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晃动,洪七公和周伯通飘然而至。他二人在临安皇宫藏了近月,尝遍了御厨房中的各种珍馐美味,那令洪七公念念不忘的“鸳鸯五珍脍”也吃了三四回。两人心满意足后后出皇宫离了临安,忽闻到空中雕鸣。孟寻真这对白雕的鸣声大异寻常雕类,格外的清冽嘹亮,两人在桃花岛时听得多了,都记在心里。他们循着声音赶来,正看到这一幕。
看到地上生死不知的孟寻真,洪七公面现怒色,周伯通更是少有地收起嬉笑之态,面露杀气道:“好个老毒物,当年闯我重阳宫抢《九阴真经》的旧账还未跟你结算,今日又重伤了我师兄的关门弟子!若不杀你,我老顽童三个字便倒过来写!”喝罢,左手使一招“空明拳”中的“空碗盛饭”,右臂用一式“太极拳”中的单鞭。他一出手便是“左右互搏”的绝技,显然要杀人的话绝非随便说说。
欧阳锋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拳法,吃了一惊,后退一步避其锋芒,横铁杖便要交手。
“且慢动手!”黄药师和洪七公一起出手,一个拦他左拳,一个扯他右臂。
周伯通侧目道:“黄老邪,老叫花,你们两个不帮忙便算,拦着我作甚?”
黄药师叹道:“老顽童,你要杀老毒物我绝无异议。我只是担心等你杀完人,你这小师侄便再没得救了!”
周伯通喜出望外,立时忘了找欧阳锋算账,急问道:“你说小师侄还有救?”
黄药师点头道:“立刻施救,还有一线生机。”
洪七公也道:“老顽童,此刻救人要紧,和老毒物的账以后再慢慢算不迟。”
周伯通一想救师侄的确比杀老毒物要紧,便怒视着欧阳锋道:“今日便便宜你这臭蛤蟆,赶紧麻利些滚蛋!”
自洪七公和周伯通现身,欧阳锋便知道今日之事已不可为。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虽然周伯通的话说的甚不客气,他也只是一笑置之。向众人拱了拱手,招呼了自己这边的几人转身便走。
金轮法王也看出来救援孟寻真的三人武功都不再自己之下,自己和欧阳锋以二敌三,殊无胜算。于是也没有说话,和欧阳锋等人一起离开。只是他在西藏时备受尊崇,此刻灰溜溜地被人赶走,心中颇为不忿。
四人走出几里地后,欧阳锋忽地止住脚步,回头对脸色略有些难看的金轮法王道:“老夫有一计,可将方才羞辱我等的三人一网打尽,法王可有兴趣?”
金轮法王目中寒芒一闪,沉声道:“愿闻其详。”
“此事稍后再说,”欧阳锋道,“眼下的问题是仅靠你我二人难以成事,老夫还要去邀请两个帮手。”
在野店之内,仍旧昏迷不醒的孟寻真被平放在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上,黄药师以快捷无伦的手法将一根根金针刺入他身上的各处穴道,洪七公和周伯通各抓着孟寻真的一只手,精纯无比的内力源源不绝地输入他的体内。
杨铁心等人已被救了下来,穆念慈守在孟寻真身边,眼中的泪珠扑簌簌不住落下。
良久之后,孟寻真缓缓张开双目。黄药师将插在他身上的金针一一起出,与洪七公、周伯通退开。他们三人虽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脸上却都不见喜色。
“孟大哥,你怎样了?”穆念慈放开所有的顾虑和羞涩,扑到孟寻真身边问道。
此刻孟寻真全身都失去了知觉,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能。他转动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眼珠,吃力地笑笑,道:“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见他如此情状,穆念慈大为惊惶,向黄药师问道:“前辈,孟大哥的伤势究竟如何?”
黄药师双眉紧皱,摇头道:“难!孟小友中了欧阳锋一记全力发出‘蛤蟆功’,全身经脉都被震得破碎移位,若非他所修习的‘先天功’神妙,危急关头自动护体挡了一下,只怕当场便已毙命。饶是如此,孟小友的这条性命十成里也已去了九成,老夫的针灸之术配合七公和老顽童的内力,也只能为他多延两个时辰的性命,而且此法每用一次,效果都会略减,直至……”
穆念慈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倒,颤声问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黄药师有些迟疑地道:“有一个人应该可以救得了孟小友性命。”
穆念慈本已绝望的脸上蓦地萌发出光彩,追问道:“那人是谁,我立即带孟大哥去找他!”
黄药师转头看向洪七公道:“那人便是与七兄及老夫齐名的‘南帝’段皇爷。他本为大理国皇帝,但二十多年前忽地传位给太子后不知所踪。当年他与七兄交情匪浅,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罢?”
面对穆念慈充满希冀的目光,洪七公的脸上现出为难神色道:“段皇爷确实可以救孟小子性命,老叫花也知道他的下落。但要救孟小子的话,须让段皇爷以一阳指绝学为他打通全身奇经八脉,只是这一出手,段皇爷自己必定元气大伤,多则五年,少则三年,都难以恢复过来。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撇开不谈,只说他如今已是六十多岁的人,还有几年寿数,咱们怎好意思开口去求他?”
穆念慈哑然,她天性善良,虽着紧孟寻真,却怎都说不出口要一个老人自伤其身来救治他。
“此事晚辈倒有解决的办法……”孟寻真忽地插了一句话。
穆念慈大喜,忙问道:“孟大哥有什么办法?”
其他人亦偷来征询的目光。
孟寻真道:“师叔,你是否记得《九阴真经》上册最后那一段文字?”
周伯通正因黄、洪二人提起段皇爷而惹起满腹心事,闻言一愣,答道:“你说的是那段叽里咕噜的古怪东西?”
孟寻真道:“那段文字其实是整部经书的总纲,可名之为‘九阴神功’。当年撰述真经的黄裳因担心经书落入心术不正之徒手中,恃之横行天下无人能制,便将这段总纲译为梵文,又用汉字译音书写。弟子通晓梵文,已明了经文内容。这‘九阴神功’精微奥妙,若段皇爷因救治我而折损功力,我愿以这‘九阴神功’相报。他只需依法修炼,最多三月,便可恢复如初。只可惜如今我全身真气都被欧阳锋那一张震散到经脉之中,难以自行运气调养。否则只需依这心法练习,有个一年左右时光,也能自行复原。”
“此言当真?”洪七公微露疑色。
孟寻真苦笑道:“难道前辈怀疑弟子会为保性命而捏造谎言?”
洪七公略一沉吟,点头道:“老叫花信得过你小子的人品,更信得过全真教门风。好,我带你去找段皇爷。黄老邪,段皇爷所居之处离此不近,你可有把握将他活着送到地方?”
“绝无问题。”黄药师肯定地答道,“我的金针续命之术,再加上你和老顽童以内力相助,一月之内可保孟小友性命无碍。”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见段皇爷?”周伯通听出黄药师言下之意,忐忑不安地问道。
黄药师道:“你自然要去,我要给孟小友用针,只有靠你和七兄联手镇住欧阳锋的掌力,才能保证他的伤势不会进一步恶化!”看到周伯通满脸苦恼之色,他有些不满地道:“伯通,你不是不想去吧?他可是你们全真教弟子,若你这作师叔的都不肯尽力,我和七兄还折腾什么?趁早大家各奔东西,孟寻真便任他自生自灭!”
周伯通的脸涨得通红,好半晌后,终于长叹一声道:“若眼看着小师侄身死,将来老顽童有何面目到地下去见师哥?罢了,我跟你们一起去便是!”
众人都有些诧异,不知他为何如此不愿去见段皇爷。
因为孟寻真的身子不能移动,洪七公便亲自出马到临安城内张罗马车,他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此事自然难不住他。在等待洪七公的时间,梅超风拉着嘴里叨念着乱七八糟儿歌的傻姑走到黄药师面前,施礼道:“师傅,弟子奉命寻找几位失散的师弟,在此野店遇到这疯疯傻傻的小丫头,偶然发现她居然会几招桃花岛入门的‘碧波掌法’。弟子找附近的村民打听,有年长之人记得当年有一个叫作曲三的跛足青年开了这家小店,后来又娶妻生女,便是这丫头了。曲三的妻子因难产早逝,他便独自抚养女儿。后来那曲三突然失踪,女儿也突然变得疯疯傻傻。总算村民朴实,各家不时周济她些衣物米粮,这丫头才不致冻饿而死。弟子怀疑,那曲三便是灵风师弟。”
“不用怀疑了,”黄药师看着在一旁呆笑的傻姑,黯然道,“你眼睛看不见,这孩子的样貌神气,和灵风少年时一模一样。”
“那灵风师弟为何突然失踪,连女儿都不顾了?”
黄药师不答,开始游目四顾,打量起这店内的布局结构。看了一阵,从旁边拿起一支蜡烛,道:“跟我来。”起身走进厨房,将橱门打开,举烛照时,见橱板上搁着七八只破烂青花碗,碗中碗旁死了十多只灶鸡虫儿。他也不嫌肮脏,随手将上面这些碗拿开,又抓住最下面的一只碗。那碗冰冷坚硬,表面生着厚厚一层焦袖,竟是用铁铸成。黄药师的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之色,手上运劲向右旋转,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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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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