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一装病,就是许多天,最近还特意提前让府中该采买采买,然后彻底就闭了府。
直到第五日,百官共商大事,名义上病重的姜世忠也没逃得过。
甚至为了让他顺利参与进来,三皇子还特意请旨,为他在殿中设了椅子。
姜世忠接着圣旨,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还是要被迫卷进去。”
但很快,他将圣旨卷起,重新换上官服,望着镜子里自己画出来的病容,重重一叹气,心道,他才活了几十年,这改朝换代的大事,就已经经历两起了。
只是这样心里话,他半句都不曾显露人前,只对妻女笑道:“今日两位皇子当朝对峙,我去观战咯!你们安心在家里待着,待下朝我就回来了。”
他说什么,姜亭月自然就信了,主要是她掰着手指头一算,离陆慎造反登基,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又记得这时候应当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便点头应了。
李云柔倒是有些担忧,但她还是将那些不安给压下去,只道:“府中有我,别担心。”
姜世忠望着她,温声道:“有你在,我向来不担心。”
重新将落灰许久的乌纱帽戴上,姜世忠坐了马车,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去了皇宫。
宫里,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说是每日上朝,其实并非所有官员都会到齐,上朝分大小朝会,大朝会七日一回,百官齐聚,小朝会每日都开,到的官却不多。
姜世忠心下一算,离上次大朝会,也才过去两天,竟然是破例另开了回大朝会,圣上为三皇子,果真是舍得。
他装病,一副头疼脑热站不稳的模样,很快被扶坐下来,他闭着眼,听着大皇子与三皇子辩驳,并没有认真听。
比起来二位皇子的辩论,其实圣上的态度更为重要。
圣上总是做些让人看不懂的事,旁人觉得他是老糊涂了,但有些时候,姜世忠却能清楚的摸准圣上的心思。
其实很好猜,圣上这是在选人。
大皇子与三皇子今日这番,与其说是想洗刷三皇子冤屈,不如说是他在考验两位能不能达到自己的要求。
若是大皇子找出更充分的证据,他赢,那么圣上,大概会翻脸无情,彻底将三皇子以通敌罪处置了,也不一定,他可能会留情,但不会再给三皇子机会。
可若是三皇子能推翻大皇子的证据,不管他是什么手段,也不管他有没有做过这些事,可他能推翻,便是赢了大皇子,圣上心里本就不满大皇子性情懦弱,若是再多一条无能,可想而知,留给大皇子的下场,便是污蔑皇亲。
说不准圣上更偏袒谁,他心里兴许更偏爱三皇子,可他这么做,到底是帝王无情。
心里想法转了一圈,姜世忠又冷冷一哂,圣上这些心思,都是白搭。
三皇子根本没想好好的恢复自己的名声,想起陆家小子给自己的那封秘信,姜世忠心下一叹,这群人,谁都没那小子心思深。
只是姜世忠也疑惑,据他所知,三皇子贺兰延,不说是个聪明人,但最起码也不蠢,除了性情暴戾极端外,还是有些脑子的,也不知道,陆家那小子做了什么,竟然让贺兰延入了这么直白的圈套。
二位皇子争辩到一半,三皇子贺兰延忽然暴怒摔出手中的折子,冷声道:“既然本宫好好说你们不听,那就干脆都别听了。”
大皇子见他这副大逆不道的模样,当即怒道:“放肆,你这行为,形同不敬圣上……”
可他话还未说完,外面已经响起了短兵交接的声音,一团闹哄哄的响动传进来。
殿中大臣都在议论纷纷,颇有些不安。
“发生了什么?”
大皇子忽然意识到什么,面色一白,“你,你,你竟如此大逆不道。”
他的声音一出,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不断有人出声质问道:“三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望三殿下给老臣一个解释。”
就连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不安起来,一句“逆子”还未骂出声,就见一队身上染血的精兵,从四面八方,将殿中所有人给围了起来。
皇帝颤着手,痛斥道:“延儿,你可知你在做什么?速速回头,父皇还能饶你。”
“谁稀罕。”贺兰延冷笑道,“本宫说了,既然你们不听,那本宫,就不再多说。”
他手指方才质疑他的那几个大臣道:“这几个,拖出去,斩了。”
姜世忠歪在椅子上,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倒是没人管他,闯进来的将士,也只派了个人看着他,连剑都没横他脖子上。
他就以这副模样,开始了看戏。
三皇子手提长剑,一步步走上高台,轻蔑笑道:“父皇你年岁大了,行事也糊涂,不辨忠奸,还请父皇禅位于儿臣,儿臣自会,好好管理这大好河山。”
“混账!”皇帝怒急攻心,一时间,眼前发黑,混浊的眼睛里,怒火滔天,“你放肆!”
“放肆?”贺兰延冷笑道,“父皇,你不禅位也没关系,反正你当年这皇位夺来时,也没经过先帝同意吧!”
“混账,你胡说些什么!”皇帝大喊,“孤的禁军呢?锦衣卫呢?怎么没人来护驾?”
贺兰延笑道:“这得感谢父皇为磨练大皇兄,而将禁军送到儿臣手里来,这才让儿臣有机会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
皇帝一怔,随后道:“那不是磨练,我将禁军给你,才是磨练你。”
“父皇还在自欺欺人吗?”贺兰延面无表情道,“你将我养在宫外十年,不认我的身份,我在宫外,受尽白眼与屈辱,回宫后,也要心惊胆战,防备皇后,防备大皇兄,甚至还要防备父皇。”
“毕竟,您可是在儿臣小时候就对能儿臣痛下杀手。儿臣一直睡不好,每回夜里惊醒,都害怕有一日,父皇突然要杀儿臣,就像儿臣小时候一样,您第一次出宫来见儿臣,只说了两句话,便准备亲手掐死儿臣,若非我身边的小太监以命相护,儿臣怕是那时候,就死了。”
皇帝面上有些愧疚,“我那时,不知道真相,我以为……”
“以为什么?”贺兰延打断他的话,“不过是与外面那些人一样,以为儿臣是外面的野种,所以觉得不该留。”
“儿臣不跟父皇废话。”剑身压下,已经在老皇帝褶皱的肌肤上,划出血印,贺兰延问,“玉玺在何处?”
疼痛与愤怒,同时涌上脑海,皇帝那抹伪装的,假惺惺的愧疚,也随之变成了破口大骂:“养不熟的白眼狼,朕就该在你小时候就掐死你。”
“亏朕觉得,你与朕有相似之处,所以一再对你这孽种心软,甚至试图打压大皇子,拿他当你上位的垫脚石,孽障!朕真是眼瞎心盲。”
贺兰延不跟他废话,长剑又下压一寸,鲜血顺着剑身滑落一缕,他问:“玉玺呢?”
大皇子,此时正被捆住手脚,毫无仪态的倒在地上,他听着圣上的话,茫然片刻,随后却笑了起来,又哭又笑道:“儿臣本以为,父皇只是偏心三弟,三弟自小受了苦,得些偏袒也无伤大雅,却未曾想,父皇原来是这种心思。”
他以为的兄弟友爱,他以为的父子情深,在这皇家里,都是个笑话。
从头到尾,只有他是个傻子,母后说的对,他渴望的那些亲情,在天家,一开始就不存在。
生死胁迫下,皇帝也有些怕了,连忙道:“你松开剑,我告诉你,玉玺在何处……”
话音将落,却听到外面再度喧哗起来,贺兰延眉头一皱,怒斥道:“外面又在闹什么?”
却见守在外面的将领,跌跌撞撞跑进来,道:“三殿下,外面还有一波人,杀进来了,我们的人,守不住。”
贺兰延面色阴沉,“不可能,除了我的人,京城还有什么地方,能藏得下这么多人?”
“是,是霍将军的人。”那人接着道,“属下认得,那是霍家军的旗。”
“霍将军?”贺兰延微怔,手上动作更重了些,怒声道,“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你一直在演戏,表面上是霍家那个老东西不肯交兵权,实际上,是你指示的,故意演戏,故意演给天底下的人看的。”
姜世忠听的嘴角一抽,他觉得贺兰延真是脑子有毛病的很,很明显,他与皇帝两方对峙,这第三方,也就是霍老贼,他准备浑水摸鱼了。
但不仅贺兰延脑子有毛病,皇帝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他竟然也信了贺兰延这个说辞,甚至在霍将军大喊:“陛下,微臣护驾来迟”时,眼含热泪,主动应了声。
下一刻,贺兰延就将他提起来,怒声道:“都不准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他。”
霍将军已经带兵逼近大门,面色严肃冷沉道:“不许伤害陛下。”
可他脚步也没听,他手里的兵,还是照样,该杀的人杀,不该杀的,一一看守起来。
一直到,所有人逼近贺兰延与皇帝,此时此刻,皇帝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道:“都给朕退下。”
可是,没人听他的。(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