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两人渐行渐远,老人收回视线,瞥了一眼城门楼下被打断一条腿的大汉,脸色漠然,嘴唇微动,除了校尉,没有人听清老人说了什么。
刚出城门,萧煜便已经看到远处立着两人,一男一女,一僧一俗,正是叶夏和秋月。
刚要前行的萧煜忽然若有所感,下意识的转身向后望去,看到了城头上的老者。
老者拱手。
萧煜笑了笑,同样一拱手。
天愈发沉了,老者站在城头上似乎已经是头顶一片乌云。
黑云压城。
慕容也随着萧煜的目光望去,问道:“老相识?”
萧煜微微摇头,收敛了笑意,淡淡道:“似乎在哪见过,但肯定不是熟人。”
说话间,老者已经转身下了城头,萧煜也转回身来,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叹息说道:“希望能在雨下起来前,到达西岭口。”
两人再没有说话,来到叶夏和秋月身边。
叶夏冷冷瞥了一眼萧煜,抿着嘴唇,锋芒必露。倒是有点张雪瑶的气质,这个还没完全长成的小姑娘也像一把剑,只是还没经历足够的磨砺,还不能完全绽放自己的锋芒。
萧煜对叶夏的冷淡态度熟视无睹,自顾说道:“这场雨怕是不小,我记得在西岭口应该有个驿站。”
叶夏转过头去不看萧煜,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萧煜很想告诉这个初次离开家门的小姑娘,那个世上最繁华的城池,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美好。那些看似繁华的背后是多少贫苦百姓的血汗堆砌成的?那些看似彬彬有礼有教养的世家子脚下又踩着多少条人命?那座最是华美的宫殿下面又埋葬着多少白骨和鲜血?金色的屋顶,红色的墙。金色是站在红色上面的。
萧煜眺望着东方天际,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个叫做萧烈的人,孩子第一个崇拜对象,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的父亲。十年前的萧烈,以文臣身份入暗卫,任暗卫外卫都督,不知让多少文人名士扼腕,本来以他南北两大士子之一的名声,岳丈更是当朝大学士,只要安心在翰林院中蛰伏几年,然后外放一地,做上几年一州父母,回朝后入阁拜相几乎是手到擒来。但是他放弃了这一切,而是选择了一条另类的道路。五年后,这名萧家的庶出子弟,一次次晋升,除了那身黑红色的公爵袍服,终究是披上了滚金边的黑色大都督袍服。
暗卫大都督,总揽天下十万暗卫,缉查天下。
若是没有那件事,怕是他也会以父亲为豪的吧。
若是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他看如今萧烈时,怕是也会评价一句,枭雄之姿吧。
枭雄枭雄,看得开,放得下,做得出,那就是枭雄?而谁不愿做十全十美的英雄,只是被世道逼迫的没办法,才做了枭雄。
萧煜叹了一口气,自嘲的想到,其实最了解萧烈的,还是他。那最了解他的人,想来也就是萧烈了。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
四人飞速前行,西岭口已经遥遥在望。
萧煜前行过程中,一身窃国浩然气仍在不住流转,魏迟修行的是中兴浩然气,被萧煜瞑瞳吸收后,误打误撞的与易玄冥气合二为一,诞生了了这前无古人的窃国浩然气。本就是两种最上乘的元气,两者相加得出的元气更是高出原先一筹。
最明显的就是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窃国浩然气都可以完美胜任,萧煜的体魄远没有武道修行者强健,却可以与兼修魔道武道的易硬拼,硬抗老管家无形剑气,以初入履霜的境界修为面对履霜中境修行者也有一战之力,不得不说,这都是托了窃国浩然气的福。
许多读书人读书养气,虽然不似道宗这些宗门有明确的修为传承,却也可以养浩然气,拥有诸般神通,而天下这种修士被统称为儒门。
只不过儒门修士多在俗世,多数居庙堂之高为臣,只有少数居江湖之远潜心学问教书育人。
至于如今的内阁首辅李严,次辅周景朝,老太师孙世吾,这些人不单是朝廷重臣,也是儒门修士中的高手。
萧煜随着对自身窃国浩然气掌握越发熟练,也就越能感受到儒门这一脉的修行奇妙。
读书养气壮大神魂,然后通过神魂反哺自身元气,不得不说乃修行五脉中最为奇葩的一脉。
几人都是修行者,没有顾及的疾行起来,只是一天时间就已经进了西岭口范围。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到达西岭口,只要通过西岭口,正式进入大郑腹地了。
走在最前面的萧煜抬头看了眼头顶,上面一片铅铁似的云层压得更低了,给人感觉好似伸手就能够到天。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平原,辽阔无垠。头顶的天不断下压,望不到边际。似乎人间已经变成了天地之间的一线。
天地合拢,那么人间便会消失,从此世间一片混沌。
若有一剑,可以斩断天地,清者为天,浊者为地,那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一剑分天地,再厉害的剑道也就不过如此了。
萧煜似有所悟,只是似乎还是隔着一道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破。
萧煜也不强求,仍旧前行。
黄昏,阴云。官道上四人显得格外不起眼。
西岭口隔断了大郑与西河原。但是它却不算大,或者说它其实很小,小到甚至连一个城寨都建不起来。
只是在这里留有一个小小的驿站。除了接待来往官员驿卒,也兼职着客栈的功能,挣一点来往客商的银钱。
一个瘦弱的少年撑着脑袋,坐在驿站门口看着天空中厚厚的乌云,豆大的雨滴一个接着一个的落下来,好似每一滴雨都能溅起一丝土气。
少年嘀嘀咕咕的骂了一句:“贼老天,旱要旱死,涝要涝死,今年下这么多雨,冲坏了路,还让人咋的做生意嘛。”
少年的话刚落下,雨就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雨滴声就在驿站的屋顶上响起,一道道水线沿着屋檐上挂下来。
少年骂娘几句,今天看样子不会有人来了,起身准备关门,省的雨水被风吹进屋来。
这时少年无意朝外看了一眼,隐隐约约间,好像有人朝这边跑来?少年定睛一看,是四个人。
看着这四人冒雨而来,少年撇撇嘴,还真有冒雨赶路的,若是来得再晚点,雨下大了,这西河原上到处白茫茫一片,还不得淋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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