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宗周攻克了安庆之后,嘉庆帝高兴得一宿没睡觉,他立即颁下圣旨,晋升唐宗周为两江总督,赐双眼花翎,这样一来,唐宗周就成了位极人臣的一品大员了。
来为唐宗周宣诏的又是洪亮吉,他把嘉庆的诏书对唐宗周宣读了一遍,然后又说道:“唐大人,皇上还有一道口谕,要我告诉你。皇上说:从今以后,唐宗周要是再上折子的时候,可以以‘奴才’自称了。”
按照清朝制度,满洲的官员对皇上要自称奴才,而汉族的官员对皇帝只能称臣,只有极少数特别受宠信的汉族官员才能获得对皇帝自称奴才的“殊荣”。现在唐宗周也可以对皇帝自称奴才了,这说明皇帝拿他当自家人看,对他是完全的信任了。
听了这道口谕,唐宗周登时激动得热泪盈眶,顿首说道:“皇上的天恩厚德,奴才粉身难报,今后定当竭尽犬马,挚诚报效,早日克服金陵,涤尽贼氛,以纾圣天子之忧。”
洪亮吉看着唐宗周那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那正是傅雪莲秀丽的面容,洪亮吉不仅想起了她在南昌城头侃侃而谈,怒斥清廷官员奴『性』入骨的场景。从那一刻起,洪亮吉心中根深蒂固的主奴观念就产生了一丝裂痕,随着他对于在南京的共和国的愈来愈多的了解,他已经开始对持续了几千年的封建专制制度产生了怀疑。
不过,眼下他还是必须和光同尘的。他含笑将唐宗周从地上扶了起来,对他说道:“唐大人,恭喜呀。”
唐宗周满面春风,携住洪亮吉的手说:“稚公,没有你的大力提携,哪里会有唐某的今日啊。来,来,你我好好叙谈叙谈吧。”
像洪亮吉这样的官员来颁布圣旨,是有一套官场不成文的规矩要走的。洪亮吉要和唐宗周手下的文武官员都见面,要说一些场面话,然后还要设下酒宴,大家开怀畅饮,忙活很久,他才能得到和唐宗周促膝长谈的机会。
等到他和唐宗周都脱去了官服,换上了便装,要进行真正重要谈话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在唐宗周的行营里,已经点起了灯火,两位好友不紧不慢地向着一个肃静的小院走去。
洪亮吉说道:“养浩啊,一年前,你在九江对我说,要用乌龟战法攻下安庆,要费时一年才够。唉,当时,我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啊,你不知道,在咱们的朝中有多少吃饱饭没事干的闲人在那里『乱』嚼舌头呢。我真的是怕皇上受了他们的蛊『惑』,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决定啊。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你终于实践了诺言,现在朝里也没人敢说你的闲话了,天下终于太平了。”
唐宗周说:“这都多亏了稚公你全力周旋啊,要是没有你,我今天怎么能站在安庆这块土地上呢?今后还要多多地仰仗稚公你啊。”
洪亮吉说:“接下来你自然要兵下金陵,直捣匪巢。不过这一仗也不可轻忽,龙汉青困兽犹斗,势必凶悍,这次攻取江宁之战也要万分当心才是啊。”
唐宗周说:“战局再凶险,我也必须要尽快把南京拿下来。皇上封我为两江总督,而两江总督所辖之地现在又大多在教匪的手中,因此皇上的这桩委任显然是要我去尽快把自己管辖的地域都收回来,我岂能不尽力呢?”
洪亮吉笑道:“你能明白皇上一份苦心,令人欣慰。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朝廷可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要不是当年从和珅那里抄家得到了大笔的金银,只怕现在皇上就拿不出钱来剿贼了。养浩啊,你看这一仗该怎么打?”
唐宗周笑道:“稚公,要说怎么打嘛,我先领你去见一位老朋友,你见到他之后就知道该怎么打江宁了。”
“噢,老朋友,是哪位老朋友?”洪亮吉问道。唐宗周微笑着不答,他领着洪亮吉走进了一个肃静的小院,来到了正屋,里面有一个人站起身来,向着洪亮吉行礼。唐宗周一指:“喏,就是这位老朋友。”
洪亮吉『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叫了起来:“哎呀,是你,你,你是钱平,守墨呀!”
钱平跪在地上给洪亮吉磕头:“罪人钱平叩见洪大人。”
洪亮吉刚想伸手把自己的这位老友给扶起来,忽然想到钱平早就跑到了龙汉青那边去了,现在怎么到了这里?于是,他没有说话,满脸狐疑地看着唐宗周。唐宗周笑着对钱平说:“守墨,你就不必多礼了,稚公也不是外人,快起来吧。”
钱平这才站起身来,带着恭敬的神『色』站立在那里。唐宗周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今天又是在这么一个私密之所在,所以就不必拘礼了,都坐下吧,坐下说话吧。守墨啊,我替稚公允许你坐下,坐下吧。”
钱平这才坐下,洪亮吉和唐宗周也都坐下了。唐宗周对洪亮吉说:“守墨如今已经翻然悔悟,决定痛改前非,因此从教匪那里又投奔过来了,刚到了安庆没有多久。我没有让他在外见客,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惊扰,今天你洪大人到此,他是一定要来向你负荆请罪的。”
原来,自从夏震山事件后,钱平就是失去了我的信任,我不再让他参与军机,这让钱平万分失落。随后,共和军接连败北,丧师失地,眼看着南京都要保不住了,钱平不由得后悔起来,后悔自己当初不该突发奇想,来投奔什么起义军,结果到现在闹得鸡飞蛋打,一无所获,反而是自己当初看不起的唐宗周现在大红大紫,成了天下闻名的风云人物。于是,钱平就生出了叛逃的念头,他想:就连黄世良都能成为唐宗周的座上宾,我一个他多年的好友,为什么不能在他那里再讨到一碗饭吃?就这样,他悄悄地派人与唐宗周联系,想要投奔他,唐宗周对此表示欢迎,结果钱平就乘着没人注意他的机会,偷偷离开了南京城,来到了安庆,投奔到了唐宗周的帐下。
如今,洪亮吉来了,他也曾是钱平的好友,当然应该见一见。只不过如今唐、洪二人都已是一品大员,官高爵显,而钱平却是个刚刚叛逃过来的白丁,双方地位悬殊,这不能不让钱平感到尴尬。
洪亮吉上下打量了一番钱平说:“守墨啊,当初你误入歧途,上了贼船,以举人的身份从贼,罪过可不小啊!如今能『迷』途知返,当然是好事,不过你也要有所表现,为朝廷做些该做的事情,这样我和养浩才好为你说话,给你网开一面啊。”
钱平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泛酸,过去,他和洪亮吉在一起也是不拘形迹,举止随意的,可是如今两人的地位都变了,洪亮吉竟然对他打起官腔来了。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来到了人家的屋檐下呢?他只好陪着笑脸说:“稚公教训的是,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荒唐了,如今我一定竭尽犬马之劳,帮助你们完成剿贼大业。”
洪亮吉说:“如今金陵的情形如何?”
钱平说:“已经『乱』作一团,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很多老百姓都在想办法逃到乡下去,龙汉青对此并不禁止,我就是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城来的,过些时日,等到养浩的大军杀到城下的时候,只怕城里连一半的人都不到了。现在龙汉青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只是把萧天云的三万多人从前面调了回来,另外还派人到苏州、杭州等地紧急招募兵员,说是要组成什么义勇军呢。”
唐宗周笑着对洪亮吉说:“这便叫做临时抱佛脚,他龙汉青平日里搞什么民主自由,结果闹得百姓们都不交税,他一直无力组成一支大军,只能靠着十来万人打天下。现在他的精兵都被我打光了,临时想要再凑一支军队,哪有那么容易。”
洪亮吉点点头:“看来此贼方寸已『乱』,我大军杀奔金陵,必能势如破竹、一举奏凯。当然了,兵者生死之地,不可不察,我们也不能麻痹大意,被敌所乘。守墨啊,你在贼中多年,是否知道龙汉青还有没有什么杀手锏之类的东西深藏不『露』啊?”
钱平说:“他没有什么了,就是剩下萧天云那点兵了。另外,几年前,他就嚷着要从西洋购进洋枪洋炮,说是有了这些东西,推翻朝廷易如反掌。他自己也曾与西洋的使节达成过协议,不过,听说西洋诸国远隔数万里,如今好几年过去了,那些洋枪洋炮还是不见踪影。”
唐宗周说:“龙汉青竟想勾结外藩,图谋叛逆,此人必是石敬瑭一类的人物,其心可诛。不过,他这也是一厢情愿罢了,想那海外蛮夷皆属蒙昧未开之地,不习教化,不通圣道,哪里会有什么克敌利器?都是龙汉青胡思『乱』想罢了。”
洪亮吉心中却一动,他想起了我对他所介绍的那些西洋诸国的事情,深知洋枪洋炮是真实的存在,而非臆想虚构出来的。但是他又不好对唐宗周说自己和龙汉青谈过什么话,只好不去谈这件事,对唐宗周说道:“养浩,你还是说一说,你到底打算怎么打金陵这一仗吧。”
再说一下南京城里,如今城里的空气高度紧张,所有的人都满脸愁云,百姓恐慌不已,每天向外逃出南京城的人络绎不绝。
我在总统府召集了一次军事会议。赵广济向大家报告说:“忠孝军正沿着长江向南京推进,目前已经攻占了芜湖、当涂等地,就要越过采石矶,『逼』近南京城下了。目前,我军在南京的守军人数大约六万,其中只有萧天云将军所率的第二军三万多人较为精锐,其余的士兵平时很少打仗,不谙战事,战力不强,而敌军的人数估计在十万左右,我军居于绝对劣势。”
赵广济讲完之后,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半晌没有人说话,最后萧天云站起来说:“总统,我建议您立即离开南京,转至浙北的山区,到那里另做打算。我留在南京城与忠孝军决一死战。”
我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对程允中说:“苏杭各地的义勇军还要多久才能到南京?”
程允中说:“听说都已经上路了,人数不少,有二三十万人。不过……都是些普通百姓,没人会打仗,而且连正经的武器都不多。”
萧天云说:“靠这些人是不行的,他们只会添『乱』,总统,你还是快点走吧,这里有我呢,只要我萧天云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他们踏上南京城头。”
我刚想说什么,忽然外面有个侍卫进来禀报:“报告总统,那个申守邽老翁又来了,说什么也要见到你,不让他进来,他就坐在门口不肯走。”
我想了想说:“那就让他进来吧。”
那侍卫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我对众人说道:“大家先等一等,看看这位年近百岁的老人来找咱们到底有什么事。”
没多大功夫,申守邽老人在一大群儿孙的陪同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见到我之后,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要行三跪九叩礼,而是像见到平常人一样,向我拱了拱手,然后就说道:“龙总统,龙总统,老朽今日来见你就想听你一句话,我想知道咱们这个共和国到底会不会就这么完了?”
我说:“不会的,咱们的共和国会永远地存在下去,那大清朝才会灭亡呢。”
申守邽激动地点了点头:“好,好,我就想听这句话。龙总统啊,老朽这辈子活得真值啊,不仅看到了故土光复,腥膻驱除,而且居然还看到了一个民主共和的新世界,哎,真是让我开了老眼啊!龙总统,不怕你笑话,这共和国刚一开创的时候,我的心里也纳闷来着,觉着这没有皇上怎么能行,觉着咱当老百姓的不给官老爷磕头怎么可以。如今啊,我都想明白了,我懂了,这民主共和真的是个好章程啊!嘿,人人平等,自由民主,老朽这几年活得真是格外的开心舒坦啊!今年我九十六岁了,可是我还没活够,我还想活,还想享一享这民主自由的清福。龙总统啊,我知道,如今清兵大军压境,咱们共和国悬了,可是您别怕,还有咱老百姓在呢。老朽左邻右舍的街坊们都说,咱共和国不能这么完了,咱们要去帮着龙总统打仗。龙总统啊,你就下个令吧,命令咱们南京的老百姓都拿起刀枪,跟着你一起去打清兵,好保住咱们的那个……那个,啊,人权啊!”
我高兴地说道:“乡亲们愿意上阵,那太好了,老人家你就先请回去歇着吧,我肯定会召集南京的百姓组成义勇军,上阵杀敌的。”
申守邽说:“龙总统,我这把老骨头您就不用『操』心了,您看,这是我的孙子、重孙子,还有孙女婿,重孙女婿,我把他们都找来了,让他们都去打仗,都来保卫咱们的共和国,说什么也不能让满洲鞑子再骑在咱们的头上。”说着,他把手一挥,几十个青壮年男子来到了我的面前,向我拱手施礼。
我高兴地说:“好,欢迎你们参加义勇军。今天就先请你们送老人家回去,我最迟在明天就会正式召集义勇军,到那时咱们再见面。”
申守邽老人和他的家人们都告辞了,我对参加会议的人们说:“大家看见了吧,民气可用啊!咱们的义勇军虽然没有经过训练,虽然没有精良的武器,但是大家都有一颗敢于战斗的雄心,都有捐躯报效的勇气,有这个就比什么都强。这也是咱们施行民主制度的必然结果,咱们进行的战争,不再是一家一姓的私事,而是天下百姓的公事。忠孝军要夺取也不是我龙汉青一个人的江山,而是千百万百姓的自由与权利,因此,老百姓们站出来和他们拼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我相信,有了千百万百姓的支持,南京一定能守得住,忠孝军一定能被咱们打败。”
萧天云被我的话感动了,他对我说道:“总统,既然是这样,那就让我来指挥义勇军吧,我会带着大家去把忠孝军打垮的。”
我把手一摆:“不,这一仗我要亲自上阵,因为我也是共和国的普通一员,我要和大家一起战斗。”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侍卫进来报告:“报告总统,忠孝军已经攻克了采石矶,估计明天或者后天就能打到南京城下了。”
“让他们来吧,南京城下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我对程允中说:“立即草拟一道公文,召集全城的百姓组成义勇军,准备迎击敌人来犯。”程允中点头答应,我又对萧天云说:“忠孝军打来之后,必然要进攻雨花台,你马上带人到雨花台构筑阵地,明天咱们就在雨花台和他们展开一场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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