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太后是受了刺激,才会连阳光都埋怨进去了。去过故宫或者名人故居的孩子们都知道,古建筑都会有恨宽的屋檐。
屋檐下是起码两人宽的走廊,有很粗的柱子,采光基本就只能是一小片一小片投影在青砖上。现代楼房阳光撒到床上的温暖感觉,他们是享受不到的。
太后一步步朝着阳光走去,走到门槛边上停住,抬起头,有阳光照到脸上,长叹了一口气,回转身吩咐了一句:“去慈宁宫,相请淑慧公主过来……”
我是摆设,如果摆设失去功能,那么宁寿宫就成了对方旧物的库房了。和我沾边的人,都会被人遗忘。玄烨虽然年轻,却一点都不影响他拥有一颗冷硬的心,他从不过问六阿哥的事,甚至对外也不提六阿哥。这个孩子和我一样,可有可无。哎……同病相怜啊!
要问太后有什么手段,有什么为自己谋福利的心,她的程度只不过是想过得比以前好一点罢了。她的“以前”是什么时候呢?
她所谓的以前,就是她刚刚进宫,刚刚当皇后的那段时间。顺治娶了她,却只把她扔在坤宁宫里积灰,其他宫妃们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承乾宫的那位甚至从未给她请过安。她日常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一步步丈量坤宁宫的青砖。
太皇太后怜她孤苦,却也不会再为了她去给儿子施加压力。一来为了避免前任皇后被贬冷宫的命运,二来也是不想再为皇后的事情和儿子起冲突。
她就这么一直守着活寡,养着姐姐的女儿聊以自慰,丈夫死和不死对她来说,唯一的差别就是皇后和太后的待遇不一样而已。
她在年幼不知事的时候进宫,未及成人先守寡,花儿一般鲜艳的年纪,却被迫穿上垂暮的颜色,扮演一个垂暮的人。她的心里,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渴望都没有?
她只是想多获得一点关注。她希望能有自家婆婆百分之一的曝光率。可惜用错了办法。不过,此时已经没人去同情她了。
赫舍里回到坤宁宫的时候,还带着三分火气,袖子一摆:“传旨,直至中秋,免了各宫妃嫔的请安,让她们各自在自己宫里呆着。”
连璧知道她心情不好,一路回来脸都阴着,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领命。端了刚倒上的茶送到她面前:“主子。用些茶水。润润嗓子。”
赫舍里接过茶碗。打开盖子抿了一口,是清淡的龙井,她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松动:“皇上今日翻的谁的牌子?”
“回娘娘的话,是惠嫔娘娘。”连璧低声说。惠嫔?赫舍里心中默念了一遍。转而展颜:“五丫头鲜少能见着皇阿玛。她会高兴的。”
玄烨对庶出的公主基本都是放养的心态,大公主一年见他不超过三次,五公主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最小的六公主因着生母是马佳氏的关系还能获得一点关注,但和语嫣语婷比起来也差得太远。
玄烨不关心,赫舍里对她们的关注度也不怎么高,只是隔几天或十几天让公主们到她面前亮个相,说点儿场面上的客气话而已。
今天听说玄烨去了惠嫔那里,她第一反应是如果玄烨是去见五公主的就好了,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玄烨翻了惠嫔的牌子。最有可能是突然之间想到她和和常在兆佳氏了。
第二天的起居录上,写的是钟粹宫何常在。赫舍里心知肚明,心说低阶的小主们,答应常在们,现在皇上心情舒畅。还有余闲往后,宫走,是你们的运气,只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做牺牲品?
为什么每次他都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找我?压力山大愁眉苦脸,或者表面冷若冰霜内心岩浆涌动的时候,他通常会第一站就来坤宁宫。
小时候我能安慰自己他就是个奶娃娃,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可现在他长大了,奔三的人了,为什么还不能控制情绪,每次都拉我做垫背,人消防员还有专业退休的,我却要兼职一辈子?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把自己牺牲了,把他的毛撸顺了,然后你们坐享其成?凭什么啊!赫舍里越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亏了,平白让别的女人们占了便宜。
不知道玄烨面对别的女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若是也有事没事上房揭瓦,谁还会像自己一样随时帮他收拾烂摊子。换了别人不是被他吓得神经衰弱,就是打心眼儿里希望这辈子都不再看见他!
赫舍里本来就在生太后的气,现在是越想越气,火大的她瞄上了孩子们,勒令他们提早两个小时把今天的作业交上来。
于是,孩子们苦逼了,体检一个时辰到坤宁宫接受母亲的质询。他们又不知道母亲今天心情不好,乖乖地把作业赶出来交给母亲审阅,结果却被从头到脚挑剔了一番。承瑞出现的集合拼写错误更是被母亲注意拎出来重点批评。
和蔼可亲的母亲又不见了,孩子们战战兢兢,一排溜在母亲面前做低头认错状,一声不吭地罚站。连璧带着宫人们退到了外面,连茶点都不敢往里面送,就怕一不小心踩了雷区。
就在这个时候,救星来了。坤宁宫外,天申跑进来:“启禀娘娘,皇上驾到。“赫舍里放下手里的本子,满脸的疑惑:“皇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现在已经申时三刻了。”天申躬身回答。还故意咬重“已经”两个字。因为他已经从连璧那儿听说了,娘娘回宫后一直都没吩咐传膳,只喝了一杯龙井,吃了两块糕饼了事,根本都没有正儿八经吃过午饭。
赫舍里皱眉:“嗯?已经这么晚了啊?来人,替本宫收拾一下,准备迎驾。”瞥了一眼面前的四个娃儿,没好气地:“一会儿再找你们算账,没有师傅盯着,你们的功课就一塌糊涂!”
四个孩子战战兢兢,躬身表示自己错了,错得好离谱,请母亲原谅。赫舍里垂下眼睑,不再说话,宫人给她穿上外袍,梳头化妆,此时玄烨还在路上。
收拾停当,赫舍里牵了最小的承琬,身后跟着陈瑞和姐妹花,跨过门槛,刚好侍卫们把队伍排到坤宁宫门口。
站了没多久,玄烨的龙辇慢慢进入视线。赫舍里带着孩子们跪了下去。玄烨拍了拍扶手,御撵立刻加速,赫舍里跪下去没三分钟,玄烨就到了她的面前:“起来吧。到里面坐。”
说着话,主动弯腰把赫舍里扶了起来。赫舍里借势起身:“谢皇上。”赫舍里轻声道。跟着他进了內寝宫。
玄烨坐到榻上,顺手拿起丢在一边的作业本。四个孩子上前给他行礼,他却好心情地翻着本子:“这是你们的功课?瑞儿,朕没来的时候,你皇额娘定是说你了。你看这本子上涂改了这么多处,以前从未见你这样。”
玄烨很少检查孩子们的功课,但他责备孩子的效果可比赫舍里严重多了。原本低头认错状的承瑞直接就跪下了:“儿臣……儿臣知错了,请皇阿玛原谅。”
边上三个见皇额娘训了不够,皇阿玛也来训他们,大哥都跪了,小命要紧,赶紧地给跪了吧:“儿臣也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皇阿玛皇额娘原谅!”
四个孩子跪成了一排,原本心中有气的赫舍里心里不爽了。都是小孩子,身子骨都娇嫩,我也只是说说他们,知道错了,改了就好,没有大事。原想着借你的高枝,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小惩大诫就完了。
没想到你还动真格了,你孩子多,罚了也不心疼。我可心疼啊!地上多硬,多凉。男孩子也就算了,本身能吃苦,两丫头怎么受得住?尤其语婷,前阵子可是生了大病,这才好了没多久(其实已经很久了,额上疤都淡得看不清了。)
赫舍里心软了,嘴上却还是那么严厉:“你们今天让我太失望了,原想着你们长大了,能让我和你皇阿玛少替你们操心,结果你们就是这样敷衍我们的?”
“儿子错了,皇额娘息怒,千万息怒……”承瑞面对自家额娘从来不敢多话,母亲震怒,他唯有不停认错,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承琬人小,却是七窍玲珑。知道母亲平时有多疼自己,当下挤了挤眼睛,捏着哭腔:“皇额娘……儿子,儿子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认认真真做功课,再也不敢马虎了……”
这番装腔作势立刻引来了语嫣和妹妹的鄙视,这明显是她们俩的专用伎俩,小弟一个男生,居然也来这一套,关键是他用了这一招,她们怎么办?没法子,只能用楚楚的目光对自家额娘行注目礼了。
示弱政策对赫舍里来说,从来都是最有效的制服之道。四个孩子各自一番表现,早就把他的心融成水了。若不是玄烨一副“严肃”脸端坐在侧,她早就弯腰去扶起他们了。
玄烨偷眼瞧着老婆的脸色变化,知道她心里的火已经退了。同情地看了孩子们一眼,心说我本来是不舍得这般对你们的,奈何不这样,你们额娘就不心疼,不心疼她就不会放过你们,没法子,要解救你们,我只能比她更严厉,这样才能给她机会做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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