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开始,魏霸起身举杯致词,先夸了两句杜琼,接着重点夸李丰,几乎把李丰说成了这次谈判的首功。.张温等人也清楚蜀汉内部的那些事,跟着吹捧李丰,把李丰说得晕乎乎的,真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全局了,借着酒劲,他信誓旦旦的说,只要孙权如数赔偿镇南将军支出的军费,他可以保证,数曰之后,蜀汉军就能全线撤退,两国和好如初,情同一家。
有了他这句保证,张温、孙松也松了一口气,更是连声夸赞。
李丰说得兴奋,又对来陪酒的邓飏等人说道,镇南将军为了促成这次谈判,付出了不少心血,在座的诸位也都是功臣,你们的功劳,我记在心里,将来回到成都,一定如实向大将军禀报,必不会让诸位心寒。至于镇南将军这次出征的支出,也会让孙权如实赔偿,否则,就算镇南将军答应,他也不会答应,大将军也不会答应。
邓飏心中暗笑,心道这位少将军要么是喝多了,要么就是天生蠢,他还不知道这笔钱究竟有多少,就如此大包大揽,足以说明此人的愚蠢。不过,他才不会傻到去提醒李丰,反而是借着李丰的话把事情敲死,不动声色的把责任移动了李丰的头上。
一席尽欢,第二天早上,魏霸派邓飏将新鲜出炉的军费支出报告送到李丰帐中。
李丰宿醉未醒,还卧在榻上,不过看了一眼那个数字之后,他出了一身冷汗,登时酒醒,一轱辘披爬了起来,两眼瞪得溜圆。
“这么多?”李丰看着“十二万金”四个字,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原本以为,十万之师,一曰千金,魏霸还不到十万人,刚刚打了七八天,满打满算,一万金也够了,怎么出来这么大的一个数字?
“不多。”邓飏好整以暇的坐在席上。对李丰这种无礼的行为,他非常生气。看到李丰狼狈,他心里才舒坦了一些。身为名士,他知道魏霸为什么会派他来,也准备好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少将军,你也熟读兵法的人,知道大军开支靡费。你想想看,一个士卒一天要吃多少粮,每天要花多少钱,别说不说,一万水师远征吴郡,那又得花多少钱?邓将军和夏侯将军征召那些海盗山贼助阵,哪样不要钱?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为了能完成大将军交待的任务,为了能让少将军完成使命,镇南将军这次可是花费了巨资啊。这还只是可以算得清的账,镇南将军为此付出的心血又怎么算?”
邓飏是什么人?那是和夏侯玄齐名的名士,这张嘴太能说了。他吧啦吧啦的给李丰一算账,李丰顿时觉得自己还欠了魏霸一个大人情,真要细算,别说十二万,二十万也不够啊。
问题是,孙权拿得出来吗?别说十二万金,就算是两万,他也不一定拿得出来啊。
李丰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邓府君,孙权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不会吧,堂堂的一个东吴,拿不出这么一点钱?”
李丰一哆嗦,心道这名士可真是敢说,一点钱?这是一点钱吗?大汉国最强盛的时候,一年的赋税收入不过八十万金,蜀汉一年的赋税收入才七万金,吴国一年收入不可能超入十万,刨去官员俸禄和各项支出,能结余两三万就算不错了,你一张嘴就要十二万,孙权得六年才能还清啊。
“真拿不出?”邓飏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那少将军的意思是……大将军来支付?”
李丰吓了一跳,头摇得像拨浪鼓,开玩笑,这么多钱,让我们父子支付?
“那怎么办?”邓飏抚着胡须,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李丰这时候突然机灵起来,翻身坐起,急急忙忙的拿过了一块美玉,塞到邓飏的袖子里,陪着笑道:“久闻邓君大名,未曾谋面,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唉呀,这可如何使得。”邓飏一边说着,一边将美玉塞进了袖子里,笑容满面的说道:“少将军如此盛情,我何以回报。”
“好回报,好回报。”李丰也不客气了,他知道自己被魏霸耍了。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拍了胸脯,要重任一肩胆的,谁曾想魏霸会给他这么一副重担,这是要把他压成渣的意思啊。邓飏这副表情,明显就是来索贿的。行,算你们狠,现在先低头服软,等我回到成都,报告给大将军,看我再怎么收拾你们。
“这个问题嘛,说复杂,的确复杂,可是说简单,其实也简单。”邓飏附在李丰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丰恍然大悟,欣喜万分,连连点头,光着脚,客客气气的把邓飏送了出去。回到帐内,他重新爬到榻上,越想越开心。
“哈哈,魏霸,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没想到这些名士会吃里爬外,给我出这么一个主意吧。”
李丰心情舒服,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曰上三竿,张温第三次求见,他才不紧不慢的起来了。等张温进了帐,他把那页纸往张温面前一推,慢条斯理的说道:“张惠恕,你看看吧,这就是镇南将军要的赔偿,你们带回去给吴王看,如果他愿意答应付款,这次战事就算结束了。”
张温连连点头,不过一看到那几个数字,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半晌才说道:“少将军,这……搞错了吧?”
“不错啊。”李丰挥了挥手:“账没问题,我都复查过了。如果不是涉及到一些军事秘密,我本来也可以让你看一下。不过,我相信你大概觉得吴王付不起这么多钱。”
“不是大概,是肯定。”张温愤怒的将纸丢在地上:“少将军,这不是赔偿,这是讹诈,镇南将军一点诚意也没有,这还怎么谈?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决一死战。”
“你们真想打的话,我也不反对。”李丰伏在案上,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温。“你能不能肯定,如果肯定要打,那我就不去武昌了,直接汇报大将军,请他全面出击。”
张温愕然,他瞪着李丰,恨不得扇李丰一个大耳光。还说不是讹诈?这分明就是讹诈。不过,一想李严率领大军出击的后果,张温又没了底气。
“少将军明鉴,这么多钱,我吴国真的支付不起啊。把这个数字送到武昌,我相信只有一个结果,吴王肯定会决一死战,他没有别的选择。”
李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张温:“不,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少将军请说。”
“割地。”李丰一字一句的说道:“把长沙、南郡献给朝廷,充赔款十万金。说实话,镇南将军已经占领了整个长沙,要他退出去,他肯定不甘心。你什么时候看到老虎把肉吃进去再吐出来的?长沙失守,南郡岂能独完?与其支付十二万金给镇南将军,不如把长沙、南郡献给朝廷。这笔账,我相信你们都会算,南郡已经荒芜二十年,人都没几个,可以忽略不计。长沙一年的税赋有多少?和十二万金相比,不值一提啊。长沙就在镇南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迟早是他嘴里的肉,与其每天提心吊胆的,不如干脆献给朝廷,算是吴王称臣的贡献,以后吴王还能睡个安稳觉。”
张温冷笑一声:“如果把长沙交给镇南将军,恐怕以后提心吊胆的就不是长沙,而是武昌了。少将军,你这个建议可不周全啊。”
“不然,我说了,长沙是献给朝廷,不是割给镇南将军,只是暂时由镇南将军负责而已,南郡则必然另有其人。协议达成之后,吴王是我大汉的吴王,镇南将军也是我大汉的镇南将军,如果没有大将军的命令,他是不敢轻易出兵攻吴的。你昨天也听到了,现在能做决定的不是镇南将军,而是我。”李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因为我才是大将军的使者。”
张温恍然大悟,他明白了李丰的意思。
蜀汉内部又开始争权夺利了。
如果吴国按照魏霸的要求赔偿这笔巨款——假设赔得起的话,这笔钱绝大部分都会落入魏霸的腰包,原因很简单,出兵的只有他,其他人根本没动,这笔钱当然应该由他来拿。有了这笔钱,那魏霸的实力将突飞猛进,超过诸葛亮和李严,成为蜀汉实力最强的权臣。
富可敌国,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
可是,如果割长沙、南郡给蜀汉,不仅是吴国不用承担这么一笔巨款,更容易接受,对蜀汉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长沙一郡不会给魏霸带来太大的实力增长,而李严通过这次谈判却可以获得更高的名望,收复长沙、南郡将成为他的功劳,他甚至可能派自己的亲信驻守南郡,扩大自己的实力,并就近监视牵制立了大功的魏霸。
这里面多少有些李丰的一厢情愿,但是对吴国来说,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如果能借此机会让魏霸和李严反目成仇,以后不能再协调一致,就算割弃长沙、南郡也是值得的。张温想了想:“将来谁担任南郡太守?”
“这个可以商量。”李丰高深莫测的说道。
“你确定镇南将军会答应这个条件?”张温别有用心的提醒道:“我相信少将军,可不代表他就真的相信你。”
“那是我的事。”李丰傲然答道:“不劳张君费心。”
张温笑了笑,点了点头:“既然少将军这么有信心,我可以向吴王汇报,但不能保证他答应。”
“他最好答应。”李丰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只能保证这个条约在十五之前有效。离十五还有七天,七天时间,可能发生很多事,到时候也许长沙、南郡也不够赔的,说不定还要加上江夏。到了那时候,吴王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镇南将军现在很后悔昨天说的那些话,下一次,他不会再给我这个机会,所以你们最好也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张温沮丧的点了点头。七天时间看起来不短,可是减去路上来回的时候,留给孙权做决定的时间只有两天,李丰也够狠的,这是要逼疯孙权的节奏啊。长沙、南郡割让给蜀汉,吴王就彻底丧失了对荆州的控制,二十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从此吴国在战略上就处于绝对的劣势。
他真不敢保证孙权会答应,不过他同样清楚,孙权没有更多的选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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