随后去把资料填齐。
证件不是当场就出的,走完流程估计要三五天。林宿填完资料就准备离开,孟远平、葛立立和他一道出门。
孟远平说,“以后有事,林小友可以直接找我。”
林宿也不推辞,“多谢孟会长。”
他们一齐往门外走。
那头冯印贴着墙根生怕被注意到,几人正要走出门,林宿忽然停了下来。
林宿转头,友好地叫上他,“一起走啊。”
冯印,“………”
孟远平的视线落了过来。
随即他眉头一蹙。今天的事,他心如明镜,想起过往种种,孟远平开口,
“你最近太浮躁了。正好北城郊要建仓库,你去那边吧,静静心。”
冯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没再理会他,孟远平抬步出了门。
林宿跟着一道。
走出几步,他忽然问,“孟会长说的北城郊,是三清堰那片地?”
孟远平有些惊讶地侧目,“是。”
林宿外衫随风翩翻了一下,看着前方,“只是一点小建议。村头的那口井最好填上,把村门改向朝东,往北三里地如果挖出东西,赶紧找人处理。”
明盛的日头穿过林叶,绿影绰绰。
孟远平却一瞬背后发寒。
他很快调整好神色,朝林宿认真地点头,“我会让人去看看,多谢提醒。”
两人没再说话,意识中雪泥马开口:
【你在卖孟会长人情?】
“不完全是。”
林宿眯眼感受着暖阳拂过眼帘,“贺振翎的关系最多让他卖我几分情面,还是得适时地展现出一些实力。”
雪泥马懂了:【这就叫恩威并施!】
“……”
林宿建议,“要不我去学校的时候,你偶尔还是听听语文课?”
【……盒盒。】
-
周末一过,又是周一。
刚结束一节体育课。
午后日光灼烈,学生们都三三两两站在树荫下躲凉。
林宿穿着运动短袖短裤,喝了口矿泉水,额发微微汗湿,抬起的胳膊在日光下白得晃眼。
陈佑站在旁边,没忍住扭头,“我感觉余光里像是在闪电,你也太白了。”
他说着伸手要比一比,抬手却不小心碰到林宿的胳膊。陈佑动作一顿,
“你皮肤怎么这么凉?”
林宿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闭眼,“我心静。”
“……”
【你身体恢复得还不够。】雪泥马浮出来。
虽然不会再时时刻刻犯困了,但他体温还是偏低,如果哪天大量消耗念力,说不定会原地睡着。
林宿随遇而安,“最近又没有新的订单。”
雪泥马替他谋划:【去大街小巷张贴二维码,这样说不定会引来——】
“城管和警察。”
【……】
他们正说着,班里的宣传委员就从操场另一头的收发室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信件,“来来来,领信件了!”
那头挨个叫着名字。
林宿正要回教室,就听,“林宿——”
“?”
他扭头,他能有什么信?
宣传委员已经把信交到他手上。
雪白的信封,封面是打印的字体。林宿微微眯了眯眼,走到一旁直接将信拆开。
都不用看内容,最底部的徽章十分熟悉。
“齐家的邀请函。”
雪泥马冷酷:【我观此信,封口发黑,着实晦气。烧了吧,当没见过它。】
林宿将信折了折,“烧了干嘛,你不刚刚还说念力不够吗?”他望向空中明媚的日头,
“开饭了,泥马。”
…
大概是因为贺振翎把尾巴给处理了,所以齐家来不了硬的来软的。
林宿给贺振翎发了条消息,姑且告知了一声。
很快,他就收到回信。
【翎】:我今晚来拜访你
【翎】:的府邸。
林宿,“……”
雪泥马凑在一旁:【他的武器好像不是唐刀,是回旋镖。】
林宿淡定地按灭手机,“都做到这个位置了,是要有点多才多艺。”
当晚八点,贺振翎准时来了。
不算早也不算晚的时间,刚好够林宿回家洗澡收拾完,严谨而妥帖。
贺振翎来时,依旧穿得一丝不苟。高领包裹到喉结,遮挡了下方的皮肤,只隐隐透出线条和轮廓来。
目光相对,他眼底轻飘飘的。
林宿在意识中问,“…我今天,应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雪泥马提醒:【小贺。】
林宿抿了口茶,假装无事发生地抬手,“贺监察官,请坐。”
好在贺振翎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
只落了一眼,就坐下切入正题,“齐家的邀请,你一定要去?”
“当然。”
“理由?”
不是盘问,更多像是征询。林宿就说,“想知道他们执着于我的原因。”
跟前沉默了几秒,贺振翎开口,“带上我一起去。”
林宿看过去,“?”
贺振翎,“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端茶的手一抖!林宿被惊得抬眼而去:…泥马,贺振翎是这种风格的人吗?
他稳了稳心绪刚要开口,又听贺振翎继续道,“齐家这一支本来就日渐式微,万一不小心,被你灭门……”
林宿,“………”
原来是不放心对面的人!!
他眸光微凝。
贺振翎说完抿了口茶,细长的眼睫低垂,掩住了瞳色。林宿目光忽而一顿,错觉吗…在抬手那一瞬,贺振翎嘴角是不是很轻地弯了一下?
茶盏轻磕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贺振翎已经放下茶杯换了个话题,“邀请你的是齐家一支旁系,在沥城。你得让监护人和学校请个假…既然办理过入学,你应该有监护人吧。”
话落,林宿和雪泥马同时安静了一下。
“怎么了?”
林宿抿嘴,问:泥马,你觉得…
【避免以后突然打照面,我觉得可以先跟他透露一下。】
林宿就清清嗓子,稍微坐直了点,抬手在空中一碰。一团笼着白光的灵识就在贺振翎眼前缓缓显出实体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灵识,雪泥马。也可以叫它,阿玛——”
雪泥马随之化成中年男子的身姿。
“………”
贺振翎眉心一跳,咽下了几欲脱口的吉祥话。
半晌,他找回前后的关联,看着和林宿有几分相似的灵识,“所以之前办入学手续时,它充当了你的,爸爸。”
林宿说,“男女平等,它也可以是阿妈。”
雪泥马一瞬长裙飘飘。
他补充,“根据场合来变化。”
贺振翎合了一秒的眼,随后睁开,情绪稳定到强大,“我知道了,让…令尊令堂先回去吧。”
林宿一点头,灵识瞬间消失。
回到只有两人相对的客厅。
静谧在茶香中弥漫,竟难得透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贺振翎起身准备走了,“你打算多久动身?”
“明天先去学校请假,下午出发。”
学生不过是他解决委托的一个马甲,命仙才是本职工作。
贺振翎就点头道,“好。”
-
第二天,林宿请好了几天病假。
他其实没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自己的法器和几张符箓。
塞进背包里就出了门。
雪泥马:【咱们怎么过去?】
林宿乘着电梯往下,纠正它,“是我怎么过去,你走我意识里托运过去。”
【我也可以化身你爸妈陪你过去。】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林宿一手揉捏着大逆不道的灵识,衣袂飘飘地出了公寓。
雪泥马被捏得叽叽叫:【不孝叽!】
林宿说,“你已经在cosplay中迷失自我了。”
正你一句我一句。
一辆车就从旁边缓缓驶过来,停在林宿跟前。车身线型流畅,亮黑色的车面反射流光。
林宿被挡了下,脚步一转。
那辆车就又往前开了点,停下。
林宿驻足,“…泥马,有人找茬。”
雪泥马还没说话,跟前车门便打开了。一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座走出来,穿着妥帖的正装,对林宿微微一笑。
林宿试探,“你是?”
中年男人彬彬有礼,“从设定上来讲,先生说您可以叫我‘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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