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决战开始了,双方都把所有的人全部投入到了搏杀之中,原本空旷的山谷里如今到处都挤满了人。山谷中充斥着变调的呐喊,濒死的惨叫,还有刀剑相撞的铿锵声,火器『射』击的轰鸣声,负伤战马的哀鸣声。一团团白『色』的硝烟在空中飘散,一摊摊殷红的鲜血在地上流淌,所有的人杀红了眼,他们拼命地吼叫着,挥动着已被无数骨肉碰钝了的刀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把对方的人送进地狱里去!他们用刀砍,用拳打,用牙咬,用石头砸,再也没有了丝毫悲悯之心。整个山谷完全变成了一个吞噬生命的修罗地狱,一个让人惨不忍睹的血肉磨盘,天地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无光,宇宙乾坤都在为此而颤抖。
福康安被此情景惊呆了,现在起义军已经杀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他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清楚杀过来的义军战士的五官相貌了。“难道我福康安今天会毙命于此吗?”这个念头第一次掠过了福康安的心头。他不禁高叫了起来:“额勒登保,额勒登保呢?快叫鸟枪队开火呀,快开火呀!”
额勒登保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瑶帅,子弹打光了!”
“啊,什么?子弹打光了?”福康安惊得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由于在以前的战斗中,鸟枪队通常只需要放一两排子弹就能将对手打散,所以,他们变得骄矜了起来,开始减少弹『药』的携带量,因为那铅弹实在是很沉。这一次,他们每个士兵平均只带了十几发子弹。然而他们没有料到,这里的起义军如此英勇,被子弹打倒一批,接着就又上来一批,五百余名鸟枪手的子弹很快就消耗殆尽了。
福康安感觉自己的手脚变得冰凉,一种恐惧感由下而上地蔓延到了他的全身。这时候,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天下第一名将的英名了,主动地对额勒登保说道:“登保,咱们快点杀出去!”
额勒登保叹了口气:“现在走,实在是晚了点。不过,瑶帅,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保着你杀出去。瑶帅,这『乱』石滩,战马无法驰骋,你还是下马和我一起步行吧。”
“什么,下马?”福康安不禁看了一眼自己胯下的坐骑。这匹马是他最喜爱的一匹宝马,来自西域汗国,通体雪白,没一根杂『毛』,跑起来四蹄生风,如驾云雾。他给这匹马起了个名字叫“昆仑玉狮子”,爱如珍宝。但现在难道就把它丢弃在这『乱』石岗上吗?
额勒登保急得吼叫了起来:“瑶帅,快下马!”福康安不得不下了坐骑,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额勒登保向山谷外跑去。玉狮子看见主人丢下它自己走了,不由得咴咴嘶鸣了起来,跟在福康安的身后,踢踢踏踏地一路小跑着。福康安听见马鸣,回头看见了自己的爱马,不由得心头泛酸,旗人那股爱物如命的『性』子又起来了,他急忙吩咐一个亲兵说:“你给我牵住了它,别让它跑丢了。”
越向外杀越是艰难,起义军蜂拥蚁聚,一层层地围了上来。额勒登保拼尽全身力气砍倒了几个义军士兵,回头对福康安吼道:“瑶帅,快将大纛丢下。”
大纛就是福康安的帅旗,他的帅旗高一丈五尺,是用紫『色』锦缎配上金银线绣成的,美仑美奂,气势非凡。在古代,如果统帅的战旗被敌人夺取,那是奇耻大辱,很多将领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弃旗逃生。福康安犹豫了一下,但看到自己这面大纛旗实在是太醒目,会把四面八方的义军都吸引来,因此他只好狠狠心下令掌旗官将帅旗丢掉。那掌旗官却颇有骨气,大声说道:“瑶帅,我将旗卷起来扛着走就是了,你放心,只要我的命在大纛就在。”
福康安心中暗生感激,打定了主意,一旦自己逃出去,一定要给掌旗官加封。他又想到,还有皇帝的敕书,金印,兵符也都不能丢,更重要的是还有一口乾隆御赐的“遏必隆”宝刀,那更是*,万万丢不得。想到这里,他急忙命令亲兵将“遏必隆”宝刀拿过来,他亲自佩在腰间,这才放下一点心。
又杀了一阵,额勒登保又对福康安说道:“瑶帅,情势越来越危急,我看你还是换上小兵的服『色』吧。”
“什么,你让我易服而逃?”福康安不禁愕然,要他脱掉貂褂黄马褂,摘掉双眼花翎,穿上一个小兵的衣服逃走,这实在让福康安无法接受,他不由得吼叫了起来:“登保,大丈夫宁可马革裹尸,也绝不能如此偷生。我今天就死在这里,看哪个贼兵能取得我的首级?”
额勒登保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又有一大队起义军杀到,为首的竟然是一位女将,手执钢刀,威风凛凛,只见刀光闪处,一颗颗清兵的人头滚落,好不惊人。额勒登保暗想:“难道这就是王聪儿?”但是他来不及思索,起义军已经杀到了眼前,只能举刀迎敌。
福康安吃惊地看到义军士兵已经杀到了他的身边,他不得不抽出了“遏必隆”宝刀,准备厮杀。要知道自从他带兵打仗以来,从来也没有过和敌人肉搏的事情出现过,他根本就不会搏杀之术。看到近在眼前的起义军士兵那凶狠的面孔,看到他们手中闪亮的刀枪,福康安终于恐惧了,他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丢在了地上,又想脱掉自己的貂褂和黄马褂,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一道身影飞纵到他面前,剑光一闪,福康安的一个贴身亲兵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个人将宝剑对着福康安一指,大声说道:“福康安,有种就与我大战三百合!”
福康安握着宝刀的手不觉颤抖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只见他身穿素袍,头裹白巾,手执长剑,两眼含着怒火,心中便不觉一阵哆嗦。他声音发抖地问道:“你,你是谁?”
那人仰天长笑:“福康安,我让你死个明白,我就是你想要捉去献俘阙下的龙汉青!你拿命来吧!”长剑一抖,直取福康安的咽喉。
福康安惊叫了一声,急忙举起“遏必隆”宝刀相迎,但是他的武功都是花架子,平时和府里的武师对练,人家让着他,显得他好像很厉害,但和我这武功高手一过招,就全『露』馅了。我单手抖了一个剑花,他就不知所措,被我将剑一送,“噗”地一下子就刺穿了他的胸膛,只见他发出了一声惨叫,倒退了几步,仰面朝天“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天『色』渐渐的变暗了,喧嚣的山谷终于变得寂静了下来,一场惨烈无比的大血战结束了。我们起义军获得大胜,消灭了清军精锐部队两万余人,清军统帅福康安毙命,只有额勒登保、勒保等少数人换上了士兵的衣服混在『乱』兵中逃走。我们让大清王朝遭到了自三藩之『乱』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失败。
然而,在山谷中,我们起义军的将士们没有人欢呼,没有人雀跃,大家都在默默地打扫战场,仿佛我们是吃了一个大败仗似的。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山谷里,在无数清军官兵的尸体旁,还躺着大约一万多具我们官兵的遗体!
几乎每个起义军战士都失去了自己亲密的战友,同时由于很多战士都是全家从军,因此很多人实际上也都失去了他们的亲人。义军士兵们在山谷中首先搜寻的都是自己亲人战友的尸体,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泪,一边寻找一边啜泣着,有的人坐在地上抱着尸体就恸哭不已。
我也在山谷里逡巡着,满山遍野横七竖八的尸体令我感到无比震撼。我已经见过了陆一苇的尸体,对着他的尸体我潸然泪下,哭过一阵后,我命令士兵们将他的尸体收敛好,一定要找一口最好的棺材给他容身,而且还要为他举办一个最隆重的葬礼。
士兵们将陆一苇的尸体抬走后,我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复,我在山谷里走来走去,看着一具具官兵的遗体不忍心离去。忽然,我听到一阵哭声,那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我走近一看,原来是杨天保坐在地下,对着一具尸体在痛哭。
我问了一声:“天保,怎么了?”
杨天保哭着答道:“我爹死了!”
我定睛一看,那具尸体果然是杨老根,只见他全身是血,右臂不知到哪里去了,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是我亲手救治的,我对他很熟悉,杨天保更是我深为喜爱的少年英雄,因此我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杨天保的肩头,对他说道:“你爹下葬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去。”
这时,有人将一件斗篷披在了我的肩上,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王聪儿。只见她的眼中也闪着泪花,对我说道:“还有不少咱们熟悉的人都死了,樊玉明也死了,还有冯嫂的弟弟也战死了,还有,还有很多很多人……”
我想了想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来个追祭大会吧,把所有阵亡的弟兄们都祭奠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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