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的花架中间搁了把黑伞,没一会儿就多了几只小猫缩在里面好奇张望。
“里面是洗手间,有干净的毛巾和吹风机。”
宁知夏朝屋里指了指,两人认识的时间太短算不上熟,过于安静的气氛更显尴尬,等奥德罗进去后,他随手把电视打开。
春日就是雨水多,窗台被晕出一团深色看着有些斑驳,宁知夏蹙眉,拿了吸水布过去慢慢擦拭,青苔里湿润的土腥气幽幽窜进鼻腔。
本该是绝佳好眠的气氛里,房门震动,听起来像什么硬物有规律地敲击门板。
“哚哚。”
“哚哚。”
“……”
宁知夏看向时钟,果然是熟悉的七点二十八分。
梅开二度,他暂时不想开门。
僵持之际,屋外的动静转眼间渐渐消停,宁知夏侧耳听了一阵,终究是没忍住好奇心,眯着眼从猫眼往外看——
只见有道人影像是倚在美人榻上翻弄书卷,隔着一架绢素屏风,屋外景象仿佛是场皮影戏。
晃动的灯花忽明忽暗,她起身添油,身影逐渐与背后的一团黑影重合,她似有所感地扭过头,不知是看见什么,发出极为凄惨的尖叫。
“噗嗤!”
利器穿透胸膛皮肉,飞溅的血花在素色屏心喷涌出一树红梅。
玉簪坠地落出一声脆响,女人乌发披散倒在地上,半截身体从屏风后露出。她缓缓侧过脸,半张脸浸满血污,瞪大眼睛直勾勾地与呆滞的青年对视。
“唔!!!”
一股颤栗从尾椎骨往上窜,宁知夏顾不得害怕,扯着嗓子扬声大喊,“奥德罗!快快快!屋外有人杀人了!”
洗手间的门打开,奥德罗闻声安静地出来,他身上衣服已经打理干净,看起来相当舒适清爽。
不过现在就算对方在泥潭里滚了圈,宁知夏也不会介意。
他像看见救星般激动得小跑过去,谁料膝盖发软绊了一跤,跪扑着在光洁的地板呲溜滑行。
面对突如其来的飘逸炫技,奥德罗顿住脚步:“妙。”
“……”
空气像被抽走般令人窒息,宁知夏张了张嘴,电视屏幕里适时传出爽朗雄浑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爱妃快快请起。”
宁知夏:“…………”
尴尬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撑地起来,拍拍膝盖,在心底有来有回地默了声。
嗻。
奥德罗没有在意他脸上变来变去的小表情,只朝房门的方向扫了一眼:“叫我?”
“嗯嗯嗯!”
宁知夏拉着他朝门口走,“又连接到其他位面了,我没敢开门,但是从猫眼看见有个姑娘死了!”
奥德罗点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直接按住了门把往下压,在宁知夏小小的惊呼声中若无其事地把门打开。
阴冷的风吹得银灰色的长发飘散,出乎意料,门外那些绿幽幽的诡异光点闪烁,除了地上躺着一柄沾血的剑,别的什么都没有。
宁知夏从他身后探头,回想刚刚硬物击打的敲门声,咽了咽唾沫。
他喃喃道:“居然是真的,刚刚就是这把剑插她胸口……”
奥德罗闻言,把剑捡起来顺手关上了门:“你看见了什么?”
“隔着很素雅的曲屏,有个姑娘在看书……”宁知夏比划着复述刚刚的景象。
奥德罗:“看见凶手了吗?”
宁知夏回想一番,迟疑地点点头。
奥德罗问:“什么样子?”
宁知夏谦虚表示:“我可能描述得比较抽象。”
奥德罗好奇:“有多抽象?”
宁知夏压低声音,认真且神秘兮兮说:“像柯南里的小黑。”
“……?”
奥德罗沉默几秒,改问,“女的呢?”
“嗯……这个……”
宁知夏抓抓头发,瞥见工作台的纸笔,直接把刚才的景象画了出来。
奥德罗只看了一眼,便说道:“她是无心尸体之一,昨晚死了。”
“昨晚?那、那刚才我看见的……”
宁知夏看向那柄剑,满眼震惊。
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通灵,以后岂不是又多个副业,按照这种金手指套路,接下来就要在富豪名流中走红,出道娱乐圈名利双收!
美得很美得很。
明亮柔和的灯光下,无人在意停滞不前的时钟,奥德罗握住剑柄把它从头看到尾,浅色瞳孔里带着白日不曾见过的漠然,就像谁杀了谁,谁做的恶,他并不好奇也不关心。
宁知夏在脑子里过完瘾,背着手踱步来到他身边,见他半天不吭声,摇头“啧啧”两声。
奥德罗抬眼,略微迟疑,把剑往他面前凑:“见过?”
“嗐,那可不。”宁知夏反问道,“知道碧落山吗?”
那是余城郊外历史悠久的名山。
奥德罗眯着眼不确定他要说什么,思索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宁知夏朝剑努努嘴:“半山腰的道观门口,这玩意儿,五十块三把!”
“…………”
果然。
奥德罗目光沉沉地看他一眼,把剑从他眼前拿走。
宁知夏疑惑:“欸,不再问问我了吗?”
奥德罗摇头,很笃定地说:“不了。”
那柄带血的短剑最后还是被奥德罗带走了,照他的说法,这东西属于103号位面,交给苏秋水当做线索调查更合适。
宁知夏照旧在美甲店悠闲度日,晚上到了位面连接的时刻,冷冽绿光成双成对地在屋外游移,庆幸的是没有上前打扰。
这样也好,少了许多被当生骨肉的烦恼。
不过只隔了一天,苏秋水再次来到店里。
她根据奥德罗给的那柄短剑,费了不少力气抓到了一只名叫山骨的铸剑师大妖。
那柄剑出自它手,可惜对方似乎是受制于人,死活不肯透露为谁而铸。
宁知夏问:“现在它在哪儿?”
“准备送去管理局呢。”苏秋水气闷道,“它真身是块顽石,我真是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宁知夏想了想,提议道:“也不用那么麻烦,带过来我帮你审。”
“嗯?”
苏秋水轻抬眉梢,惊讶地看向面前的青年,发现对方不似说笑,没有过多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下来。
她动作雷厉风行,离去没多久,又重新回来,摇晃着尾巴将门拉开。
黑漆漆的夜色里亮起四对红色光点,随着尖甲落在地板的脆响,宁知夏看清了门口的动静,神色骤然松懈。
敞开的屋门口,两只毛茸茸的白狐狸正咬着红绳,嘿咻嘿咻地用力扯着身后的妖物,还有两只在旁边用鼻头时不时戳那妖物两下,伏低身体发出凶唧唧的叫唤。
“可以了,就到这儿吧。”
等苏秋水一点头,小狐狸们丢开红绳,欢喜地在她面前打了个滚,见宁知夏伸头看过来了,缩了缩脖子,连成一串扭着屁股哒哒哒地跑出屋外。
纣王快乐兽果然魅力无穷,宁知夏都快看出星星眼了,耳边忽然传来厉声怒吼。
“哼!苏秋水你少玩把戏!把老子弄到个什么鬼地方!”
一身黑衣的圆脸女人被红绳捆住,转着脑袋四处张望。
苏秋水翻了个白眼,一手拿着烟斗,一手将山骨用力往前推。
台灯“啪嗒”一声打开,有个面带和善微笑的青年坐在光亮处,友好地招招手。
“嗨~^_^”
山骨耸了耸鼻尖,神情疑惑:“你谁?闻着怪香的。”
宁知夏自顾自地掏出前置工具:“不重要,平平无奇的手艺人而已。”
“手艺人?”
山骨盯了他一阵,忽而冷笑起来 ,“好呀,狐狸真是越活越没用了,还以为是想了什么恶毒法子……居然是让个没法力的凡人帮忙!”
宁知夏摇头:“她是想知道你为谁做的那柄剑,不过你不说她也没办法。”
山骨神情得意,冲他抬抬下巴:“既然你们知道,还把我弄这儿是想干嘛?”
“是我听说了最近的事,请秋水带你来,大家缓和一下关系嘛。”
“原来是硬的不行要来软的。”山骨摆手不屑,“你区区凡人,既不能为我效力也没有奇珍异宝,能给我什么好处。”
宁知夏微微一笑,拽住了她的手放到松软的手枕垫:“我自有我的能耐。”
山骨面露狐疑,想要把手缩回来,肩膀却被苏秋水伸手按住。
搭在黑衣的手指流光溢彩,精美至极,苏秋水轻笑道:“瞧见没,这就是宁老板给我弄的,我可是特意带你来这一趟。”
山骨扭头不看,她的五指粗短,指甲周围粗糙暗沉死皮堆积,因为铸剑的缘故,对手上护理并不在意。
宁知夏垂眼略略打量,就知她习惯,当即收回了闪耀精美的装饰盒。
因为这些东西必定是用不上了。
“你放心,我可不会做自砸招牌的事。”宁知夏放缓声音安抚,趁她神情稍缓,直接抽出了搓条上手。
这只妖物比较敏感,要想她放松下来必定是不能用打磨机了。用搓条修磨甲型比较费力,但简单粗暴上手快,要是用熟练了,比打磨机更节约时间。
宁知夏比划两下选了个顺手的角度,贴在甲缝快速轻柔地一拉一放,轻重得当的触感让握住的手稍稍松懈。
他明知故问般开口:“觉得怎么样,要轻一点吗?”
“还行,不用。”
山骨伸着脑袋看他动作,寻思着他手上那根条条还怪好用。
没等她看过瘾,宁知夏沾了软化剂涂在甲面边缘,等到两只手涂好,又用钢推拨弄死皮边缘。
这是不少客人害怕的步骤,太轻又慢又没效果,太重又折腾客人。
宁知夏在自己的手上练过,知道什么力度最合适高效。他用薄款钢推放低着力点,有节奏地轻推死皮后缘,软化的死皮沿着拱形后缘堆积起来,随后直接利落地被弯剪修整干净。
山骨舒适地哼哼两声,觉得有点解压。
短圆方的甲型再去除甲面死皮,视觉上看过去,粗短手指变得精致富贵起来。
她愣神细看,眯着眼催促:“继续。”
“行啊,你喜欢就好。”
宁知夏给她刷着底胶,漫不经心道:“像你这种有名气的大铸剑师,没有下属弟子吗?”
山骨想着不过是闲聊,随口答应:“有啊。”
宁知夏感叹:“那你何必亲力亲为,多伤手啊。”
“我也不想,只是……”山骨止住话头,心里忽然生出些警惕,探究地看过去。
对方却像没事人般拍拍桌面:“来,换手。”
“哦,好。”
山骨被打断思路,腾出手搭到手枕,还欲细想,又听他拍着桌面,“涂好的要照灯哦。”
山骨低头看着圆弧形的法器,试探地把手伸进去,细细观察着突然亮起的紫光。
宁知夏忽然间又接起了先才的话头:“我懂,肯定是遇上了难缠的甲方精益求精,指定要最厉害的铸剑师亲制。”
“我确实是最厉害的。”
山骨听得飘飘然,疑惑道,“什么是甲方?”
“就是给点好处就有一箩筐要求等着你的家伙。”
山骨眼神似有波动,不住地点头:“对对对!”
宁知夏话锋一转:“可是你这样级别的大师……应该遇不到这种人吧?我看过那柄短剑,当真是精巧。”
“哼,算你有点眼光。”
话匣子打开,山骨又是叹气又是恼怒:“他们那群家伙吹毛求疵,重做好多次。”
宁知夏惊讶:“哎呀,怎么会这样。”
“因为……”
山骨似乎察觉自己话太多了,赶紧把嘴闭上,暗地里瞅了宁知夏一眼。
而眼前的青年似乎没有别的心思,还在义愤填膺地骂着:“真是难伺候,嘴上说相信你的能力,你看着办……诶等方案一交,又是长篇大论的修改意见…来,换手。”
“哦哦。”
山骨恍惚间感遇知音,乖乖照做,“你说得太对了,我给你说啊这剑不知花我多少心血……”
“当手艺人真难。”
宁知夏附和着,拍拍桌面。
山骨不需提醒边说边换手,说干了嘴还低头啜了口推过来的热茶。
宁知夏笑道:“我不想伺候就直接辞职,你要是不开心也不做就是了。”
“不行啊……”
“怎么呢?来,换手。”
又是熟悉的拍桌声。
山骨跟着动作,一个岔神,本该紧闭的嘴巴像是自己有自己的想法,跟着就往外吐话,“他们能把我关进锁妖塔沉入海底……”
话音一落,宁知夏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止。
角落里,耐心等待已久的苏秋水从沙发里起身,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原来,是他们干的好事……”
“你们——”
山骨捂住嘴欲哭无泪,因为违背了与雇主保密的诺言,惊恐的面容逐渐开始石化。
“本次美甲吐真言服务到此结束……”
宁知夏起身同苏秋水握了握手,笑眯眯地扭头,对变回石头的山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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