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四十六分,时秒才下手术,这台A型夹层手术将近八个小时,主任主刀,她一助。
回到科室,同事给她订好了外卖。
时秒刚嗦两口粉,今晚值夜班的师兄进来。
“主任叫你吃过饭去他办公室。”何文谦反手捶着颈椎在电脑前坐下。
时秒微顿:“主任还没回去?”
“没。”
主任特意留下来找她谈话,不是小事。
时秒顾不上吃饭,放下筷子顺手抽了几张纸巾站起来。
何文谦见状,手往下一压,“不着急,你慢慢吃。主任也在吃饭。”他小声道,“新来的祖宗告你状了,当着科室其他同事的面。具体告什么状,我没问出来。主任找你可能就为这事。”
师兄口中新来的祖宗叫姜洋,姜院长的儿子,来心外科不久,两人平日里交集不多,并无瓜葛。她现在是心外的住院总,负责排班,姜洋告她的状,十有八.九是对她排的夜班不满。
除此,她想不到还有别的地方得罪姜洋。
水来土掩吧。
时秒边嗦粉边打开手机,两个小时前母亲给她打过电话,她回拨过去。
“妈,我刚下手术。”
赵莫茵关心道:“晚饭吃了没?”
“在吃。”
女儿的三餐很难按时吃,有时碰到急诊手术,午饭说不定到晚上才能吃上,赵莫茵心疼却又没办法。
“你明天能正常休息吧?”赵莫茵问道。
时秒:“嗯。”当住院总期间,一周只有一天不需要住在医院,这一天对她来说极其宝贵,她问母亲什么事。
赵莫茵:“明天过来吃午饭,你不是说医院食堂的菜吃腻了嘛,我让阿姨多做几个家常菜给你换换口味。”
时秒没有一丝犹豫:“不去了。”
电话里安静几秒。
赵莫茵放低声音:“过来吧,就妈妈一人在家。”
她之所以不愿去,是因为那是母亲的家,不是她的。
还小的时候,父母离婚,后来母亲再婚,对方是权贵之家。
当年父母离异后不久便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她和哥哥是爷爷奶奶带大,到了假期,母亲会接她去再婚后的新家住上几天。
平心而论,继父对她不错,客客气气。
可毕竟她是外人,去多了是打扰。
赵莫茵如实说:“过来吃顿饭顺便再聊聊你个人问题,之前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你说不符合你标准。”反正就是不满意,“这回妈妈完全照着你的择偶标准——”
时秒打断母亲:“妈,我忘了告诉你,我有对象了。”
赵莫茵惊喜:“是吗,什么时候开始谈的呀。”
“没谈,领证了。”
对面的何文谦笑得特欢,他没想到时秒糊弄长辈这么敷衍。别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么,时秒这两星期一步没离开过医院,除了病人家属,没任何异性来科室找过她。上次时秒休息是两周前,本来以为能歇一天,结果一早八点多被叫回医院上手术。
哪来的时间去领证?
时秒对着电话继续说道:“我记不得哪天领的证,等一下,我看看。”
“……”
何文谦差点笑出声,随后就见时秒起身去找自己的包,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红本,他瞥见了结婚证三个大字,眼睛不由瞪大。
他了解时秒,不可能去弄本假证。
时秒翻开,告诉母亲领证的具体日期。
何文谦忙翻看手机日历,正是时秒八点多被叫回医院那天。
她去领证了?
结婚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到了她那里像换洗手服刷手那么简单。
时秒合上结婚证,下一秒又翻开来多看了一眼。
别说母亲震惊到说不出话,刚才拿出结婚证她自己也有片刻的恍惚,就这么结婚了。
电话另一端,赵莫茵从惊喜到惊骇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难以接受女儿闪婚,又舍不得对女儿发脾气,她努力冷静下来:“明天叫上你对象,一起吃顿饭。”
时秒:“领证前我们说好半年内不见家长。”因为彼此之间都还不熟悉,不急着见家长。
赵莫茵再三让步:“那先不吃饭,我远远看一看总行吧。”
“他最近在国外。”应该在国外吧?没联系,时秒不是很确定。
赵莫茵的心一凉:“他是做什么的?不是你们同行?”
若是女儿与同事闪婚,她勉强理解,毕竟朝夕相处总有些感情。
时秒:“不是同行,他经商,上市公司老板,和我哥同岁。”
她让母亲放心:“除了没感情,他完全符合我择偶要求。”情商智商,能力和长相,都无可挑剔,最关键一点,也是让她最动心的一点,对方不需要她兼顾家庭,她可以全身心忙自己的事业。
赵莫茵追问:“公司叫什么名字?”
说出集团的名字就等于直接告诉母亲他是谁。
不过她也无意隐瞒。
时秒:“我把结婚证拍给你看。先挂了。”
听到这个结婚对象如此完美,何文谦渐渐笑不出,时秒不仅是他同事,还是他同门师妹,两人都师从主任,他还曾是时秒的带教,感情不比寻常同事。
见时秒挂电话,他忙问:“你和你老公怎么认识的?”
“同学介绍。”
“一点感情基础没有,你指不定都不了解人家,时秒你怎么就敢领证结婚?”
“缘分。”时秒只能将自己的闪婚归结为缘分二字。
何文谦盯着师妹瞧了几秒,打开自己媳妇的对话框,把其中一条新闻链接转发给时秒。
时秒打开来,新闻标题赫然醒目,‘以为是完美恋人,殊不知是精心策划的杀猪盘’。
她张张嘴,最后哑然失笑。
何文谦一脸严肃:“你别笑,不是我不盼着你好,我老婆他们哪年不遇到这样的案子?她让我转给身边的同事看看,我还没当回事。”
师兄的媳妇是警察,他受媳妇影响,时不时给科室同事说些防诈防骗的案例。师兄的好心提醒,时秒谢过,又补充道:“我——”老公两字实在喊不出口,“我对象是个正经人。”
何文谦:“……”
他还能说什么,下巴对着她的酸辣粉一点,“快吃吧,粉坨了。”
时秒把结婚证拍给母亲,放下手机收起结婚证,匆匆解决了晚饭,把桌上收拾干净,该丢的丢进垃圾桶,去了主任办公室。
“主任,您找我?”
顾昌申正在吃盒饭,抬头:“这么快吃完了?”随手一指旁边的凳子,“坐。”
“姜洋告我状了?”
“消息倒灵通。”
“他告状压根就没打算瞒着谁,我想不知道都难。”
因主任是自己的老师,她想说什么不需要瞻前顾后:“姜洋告了我什么?”
顾昌申只道:“一线的夜班你重新排一下。”
果不其然是因为排班。
时秒坚持:“我没有针对他,下个月甚至他还少轮了一次夜班。”
“没说你针对他。姜洋在其他科室轮转时,偶尔值一次夜班,他习以为常,结果到了你这,上来就给他安排几个夜班。”
他希望时秒能与姜洋好好相处,毕竟姜院长花了心思培养这个儿子,将来必然倾尽所有资源去托举,而姜洋自身又有天赋,前途不言而喻。
当然,姜洋身上确实有些小毛病,狗都嫌,但不是没救。
想要改变姜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让他脱胎换骨,得循序渐进。
顾昌申吃得差不多,收了打包盒,话锋一转:“你师母昨天还问起你,让我转告你,一年的住院总快熬过去一半,光明指日可待。”
时秒:“……”
主任太了解她,关键时刻搬出师母,她一点脾气也没了。能师从心外大牛顾昌申,一半是她的学医天分,另一半是师母的功劳。
师母年轻时立志成为一名心外医生,可惜当年没有导师愿意收她,最后选了心内。
大学她在心内实习时,得到了师母的赏识,师母得知她想成为心外医生,于是将她推荐给自己的丈夫顾昌申,这才有了后来她与顾昌申多年的师生缘分。
师母不仅是她医学路上的贵人,职场上也时常引导她,担心她年轻气盛,看不惯一些行为,因此影响了职业生涯。
时秒只能妥协,站起:“主任您早点回去,我去重排夜班。”
顾昌申挥挥手,示意她去忙。
时秒在电脑前扒拉半天,没法调整,只能把下个月原本属于姜洋的夜班,分了一半给自己。
手机响了,急诊那边的电话,叫她过去会诊。
这一夜收了两个病人,忙到凌晨三点。
好不容易眯上一觉,睡得正香被闹铃吵醒,要起来早交班。
同事给她带了早饭,两杯咖啡,一屉蒸饺,时秒正吃着,何文谦从病房回来:“六床的家属……哎。”叹一口气。
六床是他们夜里新收的病人之一。
时秒问:“怎么了?”
何文谦:“一言难尽,跟同病房其他家属吵,刚住进来你说能有多大矛盾,一大早护士也被气哭。”
“对了,这个病人你安排给谁了?”他问道。
时秒:“姜洋是六床的管床医生。”
何文谦:“……”
交了班,她终于开启难得的一天休息时间,不过手机得一直开机,随时待命。
从医院出来,时秒没力气再走去地铁站,叫了车。靠在椅背里,望着车外匆忙赶去上班的人群,她几度想放空大脑,奈何姜洋的名字时不时钻出来。
替姜洋把夜班值了并不是长久之计,担心自己哪天猝死,但把原本属于姜洋的夜班重新分给其他同事,照样得罪人。
做手术搞科研从来难不倒她,但科室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却头疼。
思及此,时秒想到了自己的闪婚老公闵廷。
闵廷管理那么大一个集团,处理任何人际关系必定游刃有余,她去找他请教一二。
自打领证,两人就没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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